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揭露了日蔭城主馬雷·馬雷,身為猩紅腐敗信徒的身份之后,藍恩就跟談話中所強調的一樣。
對于馬雷·馬雷本人,還有日蔭城并沒有做什么特別的事情。
他按照跟馬雷·馬雷之前的約定,開始治療城中那些身受重傷、飽受折磨的受害者們。
仿佛就壓根沒有發現馬雷·馬雷的真正信仰一樣。
藍恩的這種做派也讓馬雷·馬雷自己都懵了。
畢竟他雖然信仰猩紅腐敗、信仰瑪蓮妮亞,但是出生成長的地方都是正兒八經的黃金王朝之內,黃金樹下的亞壇高原。
這種信仰氛圍濃厚又純凈的地方,像藍恩這樣見了異教徒,跟沒事兒人一樣的情況屬實罕見。
褪色者應該是堅定的黃金律法信仰者才對吧?
他就沒有一點兒要剪除異教徒和異端的責任感和憤怒感嗎?
但是交界地人應該理解不了藍恩。
他們甚至應該沒法理解‘無信者’這個概念。
畢竟在他們的世界里,信仰是整個世界的必需品。所有人就像是魚生活在水里、動物生活在空氣里一樣,生活在充斥著信仰的氛圍里。
這個世界,神祇和律法一旦確立,立刻就能覆蓋整個世界,在世界運行的底層原理上勾勒出自己的色彩。
于是世界上的一切現象也都隨之發生改變。
就沖著這一點,信仰也應該是這個世界最基礎的意識形態。沒人能脫離這個基礎進行思考和生活。
自然就沒有所謂的‘無信者’。
就算是強調邏輯、數學原理的黃金律法基本主義,也只是在尋求對于黃金律法開辟出另一個側面理解角度而已。
而信仰這個東西,它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基本就是要求信徒帶著侵略性和濃重敵意地去攻擊異見者,具有非常排他性的。
整個世界的所有人都是這樣,所以不管是馬雷·馬雷,還是當時也在談話場景中的梅琳娜,一時之間都對藍恩的這種‘不在乎’感到不可思議。
——竟然能有人對眼前的異端信仰和異教徒,一點敵意都沒有的嗎?
這實在是超出了交界地人,乃至是這個世界的人們的習慣和認知。
但藍恩就是真不在乎。
說不會針對馬雷·馬雷做什么就真不做什么。
畢竟藍恩已經從剛來到交界地時還人生地不熟,只覺得黃金王朝和黃金律法豐饒無比、秩序井然的外鄉人。
變成了現在黃金律法崩潰的巨大變故之中,他各個環節或多或少竟然基本都參與了一下的當事人。
獵魔人對于這個世界的認知已經刷新了不止一波。
藍恩知道,這里不是什么‘秩序和理性接近于故鄉世界現代化中國’的神代王朝。
相反,這里的秩序和理性全都建立在名為信仰的根基上。
一旦信仰出了差錯,其余的一切社會秩序就全都將褪去超凡力量那華麗的掩飾,恢復成最原始的樣貌。
藍恩見過被克雷普的黑鍵射殺的黑刀刺客,那副被猩紅腐敗殺死的尸體簡直慘不忍睹。并且非常惡心腐臭。
但是,如果按‘小木頭’的說法,猩紅腐敗所代表的力量,是生命的衰亡和之后的再起。
那么這其實完全是正常表現。
生物體死亡后被微生物、真菌分解時的場面,本來就該這么惡心、這么惡臭才對。
在藍恩眼里,這反而算得上是非常自然的一環。
藍恩對于黃金律法并不崇拜和信奉,對于猩紅腐敗也并不畏之如虎。
可能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的這副模樣在交界地人看來究竟有多異常。
“梅琳娜,幫我把那一袋子處理好的落葉花拿過來。”
此時,獵魔人正在幫之前埃隆梅爾手下的受害者們處理傷勢。
這些傷看著血肉模糊一片狼藉,還怪嚇人的。但其實對藍恩來說不算難處理。
畢竟埃隆梅爾在犯案的時候,出于他自己的惡趣味,很喜歡用鐵棘去折磨受害人。
但是這種器具其實不太容易帶來深刻的傷害,反而只是在痛覺上折磨人而已。
所以在藍恩手中,這些雜亂狼藉的傷痕被他一一理清,并且以手術的方式進行修整。
去除被鐵棘絞碎的碎肉、爛肉,讓傷口和皮膚平整下來,接著再一項項的進行后續處理。
在這個過程中,最重要的其實是止痛藥或者麻醉劑的獲取。
畢竟這些黃金樹之民死不了,只是被鐵棘所折磨的痛苦始終都在他們的神經上揮之不去。
幾天下來,藍恩已經看見好幾個人已經瘋了、傻了。
披著寬大斗篷的少女從身后靠近,她在地上拽著一個鼓脹的包裹走來。
那裝著干制落葉花的大麻袋快有她半個人大小了。
因為體型的關系,雖然梅琳娜干活兒挺麻利,但是拽起來依舊有點笨拙。
可是這種笨拙跟她那始終淡漠冷靜的臉一搭配起來,就很是有了種反差的萌感。
麻布跟地面的摩擦聲中,梅琳娜將大袋子拽到藍恩身邊,接著自然而然就走到了獵魔人的另一邊,拿起了剛才沒用完的研缽,用小石杵繼續搗著里面的藥材。
藍恩則也非常自然,就伸手往旁邊捏了一把梅琳娜剛拽過來的落葉花,稍微掂量兩下,就扔進了眼前沸騰的藥水坩堝里。
日蔭城中本來存的具有麻醉功能的藥劑,還有調香師們的香藥,早就已經用完了。
藍恩不得不找另外的藥材組成路線,去新研發一種麻醉劑,來暫時安撫那些受傷的人。讓他們不至于被痛苦折磨的壞了腦子和精神。
不得不說,墮落調香師們雖然從治病救人的醫生、學者,墮落成了癮君子一樣的東西。但是他們的墮落也確實帶來了更多的研究數據和進展。
光是他們從未進行過鍛煉,靠吸食香粉就把自己的身體和反應力提升到職業士兵的水平,這些墮落調香師的研究就能看出來是有些水準的。
藍恩吸收了這些人的研究成果和調香筆記。感覺可以在獵魔人的魔藥、煎藥配方上做出改進和增強。
坩堝底下的火焰在躍動,房間里只剩下了藥水的咕嘟聲,還有梅琳娜手里研缽研磨的聲音。
安靜又平和。
“你對歐赫的氣的技術不感興趣?”
難得的,梅琳娜在一片沉靜的氣氛中率先開口,手上的研缽不停,身子也不轉動,就跟背后的藍恩說起了話。
“我見你只讓絨布球和麒麟看守他,卻沒有去提審他的意思。對你這樣的戰士來說,遇見了新奇的技術竟然不去了解、學習,不太正常。”
梅琳娜沒有轉身回頭,藍恩也沒有。
“那不過是一種對體內生命能量的控制方法而已,本質上其實跟我之前學過的一種技術差不多。就像這樣。”
說著話,藍恩抬起了一只手,上面在‘嘭’的一聲輕微爆燃的動靜里,冒出了淺紅色的斗氣光焰,隨即又消失不見。
“也就只有那一手遠程控制物體的技術比較有意思?但是為了那份技術,要重頭學習歐赫氣的體系,付出的精力和收益就有點不值當了。”
說起來,淺紅色的斗氣光焰,在這個世界里竟然也能精準對應上‘紅色的力量與生命相關’的常識,還讓藍恩挺意外的。
在這過程里,兩人都依舊在干著自己的手上的事。梅琳娜在研磨,藍恩則是拿著勺子攪拌坩堝里的藥劑。
兩人的言語平常卻又自然。
這個被藍恩用來開發新麻醉藥劑的房間本來是日蔭城的一間倉庫,地方不小。
但是他改造成工作臺的地方,占地卻并不大。
因此獵魔人和梅琳娜站在一起,談話之中竟然有點兩個人在廚房里干家務活兒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這種安靜和平和之中,似乎就連梅琳娜那一張大部分時間都淡漠又平淡的臉,眉眼之間都略微柔和、緩和了一些。
藍恩手中的勺子,在坩堝里發出剮蹭鍋底的聲音。
他又順口問了一句:“不過聽你的說法,你好像對厲害的戰士該是什么樣很了解。你認識這種人物嗎,梅琳娜?”
少女手里的研缽,動作微不可查的頓了一下。
也在這一瞬間,她眉眼中稍微有了些苗頭的柔和與平緩,驟然僵了一下。
“算是認識……幾個吧。”
“哦?”藍恩來了興趣,但依舊沒有轉身回頭,“什么水平?騎士團的騎士長?還是知名騎士?古龍騎士、鐵棘這種?或者跟褪色者差不多?”
“應該……更厲害一些。”
梅琳娜的聲音輕柔又飄忽,這會兒背對著她,藍恩都有種自己是在跟火焰世界之中的人,或者亞楠獵人說話的錯覺。
但是跟這種語氣說話的人接觸多了,雖然他們的語氣聽起來都輕忽到幾乎沒有聲調起伏,可藍恩還是可以辨別出其中情緒的。
“你不想多談?”
藍恩干脆的問話沒有得到回應,但他卻點點頭:“那就不談。”
原本眉眼間又有些僵硬的梅琳娜,這時候才無聲的轉頭看了看他,接著又立刻轉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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