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什么機會?”方羽盯著紙條上的字,心中念頭飛轉。
璐璐口中的“千載難逢的機會”,究竟是什么?竟然能讓她放下如此深仇大恨,甚至愿意再次與自己這個“叛徒”合作?
他猛地聯想到昨夜。
昨夜的動蕩,絕非尋常事件。
難道,璐璐所說的“機會”,與昨夜發生的驚天變故有關?
她,或者說她背后的勢力,已經知曉了昨夜之事的真相?
好奇心,如同百爪撓心,讓方羽坐立難安。
他需要知道昨夜到底發生了什么!這關系到整個京城的局勢,也關系到青妖的安危!
昨夜那么大的動靜,青妖有沒有全身而退,他到底在京城想要做什么,他是否安全?是否達成了目標?
而且,黑傲和左綠還在璐璐手里。
這兩個人雖然屬于絕門,但屬于自己人,他不能坐視不理。
還有……炎盡長老。
炎盡長老是絕門中少數對方羽釋放過善意的高層,甚至有收他為徒的意思。
璐璐說“看在炎盡長老的面子”,這是暗示炎盡長老可能也牽涉其中?
或者,炎盡長老在保他?
璐璐的人脈,深植于朝廷之中。
她如此急切地尋求合作,甚至不惜放下仇恨,這“機會”……難道真的與朝廷高層的劇變有關?
聯想到昨夜那場波及甚廣的混亂……方羽心中的猜測越來越清晰。
“鴻門宴么……”方羽喃喃自語,眼神閃爍不定。
璐璐的邀請,必然充滿陷阱。
以她的心機,絕不可能真心合作。
但是……
為了青妖,他必須去探明昨夜真相。
為了黑傲和左綠,他不能置之不理。
為了那可能存在的、足以讓璐璐放下仇恨的“機會”,他也想去看看,那究竟是什么。
哪怕前方是龍潭虎穴,是十面埋伏,他也必須去闖一闖!
方羽深吸一口氣,將紙條在掌心揉碎,粉末從指縫間簌簌落下。
他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而銳利,如同出鞘的利劍。
他看了一眼紙條末尾留下的一個地址——那是京城西區一處看似普通的茶樓。
沒有猶豫,方羽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破敗的城隍廟,向著那未知的“鴻門宴”潛行而去。
京城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渾。
而風暴的中心,似乎正向他席卷而來。
地底深處,遠離陽光與喧囂,只有永恒的昏暗與壓抑的寂靜。
這里是組織的核心據點之一。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氣味,混雜著血腥與草藥苦澀的余韻,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氛圍。
冰冷的石壁反射著鑲嵌在頂部的幽藍色晶石光芒,勉強照亮了這間臨時改造的醫療室。
影猴,十二將中以鬼魅身法和致命暗殺聞名的存在,此刻卻像個破敗的布偶,勉強支撐著從冰冷的木病床上坐起。
每一次細微的動作都牽扯著胸腹間撕裂般的劇痛,仿佛內臟被無形的鉤爪反復撕扯。
他蒼白如紙的臉上布滿細密的冷汗,嘴唇干裂,唯有那雙深陷的眼窩里,還燃燒著不甘與焦慮的火焰。
他環顧四周。
不大的醫療室里,并排擺放著幾張同樣的病床。
離他最近的床上,躺著守馬,此刻半邊身子纏滿了浸血的繃帶,一條手臂不自然地扭曲著,粗重的呼吸帶著痰音,顯然肺部也受了重創。
再過去是赤雞,他斷手處,包裹著厚厚的藥膏,人雖清醒,但眼神空洞,昔日的狠厲蕩然無存。
角落里,千蛇蜷縮著,昨夜的行動她雖沒存在感,卻也強行參與了。
本就有傷在身,再加上強行參戰,現在都是秘兔用了最珍貴的續骨膏才勉強保住她的命,此刻仍在深度昏迷中,生命體征微弱。
視線掃過一張張慘白、痛苦或昏迷的臉,影猴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十二將,組織里最鋒利的十二把刀,一夜之間,竟凋零至此。
他強忍著劇痛,在心中盤算。
火狗和龐豬等人皆已陣亡,還有生死未卜的骨虎……
至于其余人,包括他在內,都多處經脈受損,戰力十不存一。
至于墓羊和秘兔,兩個非戰斗人員自然是排除在外的。
算來算去,還能勉強稱得上擁有行動力,能執行任務的,竟沒剩幾人了!
這還包括了幾乎毫無近戰能力的墓羊和秘兔,以及等同于失去戰力的浮龍。
畢竟昨夜的行動,可是大夏王朝的七皇子!哪怕計劃周密,行動迅猛,以他們的能力,終究只能做到這種程度而已。
更麻煩的是,七皇子身邊還帶了不少高手,損耗了他們不少戰力。
不過就算如此,他們也沒實力戰勝七皇子,全靠尊上出手……
那驚鴻一瞥的威勢,如同九幽魔神降臨,瞬間壓制了七皇子。
那就是尊上……真正的實力!
目睹這一切的影猴,對組織的未來充滿信心。
雖然當下情況不太好就是了。
還記得尊上在解決玩七皇子后,還掃視了下戰場,吩咐過自己,讓組織補充人手。
影猴當然明白,大計在即,人手問題可不能拖后腿。
這千斤重擔,落在了影猴肩上,一是因為昨夜行動中傷勢相對較輕,且頭腦相對清醒的幾人之一,二自然是因為他的實力,在組織里除了浮龍外,幾乎就是頂尖的了。
不過……
殺人?影猴是行家,閉著眼睛都能找到目標最脆弱的咽喉。
招人?這對他而言,比破解上古奇陣還要棘手。
組織招人,講究資質、心性、忠誠,缺一不可。
倉促之間,去哪里找符合條件,又能立刻派上用場的人?
他靠在冰冷的床頭,愁眉緊鎖,感覺胸口的傷更疼了。
“嘖,好不容易撿回條命,不好好躺著,倒在這里學人家愁眉苦臉扮深沉?”
一個清冷中帶著幾分不耐的女聲響起。
是秘兔端著一個托盤走過來了。
她穿著一身素凈的白色醫袍,長發簡單地挽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雙清亮的眸子。
只是那眸子里,此刻盛滿了疲憊和不爽。
她沒能參與昨夜的前線行動,錯過了親眼目睹尊上出手的絕世風采,這本就讓她心中憋著一股無名火。
更糟糕的是,昨夜參與任務的所有“尊奴”,幾乎是全軍覆沒。
重新培育一批尊奴的重任,自然是落到她頭上,需要耗費她大量的心血和時間。
再加上眼前這一屋子重傷員,個個都需要她精心治療、調配藥物……工作量如山般壓下來,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本來和浮龍約好的事情,也只能往后延期了。
她走到影猴床邊,動作不算輕柔地掀開他腹部的繃帶。
傷口猙獰,皮肉外翻,秘兔仔細檢查著,眉頭微蹙:“恢復得比預想慢。再亂動,這傷就別想好了。”
她一邊熟練地清理傷口,涂抹上散發著奇異清香的碧綠色藥膏,一邊忍不住抱怨,“一個個都不省心!守馬那傻大個,明明讓他靜養,非要逞能翻身,差點把接好的骨頭又弄錯位!真雞也是,整天盯著斷腕發呆,藥也不好好喝……”
影猴忍著藥膏帶來的清涼刺痛,目光卻隨著秘兔的抱怨,落在了旁邊病床上痛苦呻吟的同僚身上。
秘兔的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他腦海中的迷霧。
人手短缺……根源在于大家的傷勢太重!
即便有組織內珍藏的、價值連城的靈藥,也只能勉強吊住性命,緩解傷勢。
像真雞他們這樣的重傷,沒有三五個月,根本不可能恢復戰斗力。
秘兔的醫術固然高超,堪稱當世一流,但她畢竟只有一個人,要同時處理這么多重傷員,還要培育尊奴,精力有限。
“術業有專攻……”影猴心中默念。
秘兔強在培育尊奴這種特殊“生物”,以及鉆研其他東西的方面上。
但在純粹的外傷治療、續接經脈、加速愈合方面,或許……還有更擅長此道的人?
如果能找到一個專精于療傷續命的神醫,配合秘兔的藥物,雙管齊下,是否能讓這些重傷的同僚更快地恢復?哪怕只是提前一個月,甚至半個月,對于眼下人手捉襟見肘的局面,都是巨大的緩解!
這個念頭一起,影猴的心頭頓時活絡起來。
然而,他瞥了一眼正小心翼翼給他重新包扎的秘兔。
這位姑奶奶心高氣傲是出了名的,對自己的醫術更是有著近乎偏執的自信。
如果當著她的面提出要找別的醫生來幫忙,無異于直接打她的臉,質疑她的能力。
那后果……影猴想到秘兔那些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手段,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在組織里,影猴除了對尊上保持著絕對的敬畏,對其他同僚,包括同為十二將的其他人,向來是桀驁不馴,甚至有些肆無忌憚。
但后來,他偶然得知了一些關于秘兔的“辛秘”,讓影猴明白,得罪誰,也別得罪組織里的后勤人員,尤其是掌握著生殺大權的家伙。他們或許不能在正面戰場上一拳打死你,卻有一萬種方法讓你后悔來到這個世上。
“沒什么,”影猴收斂心神,扯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敷衍道,“就是躺久了,骨頭有點僵。”
秘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追問,只是利落地打好繃帶結,又去處理旁邊守馬的傷勢了,嘴里依舊低聲抱怨著:“骨頭僵?我看你是腦子僵了!省點力氣吧,再折騰下去,你武道之路就到頭了,這輩子都別想恢復到巔峰狀態了。”
這本來只是秘兔習慣性的警告,落在影猴耳中,卻如同火上澆油,更加堅定了他心中的想法。
趁著秘兔背對著他,全神貫注處理磐石那麻煩的傷口時,影猴深吸一口氣,忍著劇痛,悄無聲息地滑下病床。
他的動作依舊帶著重傷者的滯澀,但那份屬于頂尖刺客的輕靈底子還在。
“你去哪?”秘兔頭也沒回,聲音卻清晰地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影猴腳步一頓,心中暗罵這女人的感知還是這么敏銳。“躺得渾身不自在,出去活動活動筋骨,透透氣。”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自然。
“活動筋骨?”秘兔終于轉過身,冷冷地盯著他,“影猴,我警告你,你現在的經脈脆弱得像曬干的蜘蛛網,臟腑的傷也沒好利索。再敢跟人動手,或者強行運功,導致傷口崩裂,內傷加重……留下不可逆轉的病根,你這輩子,就真的到頭了!到時候,就算尊上親臨,我也回天乏術!”
她的語氣斬釘截鐵,眼神銳利如刀。
影猴心頭一凜,知道她絕非危言聳聽。
他點了點頭:“放心,我有分寸,就在附近走走。”說完,不等秘兔再開口,便扶著墻壁,略顯蹣跚地走出了醫療室。
秘兔的警告非但沒有讓他退縮,反而像一劑強心針。
他必須更快地找到那個神醫!為了自己,也為了組織!
走出彌漫著藥味和痛苦的醫療室,外面是幽泉據點更為寬闊的通道。
通道兩側的石壁上同樣鑲嵌著幽藍晶石,光線昏暗,只能勉強視物。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金屬銹蝕的味道。
影猴扶著冰冷的石壁,慢慢向前挪動。
每一步都牽扯著腹部的傷口,但他強忍著,努力調整呼吸,讓身體盡快適應這種程度的移動。
他需要去找浮龍。
他記得浮龍身邊跟著一位神醫,醫術極為精湛。浮龍現在整日待在歐陽府,就是想借神醫之手,解除自身封印!
如果自己這邊能請動這位神醫出手相助……
就在他轉過一個彎,準備前往浮龍靜養的區域時,眼角的余光瞥見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在通道一側,有一個巨大的、被透明晶壁隔開的房間。
房間內,排列著數十個半人高的透明培養罐,里面盛滿了淡綠色的液體。
每個罐子里,都浸泡著一個赤身裸體,雙目緊閉的人形生物,正是秘兔正在培育的新一代“尊奴”。
他們如同沉睡的胎兒,身上連接著粗細不一的導管,輸送著維持生命的物質。
此刻,一個穿著灰色長袍、身形略顯佝僂的身影,正緊貼著晶壁,幾乎把臉都貼了上去,一雙眼睛在幽藍光線下閃爍著異樣的光芒,正聚精會神地觀察著其中一個培養罐里的尊奴。
正是“墓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