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圖上面,變速箱有一部分被畫了線斷開,順手還打了個叉,看得出來高總工非常隨性,這個叉打得歪歪扭扭的。
隨不隨性無所謂,但是兩位同志都懵了,這圖紙是不是略顯草率……
不過主要部分還在就行,那一塊看得出來,幾乎能整體去掉,高總工的意思大概也就是這個意思。
不過無論如何,還是要問一下的,這是工作的規定。
“高總工,這一塊是……”機械科的同志問得有些吞吞吐吐的,換誰都會這樣。
高振東一看,隨口道:“哦,這一塊啊,不要了,原本準備用來干點別的,但是暫時技術條件不支持,多余了,就劃掉了。”
還真是……
“高總工想得就是長遠。”機械科的同志笑道,這還真不是阿諛奉承,高總工的確想得遠,遺憾的是技術的發展跟不上他思想的速度。
沒辦法,高總工還是要停下他的腳步,等一等現實的技術才行。
高振東又仔細的在上面補了一下,把線畫得更分明一些:“這個圖我懶得重畫了,你們根據這個修改重畫一下,畫好了給我審一審,對了,零件圖編號從XXX號到XXX號,都是針對這一部分的,你們也可以暫時不用管。”
高振東是真的懶得畫,反正意思到了就行,這點工作,同志們絕對沒問題。
機械科的同志們都笑了起來,高總工還真有隨性的一面,懶得畫就不重畫,這樣也好,要不然自己這幫人總覺得干的事情太少。
“好的,那我們這就去開展工作了。”這就是試制,不是研究,甚至都不需要專門打報告申請經費,基本都是材料、臺班和人工,從平時支出里就解決了,就算有什么需要處理的,到時候找鄭廠長就行。
鄭廠長會把這一切處理得妥妥當當,根本不需要高總工為這種瑣事費神,他們倆的配合,歷來是如此的天衣無縫。
兩人把材料里作廢的一部分分開,分成兩部分帶走。
高振東回到家,婁曉娥正等著他回家吃飯,所有的飯菜都準備好了。
“你們鱟血試劑搞得怎么樣了?”高振東一邊夾菜,一邊順口問道。
高長纓手上抓著一小塊饅頭,看著媽媽重復著爸爸的話:“怎么樣了怎么樣了?”
奶聲奶氣但是語氣沉穩,跟個領導似的。
婁曉娥忍不住笑了起來,刮了兩下高長纓的鼻子:“要你多嘴,哈哈哈哈。”
然后轉頭對高振東道:“機理是大致搞清楚了一點,鱟血中含有一種特殊的細胞,我們叫做變形細胞,變形細胞內的細胞物質與細菌的內毒素產生反應,進而造成血液凝固。”
高振東笑道:“那離結果很近了嘛。”
有了AI之后,他雖然沒有用AI問鱟試劑的問題,畢竟那太過浪費,AI有次數限制,有抽獎次數也不能隨意詢問的。
但是對于普通的問題,卻是間接顯得輕松了許多,畢竟他可以通過巧妙組織問題之間的關聯,精心挑選關鍵字,構思好每個問題的后續5個追問,用一個關鍵字就解決很多個問題。
所以他順手就直接在系統里搜索出了鱟試劑的一篇論文,而且是一篇非常全的。
看著那篇論文,高振東甚至都懷疑為什么這玩意從56年就被發現,但是鱟試劑的正式成功卻花了12年才搞定。
實際上這個問題并不難回答,因為看答案是真的很簡單,但是發現答案的過程卻是很困難的。
事實也正是如此,婁曉娥聽了高振東的話,搖了搖頭。
“還早著呢,哪兒有那么簡單?鱟血里的變形細胞的存活時間是有限的,我們還沒搞清楚到底是里面什么東西在起作用,萬一這種活性物質在細胞死后就不起作用了呢。”
到細胞層面,她們是能搞得清楚的,但是再往下,就有些困難。
高振東想了想,笑道:“傻了吧?你們為什么一定要執著于弄清楚變形細胞再往下是什么在起作用?你們只要知道細胞死了或者活著是否能起作用就行,至于到底是什么在起作用,并不影響你們使用鱟血試劑嘛。使用和原理,你們可以分開來搞的,兩者之間不是必須先有原理才能使用。這么說吧,古人很早就在用杠桿了,但是杠桿原理直到阿基米德才被確立發現。”
高長河:“傻了吧?傻了吧?”
不知道原理就用得飛起的例子多的是,只要能用好用,先使用后破解是常事。
高振東的話,一語驚醒了夢中人,對啊,為什么要執著于先發現原理呢?特別是那個杠桿原理的例子,非常的形象。
她用筷子輕輕在高長河頭上敲了一下,然后轉過頭來看著高振東:“你說得有道理啊,只要知道變形細胞死活對有效性的影響就行。”
想到這里,她沒管在一旁抱著頭啊啊啊叫著的高長河,興致勃勃的放下筷子,拉了一下高振東:“來來來,你幫我們分析分析。現在的問題是,我們首先得把變形細胞分離出來,才能進行下一步的工作。”
高振東有些奇怪:“那多容易,試試離心唄!你們搞抗生素的,這是基本操作吧。”
“你說得容易,我們試過的,離心之后,血藍細胞和變形細胞是混在一起的,分不開。”婁曉娥一臉“你當我傻子”的表情。
血藍細胞就是使得鱟血呈藍色的那種細胞,但是和鱟試劑起效的真正功臣——變形細胞是兩回事,它的存在,會對接下來的工作產生負面影響。
她的話,倒是讓高振東更明白腦袋里那篇論文里的一些描述了,要不然他都看的云里霧里的。
高振東停下筷子,靜靜的想了一會兒,將她的話與腦袋里的論文進行對比,想要搞清楚到底論文里的哪種細胞是婁曉娥嘴里的哪種。
畢竟兩者不在同一個體系下,對同一細胞的命名是不同的,高振東只能通過對比思考來分辨。
別看婁曉娥說的話簡簡單單,但是高振東知道,這至少表明她們已經過了第一關——確定了對鱟血有效但是不影響鱟血效果的鱟血抗凝劑。
僅僅是讓鱟血不凝固這一步,都是需要付出試驗的,對人血有效的抗凝劑,對鱟血可不見得有效,就算有效,也許會帶來別的問題。
婁曉娥沒有打擾他,抱起了高長河,免得他“氣憤”的喊聲影響了高振東思考,她知道他現在腦袋正在高速運轉。
過了一會兒,高振東笑道:“這樣,你們加洗滌液,讓血藍細胞混懸,然后再次離心洗滌,抽掉混懸液!”
他不是在設計,而是在對比,速度自然慢不了。
不過婁曉娥可搞不懂,你就這么坐著想,能確定這法子能行?
“你怎么知道可行?”
“我不懂你們那一攤子,但是我懂一點點化學啊。不嚴格的說,細胞不就是一種特殊的固體嘛,你們離心分不開,無非是血藍細胞和變形細胞的密度相近,但是再相近,總有區別,用洗滌液增強對血藍細胞的潤濕能力,將兩種細胞分開來。這是化學試驗的原理,和什么細胞不相干,理論上就是可行的。”高振東根據答案倒推試驗原理,說得頭頭是道。
“誒……好像是啊。但是……用什么洗滌液?”
婁曉娥很快就反應過來,問出了最關鍵的一個問題,用什么洗滌液?
高振東裝模作樣的想了想:“用3氯化鈉,再用0.1N的標準氫氧化鈉調整pH到8.0,這個應該能有效。”
至于為什么有效,他沒說,也沒法說。
婁曉娥倒是保持了對高振東一向的信任,既然他都這么說了,總有他的道理吧?他可是懂一點點化學的人呢,這也許是化學方面的原理導致的,自己不懂,不等于自家愛人不懂。
不管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就知道了。
她興沖沖的站起身:“你等等,我打個電話!”
她的電話,是打向學校的實驗室的,她雖然回家了,可是那邊還是有同志同學在忙碌。
婁曉娥的電話打得很快,畢竟這件事情雖然很難,但是高振東提出的辦法卻很簡單。
負責守實驗室,帶著同學們做試驗的,是羅師妹,和婁曉娥要回家不一樣,單身的她有大把的時間放在實驗上面,但是實驗這事如果純靠運氣的話,其實是一件非常折磨人而且結果還比較渺茫的事情。
“婁師姐,明白了,你放心,我馬上組織同學們試一試。如果成功,你要替我們全組感謝姐夫,哈哈哈哈。”聽到婁師姐和姐夫一起找到了一條路子,她的精神頭兒馬上就上來了。
在一團迷霧中,找到一條路,不管對不對,總比瞎闖好,就算是錯的,也至少能知道有條路不能走,也能節約時間。
很多時候,作為帶頭人,別的都可以沒有,但是不能沒主意,哪怕可能不是個好主意,反正不是餿主意就行。帶頭人都沒主意了,那后面的人就更迷茫。
放下電話,羅師妹轉頭大喊一聲:“同學們!都過來,有工作要干咯!”
這個試驗看起來過程極其簡單,而且不論是設備、試劑,都是現成的,而且花的時間還短。
剛吃完飯的同學們紛紛圍過來,婁曉娥、祁教授不在,羅師姐就是主心骨,有工作就是好事,說明有進展的可能。同學們一個個摩拳擦掌。
試驗的確很快,人手設備試劑都不缺,流程時間也不長。才幾十分鐘,就在婁曉娥正在洗碗的時候,家里的電話響起來了。
高長纓搖搖晃晃的走過去接起電話,奶聲奶氣的:“喂,你找誰”
“找你媽!”狂喜中的羅師妹,渾然不覺自己這話有什么毛病。
婁曉娥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接過電話剛喂了一聲,對面羅師妹激動的話音就傳了過來:“婁師姐,分離了分離了!”
那高昂的情緒,隔著電話線都能感覺到,還隱隱能聽見旁邊的同學們在嘰嘰喳喳的,語氣歡快。
“確定了?”婁曉娥再次確認了一下。
“確定,在顯微鏡下觀察抽取洗滌液后剩下的部分,血藍細胞所剩無幾!變形細胞計數達到5萬1!”羅師妹在那邊笑道。
顯微鏡下觀察,在細胞這個層面來說是她們現在最可靠的檢驗手段,根據放大倍數求取鏡下單位面積,然后數單位面積里的細胞計數就行。
婁曉娥沒有說別的:“你等等!”
然后不等羅師妹回話,放下電話,轉身抱著高振東就啃了一口。
“你這一點點化學還真厲害,哈哈哈哈。”
說完這話,她才轉身重新拿起電話:“好了,我替同志們謝過你們姐夫了,哈哈哈。下一步,試一試死了的變形細胞到底有沒有用,不過今天就不用忙活了,明天我們一起商量,今晚大家都休息,順便都想想下一步到底怎么做。”
高振東沒有多說,等她們自己先弄著,實在沒辦法了自己再說,要不然婁曉娥可能覺得沒什么成就感。實際上走到這一步,她們也就只差一步了,畢竟鱟試劑這東西真的挺簡單的。
放下電話的婁曉娥,笑道:“又進一步,雖然是你推著我前進的。只可惜鱟不多了,又要找農口的同志幫忙。”
別管怎么前進的,就問前沒前進吧。
“不是可以重復抽血么?怎么就沒了?”高振東有些奇怪,上次農口的同志弄來的可不少,而且后面應該也會供應的。
“是可以重復抽,可是那血啊,越抽越淡,別說上理化檢驗,肉眼可見的從藍色變淺藍,甚至有變白的。”血藍細胞雖然沒用,但是和變形細胞的數量正相關。
高振東笑了起來:“你們也抽得太勤了吧?一次抽多少?”
“雌的150ml左右,雄的80ml上下,根據個體大小略有區別。”雌鱟個頭大,雄鱟個頭小。
“你們這抽得也太狠了吧?”鱟的大小可沒多大。
“不狠也不行啊,我們對鱟的飼養也沒什么經驗和技術,養不了多久就死了,還不如趁活著多抽一點。”婁曉娥也沒辦法,無奈的道。
高振東聞言,心中一動,誒,你要說這個,我可就不困了。那論文的前二分之一,說的就是鱟的人工飼養方法。
裝逼的時候到了!而且不裝不行,否則沒法解釋他是怎么早有準備的。
“你怎么不問我?”高振東笑道。
“你有辦法?”婁曉娥一臉的驚喜,這東西你也會?
“多新鮮吶,要不然你以為我今天為什么主動問你鱟試劑情況怎么樣。就是給你準備著這個的。”
裝完逼的高振東,從“懷里”摸出一張紙來,上面正是鱟的飼養方法,環境、餌料、管理,一應俱全。但是沒有繁殖,這東西的繁殖和環境有關,只能是抓著了養,要不然也不會被抽血抽到幾乎絕種。
“拿去吧,這是我找粵東的同志要的,他們那邊吃這東西,所以民間有飼養方法。”
不好意思了,粵東的同志們,為了病人,你們再背一鍋。
高振東這么說,也不擔心婁曉娥會去確認,婁曉娥沒那閑心,也沒那途徑,都說了是民間了,你找不到我找的那個“民間”,就得以我說的算。
婁曉娥果然壓根就不關心這個,而是一臉喜色的接過去,掃了一遍,就一頁紙,沒多少內容。
看見雖少,但是內容卻全,婁曉娥覺得有門,來自民間嘛,同志們自然也不可能像寫教材一樣又多又厚,把事情說清楚就算是不錯了。
“喲呵我明天就去找農口的同志,請他們配合養一點,盡量減少消耗。”雖然時間還早,但是婁曉娥已經很敏銳的有了一點點感覺,這玩意要是這么發展下去,遲早要完。
而且這東西雌的個大血多,主要抽的就是雌的,就很難繃。
高振東點點頭:“嗯,你們還要和農口的同志一起,研究一下抽血的齡段和放歸的時機等,盡量減少對他們繁殖的影響,我建議你們吶,如果人工飼養成功,單只一年抽血不要超過48次,單次80100ml即可。”
高振東把論文里的抽血頻次和數量拿了出來,這個事情,就不用她們慢慢試了。
“嗯,我明白了。”雖然不知道高振東這個數據是怎么來的,但是婁曉娥相信高振東說的應該不會有錯。
高振東點點頭,先搞著吧,后面還有大的。
西北某地,一片荒蕪的戈壁灘上,一臺一看就不好惹的車子隆隆的開進了一個早已標定好的陣地。
而在這臺車子不遠處,是來自陸裝局、防工委,以及廠家的同志們。
同志們臉上都是一臉的喜色,十年磨一劍,這劍,總算是可以出鞘試試了。當然,十年那是肯定不到。
按說以這輛車負擔的任務,肯定是高通過性的履帶底盤更好一些,但是這輛車背上那些粗長的圓筒,注定了不可能用履帶底盤,沒那么大的。
CA10改裝的發射車,此時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幾乎是在蠕動著進入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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