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聽,也是在這個道理。
廳內的氣氛再次松弛下來,幾人開始低聲議論起昨晚的混亂。
“昨夜那動靜,真是邪門了……妖魔氣息沖天,感覺整個京城都在晃。”
“是啊,昨夜我也是提心吊膽。說起來,千金尋到底干什么去了,說是追人去了?結果人就死了?對了,聽說他之前囚禁了兩個人?”
“嗯,一個叫宋振榮,一個叫令狐香,都是最近才來京城的家伙,不知怎么惹到千堂主了,就囚禁了起來,結果還被人救走了……”
“救走了?誰有那么大本事在愚地府救人?還殺了千堂主?”
“誰知道呢……緊接著府主就出事了……這之間會不會……”
“噓!慎言!這事不是我們能摻和的,等新府主來了再說吧。”
“對對對,喝酒喝酒……”
他們議論紛紛,卻無人知曉昨夜混亂的核心究竟發生了什么,更不清楚雅青璃和千堂主之死的真相。一種事不關己的冷漠和僥幸,彌漫在廳堂之中。
午后,陽光依舊慘淡。
愚地府大門前,新任府主到了。
沒有儀仗,沒有隨從,只有一人一騎。
馬是普通的黑馬,人卻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鋒銳之氣。
他身材高大挺拔,穿著一身暗青色的府主官袍,面容剛毅,眼神銳利如電,下頜線條緊繃,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翻身下馬,動作干凈利落,落地無聲。
此人名為雷厲。
他站在愚地府大門前,抬頭看了一眼那略顯陳舊的匾額,眼神中沒有絲毫初來乍到的陌生或猶豫,只有一片沉凝的肅殺。他邁步而入,腳步沉穩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眾人的心跳上。
府內得到消息的堂主、執事、護衛們早已在議事廳前列隊等候。
朱明、李峰、王猛三位堂主站在最前面,臉上帶著公式化的恭敬,心中卻各有盤算,準備著迎接新主,以及可能的“下馬威”或“拉攏”。
雷厲徑直走到議事廳前,目光如冷電般掃過眾人,沒有一句寒暄,直接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金石之音:
“本府雷厲,奉朝廷之命,接掌愚地府。”
“前任府主雅青璃,于昨夜遇害。千堂主,亦于昨日殉職。此乃愚地府奇恥大辱!”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更加銳利,如同實質的刀鋒刮過每個人的臉龐:“本府上任第一令:即日起,愚地府上下,全員動員!不惜一切代價,徹查雅青璃府主、千堂主遇害真相!追緝一切相關人等!凡有懈怠、隱瞞、阻撓者,以同罪論處!”
這道命令如同驚雷,在眾人頭頂炸響!
朱明、李峰、王猛三人臉上的恭敬瞬間僵住,隨即化為錯愕和難以置信!
徹查?不惜一切代價?以同罪論處?!
這和早上奉天府星長冷存的態度截然不同!
星長只要一個“交代”,這位新府主卻要“徹查”?!
而且如此雷厲風行,剛上任就擺出這般不死不休的架勢?
這哪里是下馬威,這分明是要把天捅破啊!
“府主大人!”朱明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擠出笑容上前一步,“大人新官上任,銳意進取,卑職等佩服!只是……雅府主和千堂主之事,牽連甚廣,且奉天府冷星長大人已有明示,只需一月之內給出一個‘交代’即可。大人如此大動干戈,恐……恐有不妥吧?萬一驚擾了上面……”
“交代?”雷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冷星長要的是‘交代’,本府要的是‘真相’!至于驚擾上面?”
他猛地踏前一步,一股無形的氣勢勃然而發,壓得朱明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心中驚訝。
這家伙什么來頭?敢這么當刺頭?
“雅青璃府主之死,千堂主之死,絕非孤立事件!”雷厲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戰鼓擂響,“昨夜,愚地府深處爆發激戰,妖魔氣息肆虐,波及京城,造成巨大混亂!奉天府已查明,此乃有預謀、有組織的襲擊!雅府主與千堂主之死,極可能與此事直接相關!奉天府對此,高度重視!”
“什么?!”“妖魔襲擊?!”“和昨夜混亂有關?!”
此言一出,不僅三位堂主,連后面列隊的執事、護衛們都騷動起來,臉上露出驚駭之色。
昨夜那恐怖的景象還歷歷在目,若府主和千堂主之死真與那等妖魔作亂有關,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這已經不是愚地府內部的事務,而是關乎京城安危的大案!
“府主大人,此言當真?”李峰的聲音有些發顫。
“哼!”雷厲冷哼一聲,不再言語,而是直接從懷中取出一物,高高舉起!
那是一枚令牌。
令牌通體玄黑,非金非玉,入手沉重冰涼。
令牌正面,赫然是五顆呈環狀排列、散發著幽冷星輝的星辰圖案!
與冷存肩上的徽章一模一樣,只是更大,更威嚴!
“奉天府星隊,星長令在此!”雷厲的聲音如同雷霆,在眾人耳邊炸響,“見此令,如星長親臨!本府奉星長密令,全權負責此案調查!愚地府上下,皆需聽令行事,違令者,斬!”
“星……星長令?!”
朱明、李峰、王猛三人看清那令牌的瞬間,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雙腿一軟,差點當場跪倒!
他們早上才親眼見過冷存,感受過那恐怖的威壓,此刻見到這代表著冷存絕對權威的令牌,心中的恐懼瞬間達到了頂點!
這新府主……竟然持有冷星長的令牌?!
這簡直等同于代星長行事!
他剛才所說的“奉天府高度重視”,絕非虛言!
雅青璃的死,背后牽扯的東西,恐怕遠超他們的想象!
“卑……卑職等……遵命!”三人再無半點僥幸和敷衍之心,連忙躬身領命,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后面的眾人更是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
小看府主是一回事,小看星令,那是不要命。而且眼前之人,什么來頭,他們還不知底細呢。
雷厲收回令牌,目光掃過眾人驚懼的臉,語氣稍緩,卻依舊冷硬:“爾等也不必過于驚慌。此案雖兇險,但奉天府并非袖手旁觀。星長大人已調派精銳,暗中協助我愚地府辦案。爾等只需全力配合,聽從本府調遣即可。”
暗中協助?
朱明等人心中又是一凜。奉天府既然高度重視,為何不直接派人明查?反而要“暗中協助”愚地府?這不合常理啊!難道其中還有什么更深的忌諱?
“府主大人,”李峰小心翼翼地問,“奉天府既已介入,為何不直接明查?這暗中協助……”
雷厲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袖中取出一份卷宗,展開。
“這是奉天府匯總各方信息,初步整理的案情簡報。”他指著卷宗上的內容,“昨日,千堂主在府內秘牢,囚禁審問宋振榮和令狐香。此二人,涉嫌與一樁隱秘事件有關。然而,卻有人假冒我愚地府隊長身份,潛入秘牢,將此二人救走!”
“千堂主發現后,立刻帶人追擊。結果……追擊途中遭遇伏擊,千堂主這才慘遭變故!”
“而在千堂主出事之后不久,雅青璃府主更是很快外出,并接著遇害!”
雷厲的聲音冰冷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眾人心上。
“根據現場痕跡、幸存者口供以及奉天府的秘探情報,”雷厲的手指重重地點在卷宗末尾的三個名字上,“所有線索,都指向了這三個人:宋振榮!令狐香!以及……一個化名‘刁德一’的神秘人物!”
“刁德一?”眾人對這個名字感到陌生。
“此人身份成謎,行蹤詭秘。但奉天府有理由懷疑,”雷厲的眼神變得無比銳利,仿佛要刺破虛空,“昨夜假冒隊長救人、伏殺千堂主、乃至可能參與謀害雅府主之人,其行事風格,與近期在京城內外頻頻作案,攪得滿城風雨的‘面具人’,極其相似!甚至可以說,手法如出一轍!”
面具人!
這個名字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眾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那個神出鬼沒,手段詭異,身份成謎,讓朝廷各大衙門都頭疼不已的“面具人”,竟然可能卷入了愚地府府主和堂主的死亡事件?!
“這……這怎么可能?”王猛失聲道,“面具人……怎么會盯上我們愚地府?”
“是與不是,查過便知!”雷厲斬釘截鐵,“雅府主和千堂主都解決不了的人物,本府自然不會讓你們去白白送死。奉天府的暗中力量,就是為了應對此等強敵!”
他收起卷宗,目光如炬:“現在,爾等可還有疑問?”
“卑職等……無異議!愿聽府主大人調遣!”
三位堂主和身后眾人齊聲應道,再無半分猶豫。星長令在此,面具人的陰影籠罩,奉天府暗中支持……他們已經徹底明白,這潭水之深,遠超他們的想象,除了緊緊跟隨這位手段強硬的新府主,別無選擇。
“很好!”
雷厲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傳令下去!封鎖府內所有出入口,嚴查昨夜所有當值、巡邏人員,一個不漏!調閱所有相關卷宗、記錄!派出所有能派出的探子,全力追查宋振榮、令狐香的下落!同時,密切關注京城內外所有關于‘面具人’的線索!發現任何蛛絲馬跡,立刻上報!”
“是!”
愚地府這座沉寂的機器,在新府主雷厲的強力驅動下,轟然啟動,發出巨大的、帶著鐵血氣息的轟鳴。
一隊隊身著愚地府服飾的人傾巢而出,手持畫像,氣勢洶洶地沖向京城各處,尤其是昨夜混亂波及的區域。他們盤查行人,搜查店鋪,闖入民居,態度強硬,手段粗暴。
本就因為昨夜妖魔作亂而驚魂未定的京城百姓,看著這些如狼似虎的愚地府官差,心中充滿了憤怒和恐懼,卻敢怒不敢言。剛剛經歷了一場噩夢,又迎來了官府的鐵蹄,京城的空氣,壓抑得讓人窒息。
就在愚地府被新府主雷厲的雷霆手段攪得天翻地覆之時,京城一處偏僻、破敗的城隍廟后院,一個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潛入。
此人正是方羽。
他穿著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這里是之前他與黑傲、左綠約定的藏身聯絡點之一。
昨夜行動之后,他需要了解“絕門”這個神秘組織的反應,尤其是對他”殺死”璐璐以及護信長老之后的態度。
然而,廟內空無一人。
只有破敗的神像和積滿灰塵的供桌。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腐的氣息。
方羽眉頭微皺,仔細檢查。沒有打斗痕跡,沒有血跡,但也沒有留下任何約定的暗號。
這不對勁。以黑傲和左綠的謹慎,如果離開,必然會留下信息。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神像底座一個不起眼的縫隙處。
那里,似乎塞著什么東西。他小心地探手進去,摸出了一張折迭起來的紙條。
紙條質地普通,上面的字跡卻透著一股娟秀中帶著凌厲的氣息。方羽展開紙條,上面的內容讓他瞳孔驟然收縮:
“黑傲和左綠,在我的手里。”
第一句話,就讓方羽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殺意瞬間從他身上彌漫開來。
他強壓下怒火,繼續看下去:
“我們之間或許有些誤會,但在當下,我需要你,刁德一。千載難逢的機會出現了。抓住機會,你我將飛騰到不敢想象的高度。”
“護信長老之死,我不準備追究。你刺殺我之事,我也當沒有發生。看在炎盡長老的面子上,和我見一面吧。”
“我想……和你再合作一次!”
落款處,是一個讓他心頭巨震的名字——璐璐!
方羽的臉色瞬間陰沉如水,捏著紙條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
那個女人!她果然沒死!
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而且,發生了這么多事,他既殺了護信長老,也殺過她本人一次,與絕門幾乎徹底撕破臉。
這時候,她竟然還能主動找上門來,不僅表示不追究,還要再合作?
這太反常了!完全不符合璐璐睚眥必報、掌控欲極強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