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蓮妮亞的離開,并沒有讓大帳之中的氣氛有任何好轉,相反,這里的氣氛更加沉凝了。
“呼啦”
拉卡德和葛孚亞依舊站在原地,兩人的手中都還拿著金杯。
但是在帳篷里的遠處,剛才瑪蓮妮亞所站著的地方、碰過的一整個酒柜,都在轉瞬之間被高溫炙烤的燃燒起來。
那火燒的很猛,但是火焰明明已經燎到了繪有黃金樹圖案的帳篷,卻無論如何都沒有帶著篷布點燃起來。
這說明這火焰完全處于某種控制之中。
猛烈的火焰就在帳篷里燃燒著,一點熱量和煙氣都沒有外泄出去的意思。
而帳篷里的兩位半神,也就像是壓根沒看見那搖曳的火光一樣,平靜的對話。
“看來,瑪蓮妮亞不想加入我們。”
葛孚亞后背上的手臂在火光的投影中搖曳舞動著,讓他整個人都像是某種故事書里的鬼怪。
“她不想就行了?”拉卡德冷笑著,彈了彈手指,那片地方的火焰燒的更旺了一些,“來都來了,不把她卷進來,你能答應?”
葛孚亞這時候才第一次斜著眼看了看被燃燒著的酒柜。
火焰,燃燒的火焰可以消滅和抑制大部分猩紅腐敗。
就像是用火去燒掉真菌蘑菇和害蟲。
這應該是拉卡德出于對猩紅腐敗的膈應、惡心,于是干脆毀了瑪蓮妮亞曾經接觸過的地方。
葛孚亞已經有數百年沒有回到亞壇高原,回到羅德爾了。
所以他壓根也沒見過米凱拉和瑪蓮妮亞出生,并且在羅德爾成長的樣子。今天是他跟圣樹雙子之一的第一次見面。
在他心里,其實還并不怎么在意瑪蓮妮亞身上的猩紅腐敗。畢竟他也是從黃金王朝初創時就已經位列黃金一族的半神,猩紅腐敗這種東西雖然不算熟悉,但肯定見過。
在他的記憶里,應付起來也不算太難。
甚至對于所謂的女武神的稱謂,他也沒有那么重視。
畢竟一個罹患腐敗病的人,難不成還會有多強不成?
他可謂是對于瑪蓮妮亞身上的腐敗病有多嚴重、多么‘純凈’,僅有一點粗淺的了解。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概念。
但是拉卡德從成為外戚半神之后,就一直在格密爾火山擔任大司法官,他對這事兒是有認識的。
因此現在雖然那個酒柜已經被燒成灰了,可是熾烈陰狠的火焰依舊在原地來回灼燒著。
“她既然來了亞壇高原,那就別想能輕輕松松的把自己摘出去。”拉卡德的手指摩挲著金杯的杯口,嘴角帶著狠厲。“想看幾百年的熱鬧,看到贏家出現為止?她跟米凱拉想得美!”
“不用幾百年,半個月后,我會讓我的后勤官們仿制一批圣樹軍團的旗幟和罩袍、盔甲。到時候直接拿著這批裝備去攻城!看看羅德爾會不會認為她是個旁觀者。”
“一來二去,她不想打也得給我打!”
“隨便你吧。”
葛孚亞還是不怎么在意瑪蓮妮亞,還有她帶來的圣樹軍團。
這既是因為對圣樹雙子不了解,也是因為寧姆格福地區本身就幅員遼闊,軍力強盛。
雖然是橫跨利耶尼亞,將兵力投送到亞壇高原,那也總比只有一座城的羅德爾充裕得多。
但是葛孚亞不在乎瑪蓮妮亞帶過來的這仨瓜倆棗的軍團,卻在乎別的東西。
他身上那雜七雜八的接肢像是蜈蚣一樣舞動著,雙眼則是斜瞥著拉卡德。
“但我希望,我們的合作關系能安穩點。”
“你這是什么說法?”大司法官面色如常,甚至還帶著股被冤枉了的不滿,“還是說,你相信現在營寨里流傳的那些根本就是胡編亂造的小道消息?”
“相信我們的營地里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暗黑醫院,我帶過來的醫生里有一群不為人知的瘋血醫生?”
“你得相信我,葛孚亞。”拉卡德那威嚴的面容此時嚴肅而誠懇,“咱們倆現在是一條線上的人!火山官邸的戰地醫生沒有羅德爾城里調香師的手藝,但是這些傳聞純屬無稽之談!”
“是的,我培養的醫生們能力不強,相比于調香師們,他們面對奄奄一息的傷者,只能用短劍切斷他們的頸椎,讓他們癱瘓、殘疾,感受不到傷口的痛苦。不至于被折磨的瘋掉。”
“但這種行為,恰恰是出自慈悲之心。我給他們配備的隨身短劍,也叫做慈悲短劍。”
“他們全身包嚴,裹著白頭巾,臉上戴著石膏白面具。這些穿搭的本意都是因為醫術的需要。而不是為了能在沾血的時候顯得更加恐怖、冷酷!”
“相信我,葛孚亞。你的士兵們就是因為他們的慈悲行為,還有他們的制服穿搭,而被嚇得疑神疑鬼罷了。”
拉卡德直視著葛孚亞的雙眼。
他的眼神專注而篤定,似乎完全信任自己那些從火山官邸調配過來支援戰場的戰地醫生。
交界地所在的這個世界,拋棄掉那些由超自然力量所形成的繁華技術奇觀、現象之外,本質仍舊是一個較為原始的社會。
醫術作為一種高等技術,眼下最出名的當然就是黃金王朝的王城羅德爾之中,那些各個都出身不錯、資產也不錯的調香師們了。
調香師的技術,搭配黃金律法禱告,超自然力量之間的配合,導致交界地人的醫學素養哪怕還比較初級,但是卻已經能完成許多在更成熟的文明中都值得稱道的醫療成果。
但是人家調香師都是羅德爾本地人,王城的爺!
調香師協會也只在羅德爾。
除了日蔭城這種特殊情況,調香師正常來說都不會離開羅德爾太遠。
火山官邸能好歹培養出來一批戰地醫生,不論手藝好壞,哪怕是遇到瀕死重傷的傷員只會戰場處決,那也只會用經驗進行簡單傷情處理的騎士們自己干強多了。
而這就已經是拉卡德提前準備,野心勃勃之下才有的成果了。
葛孚亞能從寧姆格福往這里調集軍隊和后勤,但他可調不出來戰場醫生,因為他那兒根本沒有這種人才。
但是接肢半神現在看著大司法官那感情飽滿的雙眼,壓根不吃這一套。
“你可以說任何人疑神疑鬼,拉卡德。但是那些為血癡狂的瘋子們,就切實的存在著!并且他們還在發瘋的時候砍傷了不少人!”
“那只是戰場后遺癥罷了。”拉卡德沒有半點滯澀,立刻反駁,“羅德爾是從未被攻陷的偉大城池,也是黃金王朝的王城。光是朝著這座城市的城墻攻擊,我們的騎士們都要承擔巨大的精神壓力。”
“更別提,他們可是在這城墻下浴血奮戰啊。你也是從頭到尾打完了巨人戰爭的半神了,葛孚亞閣下。是戰場老將。”
“你應該很清楚,激烈又血腥的戰場,足以將那些不夠堅強的戰士們的心智壓垮,變成瘋子。這情況難道在巨人戰爭的過程里就少了?”
拉卡德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樣,神情中帶著十分篤定的相信。
這種篤定近乎擁有某種感染力。
可是葛孚亞看他的樣子活像是在看一個滿嘴謊言的魔像!
被戰場的殘酷嚇瘋了?
正是因為葛孚亞見過,還見的茫茫多!所以才壓根不相信拉卡德的解釋!
先不說瘋掉的這些人里,不少都是葛孚亞親自挑出來的。他們能作為前幾批次的人手率先抵達亞壇高原,這就說明他們所在的整個軍團的實力都不錯。
能把自己磨煉到這種實力的人,你跟我說才打了一個多月的仗,精神就受不了了?
他們這場仗可是計劃著要打到羅德爾內物資干枯,少說奔著十幾年、幾十年,乃至幾百年去的!
如果交界地戰士們的精神承受不了這種壓力,那葛孚亞和拉卡德一開始就不會這么設計這場攻城戰。
再說了,誰家戰士精神崩潰之后,不是胡亂大喊大叫,或者是沉浸在當初的危險時刻情景里出不來。反而吐字清晰、神態狂熱的一股勁喊什么‘流血吧!展示傷口!’?
你睜著眼給我說這是被戰爭嚇瘋了?
但是葛孚亞也沒有再多說什么。
這些話已經不是他跟拉卡德第一次討論了。
人是能對一次談話的烈度、走向產生感知的。話說到什么份上,再往前進一步就是爭吵、撕破臉。這些都能被人,通過對話中的語氣、情景感覺到。
此時葛孚亞就感覺得到,如果他再繼續追問,恐怕拉卡德都要繃不住現在的表情了。
現在不是他能跟拉卡德這么一個強大的半神撕破臉的時候,于是葛孚亞只是在最后深深的瞪了拉卡德一眼,就從著火的大帳門框里走了出去。
等葛孚亞也離開之后,拉卡德那擺在臉上的誠懇,在火焰搖曳的光影中緩緩消失不見。
原本只局限在酒柜周圍的火焰,開始翻滾著點燃起整個營帳。
瑪蓮妮亞想的不錯,拉卡德確實連整個營帳都不想要了,就因為她進來過。
大帳的火光很快引來了巡邏隊,火山官邸的騎士對于這種火焰已經很熟悉,于是剛來到附近就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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