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2日,星期三,晴。
唐植桐一早來到郵電學院后,先去了后勤處。
雖然大后天才是發補助金和票據的日子,但有線系明兒就開始期末考試,為了減少考試期間不必要的麻煩,唐植桐打算今天提前領出來給同學們發下去。
之前已經發過十來次,同學們都很熟悉流程,配合的也很好,唐植桐領回來后,用了沒有半小時就發放到位。
然而他也沒能歇著,剛給周老師送下糧票,就迎上了科研班的同學。
“怎么了?看你怎么這么興奮呢?”唐植桐打趣道。
“雞,破殼了!施組長讓我過來喊你過去看看!”來報信的同學神采飛揚,以前只見過雞抱窩,沒見過機器孵蛋,感覺非常新鮮。
“走,過去看看。”唐植桐則表現的淡定很多,別說一起孵化器,就是一下子出成千上萬只雛雞的孵化廠他都見過,不過科研班的孵化器相較于純人工孵化已經是質的飛躍了。
來到科研班,一群老爺們正圍著孵化器看西洋鏡,七嘴八舌,說什么的都有。
有的說得幫幫小雞,幫它們把雞蛋殼破開。
有的說得把已經孵化出來的小雞拿出來。
還有的說得準備些小米泡發上,準備一會喂給小雞。
施正則就跟照顧自己孩子似的,正發愁呢,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伸手。
唐植桐一來,這幫學生仿佛有了主心骨,爭論不休的主意等著他來定。
“看我也沒用,我也沒經驗。不過,我尋思著得把小雞先拿出來,先從羽毛已經干燥的下手吧。你們幾個找些筐來,實在沒用就用木板釘幾個,有二十厘米高,小雞跳不出來就行。”唐植桐嘴上說著不懂,但安排的井井有條。
唐植桐雖然沒親自孵過小雞,但畢竟在短視頻流行的年代接受過小視頻的洗禮,很多東西多少知道一點。
“這邊有小米嗎?”唐植桐將事情安排下去后,又轉頭問道施正則。
“沒有。”施正則搖頭,他們之前沒有孵化小雞的經驗,壓根就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蘇處電話知道嗎?算了,我去給他打電話吧。
先把孵化器里面的雞蛋皮收拾出來。那些已經破殼的,盡量讓它們自己出來,看著實在沒勁的,可以將幫一把,待羽毛干后拿出來。
還有那些外殼完好的,一定不要主動磕破,等著里面的小雞自己啄破。”
唐植桐猶如連珠炮般將事情安排妥當,自顧自的下去給蘇慶祥打電話,不僅得讓他支援小米,還得讓他安排人與農場對接。
這么多小雞,總不能讓科研班的學生背過去吧?
“好!好!我馬上派人送過去!”蘇慶祥一聽是小雞出爐了,非常興奮,唐植桐隔著電話都能聽出來。
“行,我估摸著明后天就能運去農場了,到那邊再慢慢養吧。”在災荒之前,也有賣小雞的商販,他們出售的小雞基本也是兩三天就賣,根本不會在手里壓太長時間。
只不過現在情況特殊,販賣小雞的少了而已。
無論之前還是現在,但凡是賣小雞的,大多數都是不挑雞的,比幾十年后公園門口那種雞販子有職業道德,公園門口的雛雞基本都是挑剩下的,壽命按天算。
“好!我這邊來安排!”蘇慶祥嗓門不小,聲音隨著滋滋啦啦的電流聲傳入唐植桐耳中。
蘇慶祥說完,頓了一下,又跟說道:“小唐,謝謝!志平的事情,你費心了。”
“您太客氣了,我們是同學,也是舍友,都是應該的。”唐植桐略微有些意外,看來羅志平還是跟家里坦白了。
掛了電話,蘇慶祥坐在辦公桌前感慨,雖然唐植桐說都是應該的,但世界上哪來的那么多應該?
打完電話,唐植桐又去了科研班。
自己需要復習備考,沒空一直在這,小雞的事情還得施正則親自盯著:“施組長,我估摸著小雞出來的不會那么快,恐怕今晚你得在教室盯著了。”
“沒事,就當積累經驗了,再有幾天我就去二商局報道了,到那邊也能用上。”施正則倒是一點都沒推諉,答應的干脆利索。
“這心態很好嘛。”唐植桐樂呵呵的贊了一句,繼續叮囑道:“等明天下午,沒動靜的雞蛋就可以扔了,拿的時候一定小心輕放,千萬別磕破了。”
“為什么?”施正則不明所以。
“這個我知道,那是臭蛋!磕破后,那味道逆著風都能飄出三里地,太臭了,能熏的人吐好幾天。”旁邊一組的一個成員摻和了進來,邊說邊在鼻子下方擺手扇風,仿佛想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唐植桐則邊聽邊笑,一看這小伙子就是有故事的,就猶如年輕時的自己。
雞窩里剩了一顆沒有孵化出來的蛋,母上大人讓自己扔掉,自己確實遵命了,朝著墻就扔了出去。
這一扔不僅換來了一頓打,還有一頓嘔吐及三天的食欲不振。
那味道雖然迎風飄不出三里地,但唐植桐覺得比腐敗的死老鼠味高出上百倍,非常生化,挨一頓揍一點都不冤。
“對,就是臭蛋,味道太頂了,要是在教室里碰破,恐怕這棟樓三天不能上課。”唐植桐朝那小伙子點點頭。
前陣子慶功宴沒有一組什么事,他們內部對此有意見,不過不是對唐植桐有意見,而是對他們自個的組長,怪陶英杰私底下告唐植桐的狀。
這下好了,不僅錯失一頓大餐,就連留京的名額也沒有一組什么事。
陶英杰心里那叫一個苦,他當時是想著為朋友出頭不假,但也有搞掉一個就減少一個競爭的對手的想法在里面。
不曾想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在科研班墨跡了一會,看著同學們齊心協力將盛小雞的箱子釘好,把小雞轉移到里面,唐植桐又囑咐了喂水的事后就撤了。
一只小雞崽子的聲音還算柔和,但幾十上百只聚集在一起,那聲音簡直是對耳朵的折磨。
在校門口,陪保衛處的人磨了會牙,唐植桐終于等來了市局的人。
把市局的人送到科研班,唐植桐繼續回教室溫習功課。
這回安靜了,唐植桐一直安安靜靜的學到下午。
若不是想著接小王同學回家,唐植桐能一直待到放學。
從教室出來,唐植桐先去了一趟食堂,將騙小王同學買蘋果的那一斤半糧票買了饅頭出來,扔進空間備用。
買完饅頭,唐植桐才想起來,昨兒自己拿回去的蘋果,小王同學沒提糧票的事。
也不知道她是一孕傻三年沒想起來,還是想起來了沒吱聲。
不吱聲好啊,不吱聲又能給家里省下糧票了。
去北圖的路上,唐植桐想起了自己空間里的那些小兔子,眼下也沒個處理出去的機會,只能暫時讓它們先保持青春永駐了。
自打麥收后,街邊乞討的少了很多,但凡家里有口吃的,估計沒有人會出去乞討,洛杉磯太守、著名乞業家丁胖子除外。
“現在街上安生,我也沒到月份,自己回家就行,等冬天了你再過來接我。”小王同學看到丈夫熱了一頭汗,有些心疼,掏出手帕給他擦汗。
“順路的事。要是能換套這邊的房子就好了,你走著就能上下班。”唐植桐對這邊的治安非常滿意,不僅靠著公園,住戶也沒那么多,事少、安靜。
“哪有那么湊巧的事。”小王同學自打上次提了換房的事后,就一直在關注單位等待置換房子的位置和面積,極少有跟自家似的獨門獨院的,即便有,位置也不合適。
“慢慢等吧,保不齊明兒就有了。”唐植桐樂呵呵的,他也麻煩工會陳大姐那邊留意了,只不過一直沒有合適的。
兩人說說笑笑朝家走,待快到鐵轆轱把的時候,就瞅見一幫人圍在信息中心主任朱大爺的水房旁。
“桉子,下班了?”有街坊看到唐植桐后主動打招呼道。
“哎,下班了,這是出啥事了?”唐植桐笑著跟街坊點點頭,翩下自行車,問道。
“劉誠志沒了。”
“啊?前兩天我還看到他來著,看著挺好的啊。”聽聞這消息,唐植桐很吃驚。
雖然兩家不對付,但也僅僅是人民內部矛盾,絕對到不了致對方于死地的程度。
“上班出的意外,聽說是工作的時候分神了。”
“這事鬧的,劉家也沒個人出面打理,只有老呂一個人在操持。”
“我先放下車,一會回來說。”唐植桐跟街坊幾個點點頭,先陪著小王同學將自行車放在大門下。
“你還過去?”小王同學知道兩家的淵源,不愿丈夫往這攤渾水里面蹚。
“咱以后還要住在這里,劉家老的、小的都進去了,小的又是因為偷咱家雞進去的,現在劉誠志連個舉盆打幡的人都沒有,咱怎么都要考慮街坊們的唾沫星子。”唐植桐嘆口氣,這事繞不開。
自古以來就有句“人死為大”的老話。
只要不是血海深仇,人沒了,仇也就淡了,保不齊還得往靈前祭奠一番,這么做即便不是為了死者,也是為了生者,為了自己也得做給別人看。
把挎包交給小王同學,唐植桐輕裝上陣,又走了回去。
“遺體怎么處理的?拉回來了嗎?”唐植桐主動打聽道。
“哪有什么遺體,整個人都壓成餅了,那模樣太慘了。聽老呂說,單位戧下來,堆成一堆,直接拉火葬場火化了。”幾個街坊都在討論劉誠志的橫死,按老一輩的說法,這種死法是因為福氣不夠,平日里不積德、造了孽造成的。
“桉子,誠志沒了,家明是他唯一的兒子。你在咱這片面子大,你能不能跟派出所說一聲,讓他提前出來?”呂德賢急匆匆的也不知道干啥去,看到唐植桐后一個急剎剎停。
“您這話說的,就跟我在咱鐵轆轱把一手遮天似的。派出所又不是我家開的,我說了不算啊。再說了,劉家明在未管所,跟派出所也不搭邊。除了他們祖孫倆,劉家還有人啊,你是不是把楚春雪給忘了?”
唐植桐不相信呂德賢當著街坊的拋出這個問題是存了什么好心,看著他充滿紅血絲的雙眼,一絲余地都沒有留,誰有本事誰去未管所撈人,反正自己行也不行。
“她不是不跟誠志過日子,回娘家了么,這事她出面不合適。”呂德賢見唐植桐不僅不肯幫忙,還把楚春雪搬了出來,立馬把這主意給回絕了。
“要我說,這事只有她出面才合適。
楚春雪可是劉家明媒正娶的媳婦,跟劉誠志是在街道領過結婚證的合法夫妻。
他倆只是吵架,楚春雪也只是生氣回了娘家,他倆可沒說要離婚啊!
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呢,他們吵個架,您這是幫他倆做主離婚了?去街道辦手續了嗎?”
唐植桐不知道呂德賢包藏了什么禍心,但“敵人反對的就是自己要支持的”,楚春雪自己還真喊定了!
不喊她回來,呂德賢還指不定怎么編排自己呢。
有楚春雪在,哪怕劉誠志真的是呂德賢的種,劉誠志的喪事也輪不到呂德賢操持。
“我沒有,別胡說。也沒人知道小楚娘家在哪,一來一回得不少時間,喪事耽誤不得。”呂德賢有點慌,說完就想溜,堅決不給楚春雪機會。
“這個簡單,搖個電話唄。有街坊知道楚春雪娘家是哪個村的嗎?”唐植桐壓根不給呂德賢機會。
呂德賢越是拒絕楚春雪出面,唐植桐越覺得這里面有貓膩。
唐植桐知道楚春雪跟王波同村,不過還是當著大家的面問了出來,發動群眾嘛。
“好像是城西秦家村的。”
“就是城西秦家村,我姨姥姥家二姨的三姑娘就嫁到那個村了。”
因為劉家明一事,呂德賢已經被撤掉了聯防治安員的職務,威望一落千丈,街坊們平日里沒少享受老呂拉偏架的待遇,這會一個個都跳出來拆臺。
“秦家村啊,行,我去打電話!”唐植桐開的頭,打電話的事責無旁貸。
他這么做真不是利用楚春雪來惡心呂德賢。
劉誠志欠了一屁股賭債,可能已經靠賣屁股還了些,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沒有遺產。
劉誠志在單位被壓成了ZIP,怎么說都是因公死亡,按照規定,工作是可以繼承的!
劉家現在適合接班的只有楚春雪一人!
如果楚春雪接了班,不僅工作的問題解決了,她的定量也能跟著解決。
后面肯定還會有動員下鄉,但男人因公死亡,家里還上有老下有小,就她這種情況,誰好意思朝她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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