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宮側翼的一間小型宴會廳,厚重的橡木門被兩名面無表情的總統衛隊士兵推開。
勞倫斯·康斯坦丁·斯圖亞特,德克薩斯臨時政府的副總統,腳步略顯虛浮地走了進去。
他的臉色蒼白,不是因為饑餓,而是因為憤怒和方才經歷的那番近乎人格侮辱的嚴密搜查。
屁股被掰開,對方甚至將手指都伸進去了!
法克魷!
操你大爺,這種感覺讓他感覺到了難堪。
宴會廳布置得精致而低調,長長的桃花心木餐桌上鋪著雪白的亞麻桌布,擺放著閃亮的銀質餐具和水晶杯。
墻上掛著描繪墨西哥獨立戰爭時期場景的油畫。
還掛著維克托穿著軍裝的油畫。
一個墨西哥畫家送給他的。
哦,現在對方是墨西哥博物館館長。
維克托獨自坐在長桌的一端,正慢條斯理地用刀叉切割著一塊烤得恰到好處的牛排,他穿著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沒有打領帶,顯得隨意。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臉上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幾乎是友好的微笑。
這叫紳士。
“勞倫斯副總統先生,”
維克托的聲音溫和,“請坐。希望他們沒太為難你?非常時期,必要的程序,希望你能理解。”
勞倫斯沒有動,他站在桌前,胸膛因壓抑的怒火而微微起伏。
他掃了一眼桌上豐盛的食物,烤牛排、新鮮的沙拉、還冒著熱氣的面包,再想到此刻紅河沿岸和德州南部正在發生的慘劇,想到那些在炮火中呻吟的士兵和無助的平民,一股惡心感直沖喉嚨。
“理解?”
勞倫斯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沙啞,他努力讓自己聽起來像那些好萊塢電影里面對暴君毫不屈服的英雄,
“維克托!我是德克薩斯共和國的副總統,不是你的囚犯!你讓我像……像一件行李一樣被你的手下肆意檢查!這是對我和我所代表的國家的極大侮辱!”
維克托瞇著眼,臉色微微一收。
“侮辱?”他輕聲重復了一遍,笑著說,“副總統先生,當你們的的豪強家族把墨西哥裔勞工像牲畜一樣驅使、販賣時,你們想過尊嚴嗎?”
“當你們開始販毒、拐賣人口的時候,你想過他們的尊嚴嗎?不要跟我說那些廢話。”
“我現在比你強,我有資格站在你面前說這些。”
他的語氣依舊平靜,“坐下吧,勞倫斯,站著并不能讓你的抗議更有分量,反而顯得有些幼稚,我們都是成年人,是政治家,不是西部片里的槍手。”
勞倫斯的臉漲紅了。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找回一些氣勢。
“我不是來和你共進晚餐的,維克托先生!”
他模仿著某種硬漢的腔調,“我是來向你提出最嚴正的抗議!你們墨西哥軍隊對德克薩斯南部發動的、未經宣戰的、卑鄙的偷襲,是赤裸裸的侵略行為!是對國際法和人類道德底線的公然踐踏!你們必須立刻停止軍事行動,無條件撤出所有部隊!”
他揮手指著窗外,盡管那里什么也看不到:“否則,德克薩斯人民將會讓你們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我們會戰斗到底!你可以在某些時候欺騙所有人,也可以在所有時候欺騙某些人,但你絕不能在所有時候欺騙所有人!”
這句話他引用了林肯的話,試圖增加自己話語的力量。
維克托靜靜地聽著,甚至在他引用名言時,還輕輕點了點頭,仿佛表示贊賞。
等勞倫斯說完,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說完了?很好的演講,很有力量,現在,能坐下來談了嗎?或者你更喜歡站著吃完這頓飯?牛排冷了就不好吃了,這是從科阿韋拉最好的牧場直接運來的。”
他的語氣就像在安撫一個鬧別扭的孩子。
勞倫斯感到一陣無力。
他面對的仿佛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堵柔軟卻無法穿透的墻,他的憤怒、他的抗議,似乎完全無法影響到對方分毫,這種深深的挫敗感讓他幾乎窒息。
他最終還是僵硬地拉開了椅子,坐了下來,但背脊挺得筆直,絲毫沒有碰觸面前餐具的意思。
“這就對了。”
維克托點點頭,拿起酒杯輕輕晃動著里面深紅色的酒液,“你說侵略?不,我們稱之為特別軍事行動,目的是解除保羅·斯圖亞特犯罪集團的武裝,解放被壓迫的德州人民,防止人道主義災難,尤其是你們主動挑起的、針對紅河東岸的災難,至于國際法?等我們清理完那些和毒梟勾結、販賣人口的德州蛀蟲后,會有大把時間討論。”
他抿了一口酒,繼續用那種平淡卻致命的語氣說道:
“你說戰斗到底?憑什么呢?憑你們那些被拖在紅河泥潭里的國民警衛隊?憑那些臨陣脫逃的少爺兵?還是憑保羅·斯圖亞特藏在奧斯汀機場、加滿了油準備隨時逃命的灣流私人飛機?”
勞倫斯的瞳孔猛地一縮。
維克托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就很嘲諷,“看來你也并非完全知情?或者,你只是他留下來拖延時間的棄子?”
“你哥哥也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驅蟲而已!”
他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目光銳利地盯住勞倫斯:“讓我把話說得更明白些,副總統先生,德州南部,現在是我的了,紅河戰線,保羅也撐不了多久,至于奧斯汀失陷只是時間問題,保羅的演講或許能煽動一些熱血青年去送死,但改變不了戰爭的結局。”
“現在,你坐在這里,代表不了那個即將不復存在的德克薩斯共和國,你只能代表你自己。”
維克托的聲音壓低了一些,卻帶著更強的壓迫感,“你可以選擇繼續效忠那個拋棄了你們、準備獨自逃命的總統,然后和他一起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或者……”
他頓了頓,留給勞倫斯思考的時間。
“或者,你可以做出更明智的選擇。一個或許能減少更多無謂流血、能讓德州盡快恢復秩序的選擇。畢竟,戰爭之后,總要有人來管理這片土地。”
勞倫斯·康斯坦丁·斯圖亞特坐在那里,先前的憤怒和勇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絕望和茫然。
維克托的話像剝洋蔥一樣,一層層撕開了所有華麗的偽裝,露出了底下殘酷而真實的內核。
他面前的牛排依舊散發著香氣,但他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窗外,隱約似乎又傳來遙遠的轟鳴聲,不知是雷聲還是炮聲。
他知道,一個艱難的選擇,已經無情地擺在了他的面前,而這一次,沒有好萊塢劇本能告訴他該怎么演。
勞倫斯·康斯坦丁·斯圖亞特的手指在桌布上微微顫抖,維克托的話像精準地剖開了德克薩斯搖搖欲墜的現實,也刺穿了他精心維持的尊嚴外殼。
他喉嚨發干,腦海中閃過哥哥保羅在鏡頭前慷慨激昂的畫面,閃過家族牧場夕陽下的景象,閃過那些在紅河岸邊可能已經死去的年輕面孔。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堅定,帶著一絲家族傳承的、德州式的固執與悲愴:
“維克托先生,你或許能占領我們的土地,用鋼鐵和火焰碾碎我們的城市,但有些東西你無法征服。”
他抬起頭,試圖直視維克托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那就是忠誠和血脈,保羅是我的哥哥,是德克薩斯合法選舉的領袖,我或許不贊同他的每一個決定,但我絕不會在我的人民和軍隊還在浴血奮戰時,在背后捅他一刀!我不會背叛我的親哥哥,更不會背叛我的州!斯圖亞特家族沒有叛徒!”
他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說出這番話。
這符合他心中的劇本,寧死不屈的硬漢,為了原則慷慨赴義。
維克托臉上的那點偽裝的溫和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像是聽到了一個極其拙劣的笑話,嘴角先是扯出一個扭曲的笑容,然后猛地放聲大笑起來,笑聲在裝飾華麗的宴會廳里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哈哈哈哈!忠誠?血脈?斯圖亞特家族沒有叛徒?”
維克托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的眼神死死釘在勞倫斯臉上。
“你他媽的在跟我演西部片嗎?你以為你是約翰·韋恩?!”
話音未落,維克托猛地抓起面前那盤幾乎沒動的、汁水淋漓的牛排,連肉帶盤子狠狠砸向勞倫斯的臉!
“砰!”
瓷盤砸在勞倫斯的額角瞬間碎裂,滾燙的肉汁和黑色的胡椒醬潑了他一臉,血立刻從被碎片劃破的皮膚里滲了出來,混合著醬汁往下淌。勞倫斯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打懵了,慘叫一聲,向后仰去,連人帶椅子差點翻倒。
他還沒反應過來,維克托已經像一頭暴怒的獅子般繞過餐桌撲了過來,動作快得驚人。
他一把揪住勞倫斯的頭發,狠狠地將他的腦袋砸在堅硬的桃花心木桌面上!
“咚!”的一聲悶響。
“唔!”勞倫斯痛得眼前發黑,鼻血噴涌而出。
“忠誠?!你忠誠個屁!”
維克托的臉因暴戾而扭曲,他對著勞倫斯的耳朵咆哮,唾沫星子都濺到了對方臉上,
“你那個雜種哥哥保羅,現在正想著怎么卷錢跑路!把你像個傻逼一樣丟在這里等死!你還跟我談他媽的血脈?!”
說著,維克托左手死死按住勞倫斯掙扎的手臂,右手猛地抓起桌上那把寒光閃閃的切肉餐刀!
“不!不要!!”
勞倫斯看到了那抹寒光,驚恐萬狀地嘶吼起來,拼命掙扎,但維克托的力量大得嚇人,根本掙脫不開。
“我給過你臉了!給你路你不走?!”
維克托的聲音嘶啞而瘋狂,帶著一種徹底撕破偽裝的快意,“喜歡演硬漢?我讓你演個夠!”
話音未落,他高舉餐刀,毫不猶豫地朝著勞倫斯按在桌面上的右手手背狠狠扎了下去!
“噗嗤!!”
鋒利的刀刃穿透皮肉,切斷筋骨,直接釘進了木頭桌面!
“啊啊啊啊啊啊——!!!”
勞倫斯發出了一聲非人的、凄厲到極點的慘叫,全身劇烈地抽搐起來,眼淚、鼻涕、鮮血糊滿了整張臉。
劇痛幾乎讓他瞬間昏厥過去。
維克托握著刀柄,甚至還殘忍地擰動了一下,讓刀刃在骨頭和肉里摩擦。
勞倫斯的慘叫變得更加撕心裂肺。
“痛嗎?!啊?!”維克托俯下身,臉貼近勞倫斯因極致痛苦而扭曲的面孔,眼神里充滿了嗜血的興奮,“這他媽的才是現實!不是你那狗屎的好萊塢電影!”
他猛地拔出餐刀,帶出一股鮮血,濺灑在雪白的桌布和他自己的西裝上。
勞倫斯癱軟下去,抱著血肉模糊、不斷痙攣的右手,發出斷斷續續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哀嚎和抽泣。
維克托甩了甩刀上的血,用刀尖挑起勞倫斯的下巴,迫使對方看著自己那雙瘋狂的眼睛。
“聽著,你這不識抬舉的廢物。”
維克托的聲音低沉下去,“老子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給臉不要臉的蠢貨!你以為你很重要?你以為沒了你德州就轉不動了?”
他嗤笑一聲,充滿了極度的輕蔑。
“你不干?行啊!有的是人干!德州那些墻頭草一樣的豪強,他們會像狗一樣爬過來舔我的靴子,求著我給他們一口飯吃!”
他的刀尖微微用力,在勞倫斯下巴上劃出一道血痕。
“但你?還有你那該死的、自以為高貴的斯圖亞特家族?”
維克托的臉上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完了!我告訴你,你們他媽的全完了!等我把保羅從他那烏龜殼里揪出來,我會把你們兄弟倆,還有你們家族里每一個沾親帶故的雜種,全部吊死在奧斯汀的議會大廈門口!”
他猛地收回餐刀,厭惡地看了一眼癱軟如泥、不斷呻吟的勞倫斯。
“把他拖出去!關進地牢!”
維克托對門口如雕塑般站立的衛兵喊道,“看著就礙眼!”
兩名士兵面無表情地走上前,粗暴地將幾乎昏死過去的勞倫斯從椅子上架起來,拖著他向外走,在地毯上留下一道斷斷續續的血痕。
好久沒干人了,有些生疏了。
維克托整理了一下沾血的西裝領口,拿起一塊干凈餐巾,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臉上的血點和手中的餐刀,仿佛剛才只是完成了一項微不足道的瑣事。
“給臉不要臉的東西。”
他低聲罵了一句,將擦手的餐巾厭惡地扔在地上。
維克托叼著煙,深吸了一口,讓辛辣的煙霧在肺里轉了一圈,才緩緩吐出。
他臉上暴戾的神色已經褪去。
“羅胡斯。”他對著一直像影子一樣守在門口特勤局副局長兼近身侍衛開口。
羅胡斯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先生。”
維克托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讓九頭蛇的人動起來,還有墨西哥反情報總局、墨西哥新聞局、內務局那三個衙門,別他媽閑著。”
他彈了彈煙灰。
“他們的任務只有一個,用一切手段,聯系上德州那些還沒被炮彈炸傻的豪強家族,加勒特、塔夫脫、約翰遜……不管他媽的誰,告訴他們,保羅·斯圖亞特的船要沉了,聰明人該想想怎么上岸。”
“給他們帶句話,現在聽話,主動撥亂反正,配合我們的人,他們的土地、油田、生意,還能保住七八成,甚至以后還能分到更多。
要是等我們的坦克開到他們莊園門口……”
“我就把他們祖墳都炸了!”
“明白,老板。”羅胡斯點頭。
“去吧,動作要快,我們沒時間等他們開家庭會議做決定。”維克托揮揮手。
羅胡斯迅速轉身離開,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響。
維克托又吸了口煙,低聲自語,嘴角帶著一絲嘲弄:
“當狗還怕沒有人?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想叼骨頭的狗!”
德克薩斯,休斯頓以西,布雷洛克莊園(BraylockRanch)深處。
這是一片占地遼闊的私人領地,與其說是牧場,不如說是一個小型王國。
高墻、電網、私人武裝巡邏隊,無不彰顯著主人深厚的財力和與世隔絕的警惕。
在主宅那間鋪著熊皮地毯、裝飾著鹿頭標本和古董步槍的書房里,氣氛卻異常壓抑。
老埃爾頓·布雷洛克坐在他那張巨大的紅木書桌后,手指焦躁地敲打著桌面。
他年近七十,頭發銀白,但眼神依舊像鷹一樣銳利,只是此刻這雙眼睛里充滿了血絲和掙扎。
他面前站著他的兩個兒子:大兒子馬庫斯,體格魁梧,滿臉橫肉,穿著牛仔靴,身上似乎還帶著馬廄的味道。
小兒子科爾,則西裝革履,戴著金絲眼鏡,是家族在休斯頓生意的實際操盤手。
桌上,一部不起眼的衛星電話剛剛結束通話。
“墨西哥人…他們開出的條件…”
小兒子科爾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分析,“他們承諾,如果我們能協助維持休斯頓地區的秩序,并在適當時候承認新的統治權威,我們的石油合約、港口使用權、還有…還有之前那些不太合規的生意,都可以得到赦免,甚至得到更多州政府的項目。”
“這他媽就是讓我們當叛徒!賣國賊!”
長子馬庫斯低吼道,臉漲得通紅,拳頭攥緊,“父親!我們不能聽這些雜種的!保羅總統還在奧斯汀頂著,德州的孩子還在紅河邊跟路易斯安那佬拼命!我們轉頭去舔墨西哥人的靴子?布雷洛克家族一百四十年的臉都要丟盡了!會被寫進歷史書里唾罵!”
“臉面?!”
科爾猛地轉向他哥哥,聲音也提了起來,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譏諷和焦慮,“馬庫斯!睜開你的眼睛看看外面!紅河防線快崩了!南部已經被墨西哥人打穿了!奧斯汀能守多久?一個星期?三天?!保羅·斯圖亞特他自己都在準備后路!我們呢?等著墨西哥人的坦克碾過我們的牧場?等著他們的憲兵沖進這間書房,把我們都吊死嗎?!”
“那就像個男人一樣戰死!”
馬庫斯咆哮著,猛地拔出腰間那把定制版的柯爾特“蟒蛇”左輪手槍,重重拍在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震得鹿頭標本都仿佛晃了晃,“而不是像條瘸皮狗一樣搖尾乞憐!”
“戰死?說得輕巧!”科爾也豁出去了,指著窗外,“外面有三百個為我們家族工作的人!他們的命呢?我們的煉油廠、我們的碼頭、幾千個靠我們吃飯的家庭!你他媽一句像個男人,就要把所有一切都拖進地獄給保羅總統陪葬嗎?!你這頭只知道打打殺殺的蠢驢!”
“你說什么?!你這穿西裝的軟蛋娘炮!”
馬庫斯額頭上青筋暴起,猛地上前一步,幾乎要揪住科爾的領子,“沒有老子和家族的人脈跟槍護著,你那些骯臟的期貨交易和地產兼并早就被人吞得骨頭都不剩了!”
“都給我閉嘴!”
老埃爾頓猛地一拍桌子,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臉色灰敗。
兩個兒子頓時停住,但依舊像兩頭憤怒的公牛一樣瞪著對方,胸膛起伏。
書房里只剩下老埃爾頓粗重的喘息聲和壁爐里木柴燃燒的噼啪聲。
過了好一會兒,老埃爾頓才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兩個兒子,充滿了疲憊。
“馬庫斯。”他看著大兒子,“你的勇氣,是布雷洛克家族的脊梁,我一直為你驕傲。”
然后他看向小兒子:“科爾,你的算計,是布雷洛克家族能活到今天并且壯大的腦子,我也依賴你。”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變得更加沙啞:
“但現在,脊梁可能要斷,腦子也可能要被人挖出來,我們面對的不是生意場上的對手,也不是州議會里那些可以收買的政客,是戰爭…是維克托那種完全不按規則行事的瘋子。”
他看向桌上那把閃著光澤的左輪手槍,又想起衛星電話里的威脅——
“他們對我們了如指掌…他們有坦克,有飛機,而我們…”老埃爾頓苦澀地笑了笑,“我們只有一些拿錢賣命的保安和幾桿老槍,擋在路上,只會被碾成粉末。”
“父親!!”馬庫斯不敢置信地喊道。
“那我們怎么辦?投降?屈服?”科爾追問道,聲音里帶著一絲希望。
老埃爾頓沒有直接回答,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外面自家漆黑一片、卻危機四伏的領地。
“布雷洛克家族…傳承了四代。”
他喃喃自語,“不能斷在我手里。”
誰說美國沒有世家的?
你潤到美國去撿垃圾,當然是看不到咯,這種資本主義的國家,難道都是“圣人”啊,開什么玩笑。
人家精明著呢。
他猛地轉過身,眼神里終于做出決斷后的狠厲和果斷:“馬庫斯,把你那該死的槍收起來!從現在開始,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對任何人開槍,尤其是墨西哥人!”
“科爾!”他看向小兒子,“回復他們,布雷洛克家族愿意合作。”
“爸!”馬庫斯發出痛苦的咆哮,“你這是背叛!是懦弱!”
老埃爾頓死死盯著科爾,“告訴他們,我們要書面保證,保證我們的核心產業和家族安全!這是底線!如果他們做不到,那就盡管來試試!布雷洛克家族就算死,也能崩掉他們幾顆牙!”
這話聽上去有幾分的毫無力道。
他壓低了聲音,“把我們旗下那些不太干凈的生意,尤其是和加勒特家族、塔夫脫家族一起搞的那些…盡快處理掉,把痕跡抹干凈,必要時…”
老埃爾頓的眼中閃過一道陰狠的兇光:
“把責任全都推給他們,把他們賣出去,當做我們給新主人的…投名狀。”
科爾深吸一口涼氣,瞬間明白了父親的意思——不僅要屈服,還要反咬過去的盟友一口,以求在新秩序里占據有利位置。
這比他想的更狠、更絕。
馬庫斯則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的父親,眼神里充滿了無法置信。
老埃爾頓疲憊地坐回椅子,揮揮手,仿佛抽干了所有力氣:
“去吧…按我說的做,為了活下去…家族必須活下去。”
科爾點了點頭,眼神復雜地看了一眼幾乎要爆發的哥哥,拿起衛星電話,快步走了出去。
書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馬庫斯猛地抓起桌上的左輪手槍,沒有指向父親,而是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砸碎了昂貴的橡木地板。
“懦夫!”他對著父親低吼一聲,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書房,狠狠摔上了門。
老埃爾頓·布雷洛克獨自坐在巨大的書房里,壁爐的火光在他臉上明滅不定。他緩緩拿起桌上一張泛黃的全家福照片,手指顫抖地撫摸著。
窗外,遙遠的夜空盡頭,似乎有隱隱的雷聲滾過。
那不是雷聲。
是炮火。
他閉上眼睛。
“生存下來的人才能說勇敢和懦弱,勛章和歷史是毫無任何用處的。”
對于這種狡詐的資本商人來說。
有奶便是娘。
沒奶…
你就是敵人!
“老爺,晚餐準備好了。”
老管家約翰的聲音在門外輕輕響起,帶著一如既往的恭敬,卻也無法完全掩飾一絲不安。
老埃爾頓猛地回過神,喉嚨干澀地應了一聲:“知道了馬庫斯他們呢?讓他們先吃吧,我沒什么胃口。”
他此刻最不知該如何面對的,就是那個視榮譽高于一切的長子。
門外沉默了片刻,約翰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遲疑:“老爺…我們沒找到馬庫斯少爺。他不在自己房間,也不在馬廄書房的門從里面鎖上了。”
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老埃爾頓的心臟,
他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因為起得太猛,眼前一陣發黑,他踉蹌著撲到門前,一把拉開門:“什么叫鎖上了?!哪個書房?!”
“就…就是走廊盡頭那間小的,他平時放獵槍和trophies(戰利品)的那間。”約翰被主人失態的樣子嚇了一跳。
老埃爾頓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他幾乎是不顧一切地推開老管家,拖著沉重的步伐,發瘋似的沖向走廊盡頭那間橡木小書房,其他聽到動靜的仆人和聞訊趕來的科爾也跟了過來。
“馬庫斯!馬庫斯!開門!!”老埃爾頓用力拍打著厚重的木門,聲音嘶啞地喊著。
里面死一般寂靜。
“撞開!給我撞開!!”他對著身后趕來的兩名健壯牧場保安吼道,聲音里充滿了驚惶。
保安們對視一眼,用力撞向房門。
砰!砰!幾下之后,門鎖崩壞,房門猛地向內彈開。
濃重的血腥味瞬間撲面而來!
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如遭雷擊,僵在原地。
馬庫斯·布雷洛克癱坐在窗邊的扶手椅里,頭歪向一邊。他換上了一身干凈的西部襯衫,甚至靴子都擦得锃亮,但他右手無力地垂著,手指間還松松地握著那把他珍愛無比、曾被他拍在父親書桌上的柯爾特“蟒蛇”左輪手槍。
他的半邊頭顱不見了。
紅白之物濺滿了身后的橡木護墻板和懸掛著的麋鹿頭標本,溫熱粘稠的血液浸透了他身下的座椅,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毯上,形成一灘不斷擴大、觸目驚心的暗紅色污跡。
窗臺上,壓著一頁從筆記本上撕下的紙,上面用粗獷而潦草的筆跡寫滿了字,墨跡似乎被幾滴濺上的血點暈染開。
老埃爾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幸好被身后的科爾和管家手忙腳亂地扶住。
“爸!爸!”科爾的聲音帶著驚恐。
老埃爾頓掙扎著,目光死死盯著那頁遺書,嘴唇哆嗦著,說不出一個字。
一個保安顫抖著上前,小心翼翼地取下那頁紙,遞了過來。
老埃爾頓一把抓過,渾濁的雙眼痛苦地掃過上面的字跡:
我無法相信,我無法相信這是我的家族做出的決定。
父親,您教導我的驕傲、勇氣、忠誠,難道都是謊言嗎?
向那個屠夫、那個墨西哥雜種投降?出賣我們的盟友,像鬣狗一樣啃食同伴的尸體以求茍活?
這不是布雷洛克家族!這絕不是!
德克薩斯在流血,而我們卻要親手為她戴上鐐銬?
我寧愿死,也不要看著家族的旗幟在屈辱中降落。
我寧愿死,也不要我的孩子將來知道他的父親和祖父是叛徒。
原諒我,父親,但我別無選擇。
榮譽即吾命!!!
——馬庫斯·布雷洛克,一個至死相信德克薩斯會自由的蠢貨!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尖刀,狠狠捅進老埃爾頓的心臟,并殘忍地攪動。
“呃……啊……!!”
他喉嚨里發出一種類似窒息般的、破碎的干嚎聲,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極致的悲痛和悔恨瞬間沖垮了他年邁的軀體。他猛地推開攙扶他的人,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撲,重重地跌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蜷縮起來,雙手死死地捂住胸口,臉色迅速變得青紫,張大嘴巴卻幾乎喘不上氣,只有那令人心碎的、斷斷續續的干嚎聲從喉嚨深處擠出,充滿了無法形容的絕望和痛苦。
“醫生!快叫醫生!!”
科爾跪倒在父親身邊,抱著他抽搐的身體,對著周圍嚇呆的人們聲嘶力竭地大喊,眼淚終于決堤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