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寧姆格福而來的山妖正在腳步‘轟隆’作響的搬運大件貨物、推拉貨車。
但是當瑪蓮妮亞目不斜視的經過他們的小腿邊的時候,這些巨人的近親也依舊像是嚇壞了一樣。
趕緊轟隆隆的退開好幾步,有的甚至立足不穩當場后仰摔倒,但是扒拉著走也要把自己的身體拉得再遠點。
一番雜亂慌張的動作之下,帳篷都被山妖壓垮、扒拉塌掉一片。
騎士們嚴厲的呼喝著山妖們,并且鞭子戰錘也朝山妖們頻頻落下,這才將這些大塊頭引起的騷動鎮壓下來。
雖然根源是瑪蓮妮亞引起的恐慌所致,但是沒有一個人敢于對這位半神傾瀉不滿和牢騷。
半神自有他們的威嚴,這威嚴來自于權力和力量。
除了被作為事實上的質子被養在王城羅德爾的葛瑞克之外,目前還沒什么人敢在半神們面前大呼小叫的。
被壓塌了帳篷的騎士、軍士們,頂多也就只敢在用鞭子抽山妖的時候,語氣帶著點陰陽怪氣的指向性而已。
瑪蓮妮亞毫無動容、目不斜視的走著,步伐頻率都沒有絲毫變化。
看起來像是完全不在意這些營寨中的騎士、戰士們的反應。
但只有在她自己的心里才知道,眼前的一幕幕場景,已經讓她有點想起了自己曾經的經歷。
那還在年幼時期的自己,跟哥哥一起生活在羅德爾城里的經歷……
“靠近火堆,再近點。”目送瑪蓮妮亞離開的騎士之中,有人坐在火堆邊,頭盔下面小聲嘟囔著,“聽我的,蠢貨們!靠近火!躍動的火焰能凈化腐敗。”
“那可是女武神瑪蓮妮亞!天生就有腐敗病的半神!她身上的猩紅腐敗嚴重到在這世上無人能醫!嘖,光看她從我視線里走過去,我都感覺身上不對勁。火!再添點火!”
看他身上盔甲外罩著的筒形外衣,這人是格密爾火山的騎士。
跟他在同一個篝火旁坐著的士兵和軍士們,趕緊聽他的吩咐,屁股摩擦草地坐近的同時,往里又扔了兩塊柴火,同時還拿著筒子往篝火底部吹氣。
篝火猛地竄上來一小節,讓火焰上環繞飛翔的火星蝶都被燎死了兩只。
“又來一個腐敗病,”另外還有一些篝火邊,環繞著坐下的騎士和軍士們冷眼看著瑪蓮妮亞走進營寨,“還嫌這里不夠亂嗎?”
仔細看的話,這些人頭盔下的眼神中,除了排斥,還有煩躁的心慌和一些……恐懼。
“又有人瘋了?”這個篝火邊的騎士身穿紅綠拼色的獅子紋繡罩衣,這是葛孚亞麾下的制式裝備,“什么時候的事?”
看起來這個騎士還是個喜歡聽小道消息的,哪怕穿著一身精良又不方便的裝備,也不妨礙他把頭往身邊士兵的方向歪歪。打聽著消息。
“就今天下午,又瘋了兩個!”士兵在這時候也可以不管軍階差異,小聲跟騎士長官嘀咕報信,“跟以前一樣,看著已經痊愈了,突然就拔劍傷人,嘴里喊著‘血!展現傷口!流血吧!’”
“呵。”騎士的頭盔下傳來一聲冷笑,“‘看著痊愈了’,那就又是從格密爾火山的軍醫那邊走了一趟,回來就瘋了唄?”
“真有意思,明明都決定一起攻打羅德爾,奪回黃金一族正統的王座了。結果連外墻都沒打進去,格密爾火山就開始著手給咱們放血了?火山官邸的人是哪來的自信?”
“鐺鐺,”寧姆格福騎士用手指輕巧了兩下自己的頭盔,頭盔下冷笑的語氣不變,“看看,我在咱們自己這邊的營寨里都輕易不敢摘了頭盔。這也能叫咱們的軍營?”
說著,他的頭轉向了另一邊,那些穿著黑底紅邊罩袍的格密爾火山騎士。
頭盔露不出表情,那邊也沒人能聽見他們內部的嘀咕聲。但是被他看著格密爾火山騎士,也同樣轉頭,兩方的騎士看著毫無矛盾,卻就是互不相讓的對著。
而其余的篝火邊,與此類似的竊竊私語也不在少數。
沒人敢當著半神的面大呼小叫,哪怕這位半神從出生起就帶著惡劣至極的傳染病也一樣。
甚至不僅是不敢大呼小叫,就連這種竊竊私語,他們都努力做到了最低音量。
以至于雖然人數眾多,這些竊竊私語聽起來像是蒼蠅在嗡嗡作響,但是壓根沒人能聽清這些人具體都在說些什么。
因此也無法指出來具體的人、具體說了什么話,而把人逮出來進行指控和懲處。
瑪蓮妮亞沒有被飛翼頭盔掩蓋的下半張臉,清冷平靜一如往昔。
她徑直掀開門簾,走進了營地最中央的大帳之中。
走到里面,身形龐大又扭曲的葛孚亞已經等在那里,容貌方面并沒有什么盛名的拉卡德,在他身邊都顯得威嚴而挺拔了。
三名半神齊聚一座大帳,以他們的關系,本來該都算是一家人。
但是此時此刻,葛孚亞和拉卡德卻只是露出了頂多算是熱切和客套的笑容。瑪蓮妮亞本人更是毫無表情。
權欲、勢力……在這些東西的扭曲下,哪還有什么家人關系的余地?
“歡迎!”葛孚亞張了嘴,但是拉卡德卻先一步出聲,并且又強調了一遍,“歡迎,我的妹妹!歡迎你加入到正義且正當的半神聯軍之中!”
大司法官露出了熱情的笑臉,他從酒柜上倒了三杯酒。
其中一杯推向了瑪蓮妮亞的方向,另外兩杯則被他一手一個,端著送往葛孚亞手上。
如果是一般人,或許會認為他這是因為在場三個人,他又不像葛孚亞那樣用過節肢技術,只有兩只手,照顧不過來。
但是瑪蓮妮亞這種從小就罹患腐敗病的人很清楚:他只是在避免跟我發生接觸。
這就是他嘴里所說的,‘我的妹妹’?
想到這里,瑪蓮妮亞沒被頭盔遮擋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勾勒出一抹譏諷的弧度。
她想起了剛分開不多久的一個男人,一個按理說是敵對陣營的褪色者。
就連那個褪色者,在氣氛友好的接觸時,都不會在自己身上在意距離感。
而眼前這個自稱是自己‘哥哥’的半神?
……瑪蓮妮亞只有一個哥哥!
但是瑪蓮妮亞依舊拿起了那個被拉卡德推過來的酒杯,還順手在酒柜上扶了一下。
她知道,在自己走后,拉卡德恐怕會連整個大帳都給換了。
“我不是來加入你們的聯合的,拉卡德,葛孚亞。”
她單刀直入,甚至直呼兩位半神其名。
也正因此,原本還算有些熱絡的氣氛,霎時間沉凝下來。
“我……不太明白,瑪蓮妮亞。”葛孚亞原生的兩只手杵著自己的王斧,他用接肢的手端著拉卡德遞過來的酒杯,“如果不是為了匡扶黃金正道,你為什么會在這時候出現在亞壇高原?還帶著圣樹軍團?”
“現在交界地最緊要的事情,就是將羅德爾里僭越登基的賜福王趕下來,”拉卡德也一臉嚴肅的在敲邊鼓,“之后,我們才能進入黃金樹,覲見被囚禁起來的瑪莉卡女王,想辦法修復法環,讓世界重歸安定啊,我的妹妹。”
“難道你不是為此而來?我的弟弟米凱拉,不是如此的關心眾生福祉?”
在他旁邊,葛孚亞面沉如水。
一個外戚,張口閉口弟弟妹妹,還真把自己當成是黃金一族了嗎?
“我來到這里,起初只是因為葛德文王子的變故。”
瑪蓮妮亞的飛翼頭盔,讓人不太容易看清楚她的情緒變化,在這種場合下,這是個優勢。
“那就更該加入我們!”拉卡德舉杯致意,“要是說誰在王子的變故中得到了最大的蛋糕,那毫無疑問,是現在羅德爾王座上的那個簒奪者!誰得利,誰就最該被懷疑!他是被雙指推上去的,要我說,可能圓桌雙指已經想要……”
前半段還好,但是等拉卡德說到后半段,瑪蓮妮亞的義手已經直接抬了起來,做出了制止的姿態。
“雖然我放棄了自己的律法,但我也是神人。”
這句話很輕柔,但卻成功讓大司法官開始抿酒杯,不再跟著自己上一段話接著說了。
雙指的地位更在神祇之上,雖然支持不同律法的雙指之間,爭斗也是常態。
但是像拉卡德這樣,隱晦暗示雙指想要把王朝架空,直接控制的,交界地從古至今還沒有過。
這話,他敢說,大帳里面的另外兩個人都傾向于不想聽。
這個大司法官是昏了頭嗎?
現在這一攤子硬仗還沒打出來個結果,又想要四處惹人?
放下酒杯,瑪蓮妮亞再次重申了自己的態度,還有圣樹軍團的立場。
她回憶著之前跟藍恩交流的要點。
“我是因為葛德文王子的變故而趕回亞壇高原,我現在也只關心這件事。至于后續的賜福王登基,就算他是僭越,我也想嘗試著先進行溝通。”
“黑刀之夜的事情需要調查,王位需要談判,但你們現在就圍了王城……”瑪蓮妮亞的語氣中透露出隱隱的不快,像是被耽誤了事兒,但隨后,她就又清冷的壓下了情緒。
“也無所謂,我在旁邊看著你們打幾百年也好。打完了,我再去查、再去談。”
說罷,并不管兩位半神的神色,瑪蓮妮亞將酒杯重新放在酒柜上,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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