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雷·馬雷如果被發現跟猩紅腐敗的力量有所接觸,甚至是使用。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被認定為叛教。
背棄了對黃金律法的信仰。
別看黃金律法時代的黃金王朝,一片豐饒安定、秩序井然的樣子。
但它終究是一個文明內核還很原始,剛進入‘家天下’階段不久,并且以信仰為無上宗旨的社會。
叛教者的下場,可能跟惡兆之子們都差不多了。
但是馬雷·馬雷依舊把這柄刺劍帶在身上,作為自己的出行禮儀裝扮。
這不是他傻,或者喜歡冒險。
而是人的意識形態里面的東西,有時候真的藏不住,有了任何機會下意識的就想往外露。
要是能藏起來的話,就真需要非同常人的隱忍和自我警醒。
藍恩看著那鐵面具之下,馬雷·馬雷如同火焰般炙熱的雙眼,點了點頭。
“我聽明白了,”獵魔人神色不動,“你不是‘喜歡’瑪蓮妮亞的抗爭和不屈,你已經開始‘信仰’她了。對吧?”
“只是,因為信仰瑪蓮妮亞,就信仰了猩紅腐敗?這個邏輯順序我是有點沒搞懂的。”
藍恩指尖輕敲了一下手下的義肢。
“從出生起就帶著的猩紅腐敗,不正是一直以來折磨瑪蓮妮亞的東西嗎?”
“猩紅腐敗折磨著她,但也是猩紅腐敗成就了她!”馬雷·馬雷沒有絲毫猶豫,仿佛其中的邏輯在他的視角已經完成了閉環自洽,因此根本不遲疑。
“沒有猩紅腐敗,瑪蓮妮亞就不再是瑪蓮妮亞。她可能會像是任何一個黃金樹之民一樣,成為沉浸在黃金律法時代的一根木頭!體會不到生命的熱烈!”
梅琳娜抬起頭來,右眼眨巴兩下,感覺自己被莫名其妙針對了一下。
之前在羅德爾的時候,梅琳娜不喜歡以實體的形態出現,但還是跟在藍恩身邊的。
獵魔人也并不避諱調侃她叫‘小木頭’。
而既然已經把話說開到這份上,那么隱藏其后的一個現狀,也就必須揭開了。
“所以,其實有沒有拉卡德來跟你打招呼,其實你從始至終都會對圣樹軍團開放港口,讓他們上岸的,對吧,馬雷·馬雷?”
藍恩將手從黃金義肢上放下來,輕聲說著。
“只要瑪蓮妮亞在你眼前露面、開口,那么你不惜一切都會為了她執行下去。你是她的信徒,這就是信徒會做的事。”
他平緩的聲音在這個不算大的隔間里回蕩著,燭光搖曳,在墻上打出的陰影也在飄搖。
藍恩嘴里問著問題,但其實已經給出了答案。
氣氛隨之變得冷峻,馬雷·馬雷的身形也僵立不動。
正如埃隆梅爾在行刑場上開打之前對藍恩說的話:他們兩個在這場戰爭中的立場,不管是自愿還是陰差陽錯,反正都已經站在王城這邊了。
藍恩和埃隆梅爾的廝殺在于他看不慣這個人。
日蔭城其實跟火山官邸的關系遠比王城羅德爾更近。
從地理意義上近。
而在從屬關系上,負責處刑的馬雷家族也天然直接的服從于大司法官。跟王城羅德爾論關系,那都遠了不止一層了。
所以從各個角度來看,其實日蔭城一早就被很多人看做是火山官邸支持者的一份子了。
這也是百智爵士在交給藍恩任務的時候,一開始就對日蔭城的態度偏向冷漠的原因。
百智是個不折不扣的聰明人,他了解了藍恩之后卻還是用這種風格來交代任務,就說明他其實覺得:就算是以獵魔人的脾氣來說,這事兒多半也只能這么辦。
埃隆梅爾的行動是因為他的主人在后續還有更多計劃能夠實施,日蔭城是他計劃的一環。
但是最終,藍恩沒想到這座城堡里對王城羅德爾的威脅,竟然還不止于此。
這座城堡親近火山官邸也就罷了,城主還是個瑪蓮妮亞的信徒!
這無論如何都是必然會給圣樹軍團讓路放行的呀!
所以,要怎么辦?
冷峻起來的氣氛之中,馬雷·馬雷幾乎已經在鐵面具下閉上了眼睛。
他對瑪蓮妮亞、對猩紅腐敗的信仰不可動搖。
如果藍恩要完成身為王城使者的任務,那么他也只剩一條路能走了。
——剛才他親手阻止的埃隆梅爾,那個虐殺狂要走的路。
“我很抱歉,藍恩。”突然,日蔭城主低聲嘆息著說,“讓像你這樣真正的騎士,不得不因為局勢而臟了手,尤其是你才剛剛救了我們。”
“但是也請你理解……我的信仰絕不會動搖。絕不。”
說著,馬雷·馬雷已經全身放松,并且拔出了腰間那猩紅色劍刃的刺劍。看樣子已經是明知道自己不是對手,也想要為了信仰最后拼盡全力了。
梅琳娜縮在寬大的披風里,謹慎的走到了藍恩身后。
唯一睜開的右眼看著獵魔人的后背。
披風下,少女帶著燒傷痕跡的手掌從披風中伸出來,看樣子是想放在藍恩的后背上,但是手伸到一半卻頓了頓,最終還是縮了回去。
馬雷·馬雷手上的刺劍,猩紅色的劍身上氤氳著讓人一看就不舒服的猩紅色煙霧,劍尖似乎還有點想往下滴落液體的傾向。
讓人不禁覺得,這把劍像是某種昆蟲的毒刺,或者毒蛇的毒牙。
但是在一陣靴甲踏地的動靜之中,藍恩相對而言很有壓迫力的身體朝著馬雷·馬雷靠近。
他抬手,卻并沒有往自己的腰間刀柄上摸。反而是平緩的伸向對面,用一根不帶威脅性的手指,輕輕撥開了這把刺劍的后段,那被黃金所包裹的劍身。
“我覺得,咱們先都不用那么決絕,”獵魔人將刺劍的劍尖偏開自己的身體方向,“事情或許不用走到這一步呢?”
“你想騙我?”馬雷·馬雷則堅持將劍尖對準過來,語氣中竟然還有著失望,“我沒想到你竟然還是這種人,藍恩!我已經說過了,除非你將我徹底傷到動不了,不然我絕對會為了瑪蓮妮亞大人……”
“我們之間有沒有調和折中的可能性,這事兒不是你說了算的。”而不等馬雷·馬雷說完,獵魔人就毫不客氣的打斷他。“我會嘗試用外交手段來解決現在日蔭城的問題。”
這下輪到馬雷·馬雷原本憤怒失望的表情變得一臉懵圈了。
“外……交?”
在藍恩身后,梅琳娜的眼睛也眨巴眨巴。
他們倆都對這個詞很茫然。
透露出對于這個詞語內涵的完全不理解。
但這種情況也算正常,因為交界地實在不是個有‘外交’這門學問的發展土壤的地方。
首先,交界地的歷史悠久是悠久,但是文明形態就如同之前藍恩的判斷一樣:是包裹在華麗、宏偉、強大的魔法、禱告技術下的原始社會。
爭權奪利、搶奪交界地主導權和生態地位的方法是毫不掩飾的暴力廝殺淘汰賽。
一個個強大的勢力圍繞在背負律法的神人周圍,或者干脆就是由神人建立。
這些勢力從來沒有緩和的余地,因為他們的最終目標都是覲見艾爾登法環,讓自己這邊的神人成為唯一的神。
因此最后能活下來的,只有一個神人,只有一個勢力,只有一個律法。
其余全都是活該去死的失敗者!
沒有一點兒緩和的空間,全都是生死存亡。
那還有什么外交的必要嗎?
黃金王朝自建立以來,在瑪莉卡女王的麾下橫推整個交界地。
也就是拉達岡率領的軍團,在利耶尼亞跟卡利亞王室有了聯姻。其余都是干脆利落的進攻。
交界地或許在勢力與勢力之間,存在一些進行接觸、洽談的案例和技巧。
但是這里的社會環境,并不支持這些零散稀少的案例,發展成一門關于外交的學問。
但凡我的律法成功在艾爾登法環上運行了,我成神了。
那我的律法直接覆蓋全世界!大一統了!
我需要跟誰外交去?
所以在場的梅琳娜和馬雷·馬雷,都不能理解為什么藍恩會說出這個詞,這個詞又具體是什么意思。
藍恩本人其實也并沒有多少外交的學問,但是在魔幻中世紀,他依舊像是無師自通一樣,主持召開了在辛特拉所舉行的第二次北境戰爭的戰后和談會議。
期間毫無差錯,各個國家的訴求、憤怒、狡猾,在他的會議桌上被一一妥善處理,并且最后成為落于紙面的協議條款,對外發布。
這可以說是典型的多邊外交場景了。
這得益于藍恩在基因種子所帶來的記憶之中,見到了各個帝皇之子們的經歷與智慧。
協調各方,威脅、懷柔、鼓勵、打壓……潤物細無聲的使用這些手段,給合適的人選。
最終促成一個體系的和諧、高速運轉。
這本來就是帝皇之子們所擅長的事情。
所以藍恩使用起來,就跟他在生物學和醫學上所表現的天賦一樣。這幾乎是自然而然的,他就知道該怎么處理這些問題,把事情做好。
“這段時間我會依照之前說好的,幫你治療那些受傷的患者。你也不用當我是個想要殺了全城人的惡客。”
“等到瑪蓮妮亞真的來了,我只想跟她有個談談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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