華盛頓特區,白宮,橢圓形辦公室。
“哐當!”
小布殊猛地將昂貴的加密電話聽筒砸回基座,那力道之大,讓整個紅木辦公桌都似乎震顫了一下。
他胸膛劇烈起伏,額頭上青筋暴跳,臉上是一種混合了極致憤怒的醬紫色。
剛才電話里,他幾乎是不顧一切地嘶吼出了那個禁忌的詞匯——X按鈕!
用整個北美的毀滅來威脅那個墨西哥屠夫!
一起死!!
現在,那股瘋狂的勁頭退去,現實像一盆冷水,從他頭頂澆下,讓他從脊椎骨涼到了腳后跟。
他,喬治·沃克·布殊,正星條旗、昂撒關隴良家子!
布殊家族從“五月花”時代就在這片大陸耕耘,他老爹是經歷過二戰、冷戰的“冷面政匠”,堪稱最后的老兵余暉之一!
英國女王見了他自己都得按輩分喊聲表親!
他是誰?他是美利堅合眾國的總統!是自由世界的領袖!
可現在呢?
德州!
德克薩斯!那么大一個德州!
蘊藏著全美最豐富的石油、擁有著最廣袤的牧場、代表著最純正牛仔精神的德州!就在他任上,丟了!
斯圖亞特那個蠢貨!
他原本還指望保羅·康斯坦丁·斯圖亞特能多撐一會兒,哪怕變成個流亡政府,他也能在國會周旋,通過談判、制裁、秘密支援,一點點把局面扳回來,最不濟也能保住德州法理上的名義。
可誰他媽能想到!
斯圖亞特垮得那么快!那么徹底!墨西哥人的裝甲洪流推進的速度比他媽的華爾街股市崩盤還快!
他這邊國會山的扯皮還沒結束,那邊休斯頓的市政廳已經掛上墨西哥鷹徽了!
小布殊猛地一腳踹在厚重的辦公桌上,昂貴的實木桌面發出沉悶的呻吟,他的腳尖傳來一陣劇痛,但這絲毫無法緩解他內心的煎熬。
他踉蹌著沖出橢圓形辦公室,對身后秘書和安保人員驚愕的目光視而不見,一頭扎進隔壁的私人書房,“砰”地一聲狠狠摔上門,反鎖!
恥辱!前所未有的恥辱!
這已經不是在他的政治履歷上抹黑了,這是直接把他的履歷扔進了德州油井里,還他媽點火燒了!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伴隨著心腹幕僚焦急的聲音:
“總統先生?您沒事吧?先生?”
“滾!都給我滾!誰也別來煩我!”小布殊咆哮著,聲音嘶啞。
門外瞬間安靜了。
他滑坐到地毯上,雙手插進精心打理但此刻已略顯凌亂的頭發里,昂貴的西裝皺成一團。
完了,全完了。
他知道,自己這輩子算是和“美國歷史上最丟臉的總統”這個稱號綁死了。
以后歷史書上會怎么寫他?教科書里會怎么評價他?
“喬治·沃克·布殊,在其任內,丟失了國土德克薩斯。”
說不定還會給他起個難聽至極的謚號:“割地侯”?“失德公”?或者更糟,那幫該死的東部精英和反對黨,當然也有可能給他的廟號叫:“布爾什維克宗”,那他媽就搞笑了。
雖然現在蘇聯沒了,但這帽子扣上來,他布殊家族上百年的清譽…
他忍不住用德州的土話罵了一句,可隨即更大的悲哀涌上心頭,他連用德州土話罵人的資格都快沒了!
“保羅.康斯坦丁·斯圖亞特誤我。”
他腦海中忽然想到今天開會,都差點被國會給噴死了,他是正星條旗,但其他政治家族也是四世三公啊。
這一夜,對喬治·沃克·布殊而言,漫長如一個世紀。
書房內煙霧繚繞,昂貴的雪茄和廉價的香煙混合燃燒,像極了他此刻焦灼混亂的心境。
好幾次,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手指顫抖著伸向電話,想要再次接通那個該死的、令他蒙受奇恥大辱的號碼。
他想質問維克托,為什么外交照會還沒到?
墨西哥人到底想怎么樣?是不是非要把他,把美利堅逼到絕路?
但殘存的理智,或者說,對那個“X按鈕”所代表的無底深淵的后怕,一次次地拉住了他。
他不能太著急。
他只能等。
窗外的天空逐漸由墨黑轉為灰白,再透出晨曦的微光。
小布殊癱在沙發上,西裝皺巴不堪,領帶扯松,眼袋深重,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
當第一縷陽光刺眼地照進書房時,他終于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渾濁的空氣,擰開了反鎖的門把手。
門外,他的首席外交顧問正拿著一份文件快步走來,顯然已經等候多時。
一抬頭看到小布殊的模樣,顧問嚇了一跳,差點沒把手里的文件夾掉地上。
“總統先生!上帝,您……”顧問的聲音充滿了驚愕和擔憂,“您需要立刻休息,或者讓醫生來看看!您的臉色非常糟糕。”
小布殊擺了擺手,聲音沙啞:“死不了,什么事?”他的目光落在顧問手中的文件上。
顧問立刻遞上文件,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墨西哥外交部的正式外交函電,邀請您出席他們將于9月16日在墨西哥城舉行的獨立日慶典活動。”
小布殊一把抓過文件,布滿血絲的雙眼快速掃過那些官方辭令。
9月16日?
還要半個多月?他內心焦躁的火苗又躥了起來,這該死的維克托是在故意吊著他嗎?但他迅速壓下了這股情緒。
他明白,對方這是在掌握節奏,是在告訴他:急什么?現在主動權在我手里。
他喉嚨動了動,“回復他們,我會準時出席。”
“是,先生。我立刻去安排。”顧問點頭,轉身欲走。
“等等!”小布殊突然叫住了他,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思維在極度疲憊中高速運轉。
顧問停下腳步,疑惑地回頭。
小布殊沉吟了幾秒,眼神閃爍,壓低聲音道:“給國內相關部門發一道非公開的指令,立刻解除所有針對境內墨西哥裔居民的特別管控和排查措施。之前的那些……都暫停。”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還有,告訴某些人,特別是那些在德州問題上跳得很高的團體、民兵組織,讓他們暫時安靜點。政府暫時不要和他們有任何公開或私下的接觸,至少,在我從墨西哥城回來之前,不要節外生枝。”
我怕維克托誤會。
顧問愣了一下,他鄭重地點點頭:“明白,先生。我會處理得極其謹慎。”
“去吧。”小布殊疲憊地揮了揮手。
這真是他媽的。
維克托刻意將談判拖到9月16日墨西哥獨立日之后,絕非僅僅是為了羞辱小布殊或者展示主導權。
這寶貴的近一個月時間,是他消化德州、鞏固統治、將生米煮成熟飯的關鍵窗口。他要讓布什到來時,看到的是一個既成事實,一個反抗火焰已被基本撲滅、新秩序正在扎根的德州。
命令從墨西哥城國家宮發出,通過加密電波和忠誠的信使,迅速轉化為德州土地上的動作。
墨西哥軍隊的巡邏強度和頻率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尤其是在鄉村和城鄉結合部這些抵抗溫床,UH1“休伊”和Mi17直升機群幾乎是全天候呼嘯而過,巨大的噪音本身就是一種心理威懾。
低空掠過的直升機上,機槍手冰冷的目光和黑洞洞的槍口掃視著下方每一片田野、每一條公路、每一處房舍。
任何可疑的移動,都可能招致一陣警告性的掃射,或者直接引導地面部隊進行拉網式清剿。
為了徹底根除“蜂群”式襲擊的土壤,維克托授意德州臨時管理當局推行了一套源自東方古老智慧、卻又經過現代化改裝的基層控制體系——保甲連坐制度的變體。
在鄉鎮和城市社區,推行“雙保長制”。
正保長由當地有一定聲望且愿意合作的德州人擔任,副保長則由表現“良好”、已被納入體系的投降人員(“德奸”)擔任。
兩人互相監督,共同負責轄區內的人口登記、物資配給、情報收集和治安維持。
任何一區出現襲擊事件而未能提前預警或事后未能提供線索,正副保長將一同被問責,輕則剝奪配給,重則直接下獄。
這套制度極大地利用了人性的自私和恐懼,將管理的觸角強行扎進了最基層的細胞。
效果是顯著而殘酷的。
為了自己和不至于牽連家人鄰居,許多原本保持沉默的普通居民開始被迫主動關注并報告身邊的異常。
信任進一步崩塌,但襲擊事件也的確呈斷崖式下降。
反抗武裝失去了最重要的掩護和給養來源——民眾的沉默與容忍。
金錢的魔力繼續發酵。
天價懸賞之下,告密成風。8月下旬,一條來自弗雷德里克斯堡那個“模范小鎮”的隱秘線報,直接導致了一次重大勝利。
線人準確提供了盤踞在附近山區、一支極其頑固且戰斗力頗強的“孤星兄弟會”主要頭目們的藏身地點和活動規律。
墨西哥陸軍第5空降旅的精銳突擊隊在夜間發動了精準突襲。
激烈的交火持續了不到半小時,兄弟會包括其最高指揮官,以極端排外和勇悍著稱的前德州游騎兵上尉杰克遜·杰克·霍利菲爾德在內的七名核心成員全部被擊斃。
霍利菲爾德的尸體被拖出來時,幾乎被打成了篩子,但面容仍扭曲著難以置信的憤怒。
墨西哥當局毫不客氣地將霍利菲爾德及其他幾名頭目的尸體運到奧斯汀,在州議會大廈前的廣場上進行了“展示”。
蜂擁而至的記者拍下了這些曾經不可一世的抵抗者如今冰冷、狼狽的結局。
照片登上了所有墨西哥控制下媒體的頭版,標題極盡嘲諷:《“孤星”已隕,頑抗者的終局!》。
這對殘余抵抗力量的士氣是一次毀滅性打擊,也向所有德州人傳遞了信息:最硬的骨頭已經被啃碎,剩下的,只是時間問題。
與此同時,“胡蘿卜”也并沒有遲到。
在那些較早配合、被認定為“安全區”的城鎮,墨西哥的物資運輸車隊絡繹不絕。
面粉、玉米、食用油、藥品,甚至還有來自墨西哥的新鮮水果和咖啡,這些在戰亂和封鎖期間稀缺的物資,被公開、大量地分發。
雖然遠談不上豐盛,但足以維持基本生存,這對于許多飽受戰火摧殘的普通家庭來說,具有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更狠的是,墨西哥當局宣布在幾個主要城市和“模范縣”率先試行一套簡易的醫療保障計劃。
由墨西哥軍醫和招募的當地合作醫生組成醫療隊,在墨西哥士兵的保護下,開設臨時診所,為配合收繳武器、登記在冊的居民提供基礎的免費醫療服務——處理傷口、接種疫苗、發放抗生素和瘧疾藥。
這對于缺醫少藥已久的許多社區而言,不啻為天降甘霖。
“他們拿走了槍,但給了我們藥和食物。”
這樣的低語開始在民間流傳,復雜而現實。
尊嚴和傳統在生存面前,對很多人來說,顯得不再那么至高無上。
到了9月初,顯著的變化已經發生。
德克薩斯州的主要城市,休斯頓、達拉斯、圣安東尼奧、奧斯汀、埃爾帕索街道上的槍聲變得稀疏,直至幾乎消失。
墨西哥軍隊的檢查站依然林立,盤查嚴格,但通過的車輛和行人臉上,驚恐逐漸被麻木和順從取代。商店開始重新營業,雖然商品種類有限且價格昂貴,但畢竟有了商業活動的跡象。
夜晚的宵禁依然嚴格,但不再是死寂一片,偶爾能聽到墨西哥士兵巡邏車駛過的聲音。
廣播里,布雷洛克和哈里斯家族控制的電臺日夜不停地播放著“和平與重建”的新聞,穿插著歡快的墨西哥民歌和得克薩斯的鄉村音樂,刻意營造出一種扭曲的“融洽”氛圍。
維克托坐在國家宮,閱讀著卡薩雷送來的最新報告,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基層的控制體系必須強化,保長們要給他們一點甜頭,比如優先供應一些緊俏物資,讓他們切實感受到合作的好處。”
維克托對卡薩雷指示道,“醫療和教育要跟上,告訴我們的德州資本,讓他們出錢,成立幾個基金會,資助那些合作者的孩子去墨西哥城或者我們的大學讀書,我們要培養下一代親墨西哥的德州精英。”
“明白,老大,已經在篩選名單了。”卡薩雷點頭應道。
“抵抗力量轉入地下了,但還沒根除。”維克托敲了敲桌子,“尤其是那些毒販和極端白人分子,他們不會甘心,情報工作不能松,要持續施壓,讓他們內部自己崩潰。”
“是,我們已經策反了幾個低級別的頭目,正在順藤摸瓜。”
“很好。”
維克托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北方。
“給小布殊先生準備的舞臺差不多搭好了,等他來的時候,我要讓他看到一個平靜的德州,一個正在恢復的德州,讓他明白,一切反抗都是徒勞,坐下來談,接受現實,是他唯一的選擇。”
“拉美的太陽就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