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31號大年初七，也意味著春節假期真的要結束了。
此時，越是大城市，就越是不得不在開工和繼續放假之間傷腦筋。
繼續放假固然安穩，但不開工，又哪里有業績、有工作、有收入，怎么生活？
對于九成九的行業以及用人單位來說，不開工就是沒有工資的；最多最多就是發個“底薪”，而且還得是大廠才會有“底薪”這種待遇。
“你的意思是圈里大部分公司都選擇了正常收假開工？”
“是的，哪怕業內所有公司都清楚的知道上班之后一定會磕磕絆絆，但這也總比一直躲在家里強。
因為對于絕大多數的普通從業者而言，他們基本上可都背著房貸或車貸，就算沒這兩樣，可也得養家糊口不是么。
所以我覺得咱們也確實不用這么‘大方’，至少天工色彩這邊不能按照之前計劃的那樣一直放假了；
畢竟其他公司正常開工之后一定會催天工色彩的項目進度，咱們這邊目前可還有不少項目沒做完、沒交接，而這種工作又不能在家里做……”
不出林楠所料，岳軍終于是說出了他打這通電話的真正意圖。
不過這也確實是個問題，畢竟涉及到了不少跟業內公司之間的項目合約。
“那你就通知下去吧，暫定3月1號上班，至少2月份可以再放一個月的假。”猶豫著思考了一會兒后，林楠果斷吩咐道。
“好的，我稍后就安排。想來三月那會兒即便再嚴重，也應該會比眼下要好一些。”
剛放下手機，林楠就看到劉藝菲在遠遠地沖他招手，動作神態憨的可愛。
“怎么了？”
“噓！”
走近之后，林楠小聲再次追問：“到底有什么事？”
“門外，咱爸在挨個給員工打電話……說關店的事情。”劉藝菲拽著林楠的胳膊，躡手躡腳地走到了門口。
這時候，林楠也豎起了耳朵，就聽到老林頭正在說著補償的事情。
此刻，林大導演都有點感慨了，自家親爹貌似專門去查了勞動法，甚至還非常人性化的多給了補償，畢竟都是跟了他多年的老員工。
“林楠，西影這下怕是有點懵啊，以后想送禮都找不到地方了。”劉藝菲壓著聲音嬉笑道，但隨即又聯想到了別的：“但后面如果真要在首都開店，也得防止這種事情吧？”
“怎么可能還會讓這種事情發生？以前在老家是前店后院的布局，西影又是跟咱們關系不錯的當地巨頭，所以他們送禮到店里也就等于說是直接送到了家里，不好強行拒絕。
但在首都，誰能直接送到咱們家來？能到咱們家里來的基本上全都是關系很近的熟人，清楚你我的性格，所以他們也不會搞那些花里胡哨的。
再者，以后酒樓里只會有食客和員工，不允許有其他無事生非的人。有圈里人或公司敢‘找事’，那就直接報警找失主，我不介意得罪人。”
林楠侃侃而談地說著，最后的語氣甚至還有些冷酷，聽得劉藝菲笑著直點頭，很是認可。
而這時候，老林頭也終于打完了電話，他剛一進門就看到了在那兒偷聽的兒子和兒媳。
“這種時候，他們都不容易，所以我在規定的補償之外還多給了3個月的工資，希望他們都能堅持到風浪過后吧。”
“應該沒問題的，您給的不少了。”劉姑娘笑著應承道。
“不過目前餐飲行業好像已經徹底停擺了，想恢復過來估計得很久很久。”林楠適時地掃興了一句，但也的確是事實。
“要相信我們的國家，一切都會過去，都會好起來。”老林頭難得露出了笑容，非常堅定。
2月的第一天，《我和我的家鄉》部分角色開始選角的消息在業內低調傳開。
這部主旋律大片的正常進行，也給華語電影圈注入了一針強心劑。
與此同時，春節檔的戰績也遞到了局里——不足一千萬。
“那要不要給《我和我的家鄉》的劇本特殊關照，盡快批復？這樣也好讓制片行業快點振作。”
“不需要，按流程走即可。另外，從這個月開始，凡是送上來的劇本和成片，在審查的時候都必須更加嚴格，尤其是現實主義。”
聽到后面一句話，在場的幾個人頓時全都心領神會：如今這種時候，確實得卡的更嚴一些，免得出問題。
鑒于此，有人當即就開了口：“今天早上，曹保評送了《涉過憤怒的海》的成片過來，可能需要您看看。”
聽到這話，辦公桌后的人無語地搖搖頭，意有所指地笑道：“你們應該已經有了判斷，所以就不要再來麻煩我了。”
“這，明白了。”
“對了，上影那邊怎么樣了，那部《1921》？”
“劇本說是最早還得等到下個月。”
“行吧，有些項目雖然不能耽擱，但也確實急不來。”
不多時，幾個人就離開了領導辦公室，而秘書也緊接著匯報道：“華影的傅董和搏納的于東到了。”
“讓他們過來吧，我聽聽他們的大項目。”
臨近中午時，華語電影圈看到了港島金像獎的官宣公告：正式取消原計劃將于下個月15號舉辦的頒獎典禮紅毯及晚宴。
不得不說，這個從心的表現確實很好，不像奧斯卡和柏林國際電影節那樣頭鐵，都這樣了還要如期舉行；
甚至后兩者還給林楠發了邀請，希望他能帶著《花木蘭》劇組亮相紅毯……
亮個屁的相，拿命亮相嗎？就前年1月份李冰兵拍戲期間發個燒都差點死在外面的現實例子，現在這種時候能出去？
“你還別說，人家賈章科導演貌似就要去柏林國際電影節。”
“那部《一直游到海水變藍》的紀錄片？這片子入圍了？”
經舒倡這么一提醒，林楠立刻就反應過來了，貌似是余華、賈評凹、莫言這些文壇大佬親自出鏡的紀錄片。
“嗯，入圍了特別展映單元。”劉藝菲一邊玩著手游，一邊點頭。
“行吧，他也算是高產戶了。而且確實讓人唏噓，他太穩了，即便在A類電影節上再也拿不到獎，但還是選擇死磕……”
感慨到這里，林楠腦子里突然冒出來個不好念頭，“你們說，我會不會被年紀輕輕的就發終身成就獎？發養老證？”
“啊？哈哈，你還別說，我有點期待呢，估摸著圈內看熱鬧的人也絕對不少，哈哈……”
“挺好的，你回來養老吧，我可以養你。”劉藝菲也是忍俊不禁，騰出一只手來直拍林楠的肩膀。
“開什么玩笑？要是給我發這個獎，我肯定在臺上噴他們……”
正說笑著放狠話，就聽郵件的提示音冷不防地響起，打斷了林楠。
“湯姆的，還是迪士尼那邊的其他人？”劉藝菲瞬間就收斂了笑容，她知道林楠早上的時候發了郵件出去。
“湯姆的，好萊塢那邊現在是晚上9點多，今天的時間已經有點不合適了。明天早上我得早起，跟那邊開視頻會議。”
林楠翻看著郵件內容，跟劉藝菲和舒倡解釋道。她倆也清楚是什么事情，是《花木蘭》！
“你確定？”
“我很確定，所有敏感的鏡頭我真的全都刪了。另外，我會把《八佰》和《金剛川》一起送審，一起過審。”
“你那部《金剛川》的結局，你確定能過？戰爭居然不是我們打贏的，而是對方心軟、被感動、放水、放過我們……”
電話里，王忠磊的語氣明顯有些不對勁兒。
哪怕當初自家的路跑偏了，思想拋錨了，還搞了不少灰色地帶，但他們也沒搞過這種事情。
果然，某人被問住了，支支吾吾之后，只回了一句：“中影主控，過審還是沒問題的。”
得，這下輪到王忠磊被噎住了，“行，我只關心《八佰》。既然你有把握，那就送審吧。”
“王總，你得清楚一點，眼下電影市場跟死了沒兩樣；上面也需要商業電影來救市，尤其是注定了會拿到高票房的主旋律商業片；
一點點瑕疵是無關緊要的，這可比那些整天盯著敏感問題的現實題材電影要無傷大雅得多！”
對于王忠磊的態度，某人索性也不忍了，直接攤開了；
對于現在的王忠磊，他完全不需要太給面子。因為華億已經倒了，自己根本不需要像以前那樣忌憚；他是一個導演，有的是新的山頭可以靠。
“有道理，那就祝你一切順利。”話音落地，電話被秒掛。
翌日清早，林楠在八點鐘的時候就從被窩里爬了出來。
而劉藝菲則香噴噴地繼續睡著她的懶覺，她遲早有被孩子站在床邊扯著被子奶聲奶氣地叫起床、叫吃早飯的那一天……兩三年后吧！
八點過半，也是好萊塢時間的下午5點左右，林楠坐進了書房，麻木地打開了電腦。
這一個月以來，他開視頻會議的次數比過去兩年時間加起來的次數都多，都快形成肌肉記憶了。
臨近九點鐘的時候，對面算上湯姆在內的5個人在短短1分鐘內全部上了線。
老朋友線上見面，雖然正事要緊，但依舊不妨礙湯姆先嘻嘻哈哈一陣子。
“林，再一次恭喜你和Crystal，恭喜你們做爸爸媽媽了。”
“但我并沒有看到你的紅包或者禮物呀。”林楠笑著打趣道。
“都怪這該死的……算了，等徹底過去了之后，我一定當面補上。”
“湯姆，如果可能的話，你也盡快找個老婆結婚吧。你不知道，有孩子的感覺真的非常非常溫馨，人生會瞬間圓滿……”
林楠發自內心地勸說著這位相識了快18年的老伙計，但湯姆顯然聽不進耳朵里，甚至還打斷了他。
“NO、NO、NO！林，如果我想要孩子的話，我隨時可以找人來生。
但我不會結婚的，那些女人只會惦記我的錢和資源……這些年見到的太多了，我已經回不去了。”
湯姆笑著笑著，語氣突然就這么低沉了起來，一副感慨萬千的老嫖客模樣。林楠看在眼里，都覺得滑稽。
“湯姆、林，我們還是說正事吧？”其他人看不下去了，笑呵呵地出聲打岔。
“沒問題。”林楠點了點頭后，瞬間變了臉色。他沒了笑容，只剩下嚴肅，“我的意思很明確，《花木蘭》必須撤檔！”
“可是宣發方案、團隊、人員、資金，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就緒了；我們甚至回應了歐洲院線三次，承諾不會更改上映計劃。”
“林，你清楚的，現在包括華語電影市場在內，北美、歐洲、亞洲……全球電影市場的院線都在等著救市，等著你和我們迪士尼的這部《花木蘭》。大家要吃飯，所有的院線都需要一部擁有足夠號召力的商業大片……”
“累計上萬人出鏡參與實拍的中國古裝戰爭巨制、真實的中國武術武打戲份、世界知名的超級IP……你、Crystal、JackieChan、GongLi、CollinChou……林，你知道《花木蘭》的票房號召力有多強嗎？非常強！”
“林，迪士尼的盈利渠道不只有來自院線的票房，哪怕票房受到影響，但我們還有樂園、還有自己的流媒體、周邊……這些渠道的營收，你和Crystal都是同樣能享受到分賬的，長達幾十年的分賬期……”
林楠只表態了一句，然后就被除開湯姆之外的其他四人嘰嘰喳喳地進行了一連串的反駁。
“這部電影從籌備到完成成片，全程的所有拍攝制作工作都是由中國團隊完成的。我們最需要的不是所謂的分賬，那是其次……
我們最期待和最想要的，是讓盡可能多的人在影院的巨幕上看到最震撼的中國版本的《花木蘭》……這是文化的傳播！
另外，就我個人而言，在你們所列出的那么多盈利渠道中，我最想看到的還是來自影院的票房，我要一個令我滿意的票房數字……
所以我不會同意《花木蘭》在這種時候公映，在這個時候上映，票房只會墜入深淵……而且我和你們之間是有合約的，合約里明確寫著我擁有這項話語權，有權力干預我的作品！”
“你們應該看得出來，林這是完全把《花木蘭》當成自己的孩子，所以他才會這么認真和較真。
我覺得他是對的，我們也許確實應該撤檔，在這個時間如期公映真的不是一個很明智的選擇。票房一定會很低，白白浪費了這么大的IP，浪費了宣發……”湯姆適時地接過話茬，嬉笑建議道。
“湯姆，請注意你的立場。”有人無語地笑了，提醒湯姆。
“總部的計劃很少有人能夠更改，堅持如期上映有市場部門堅持的理由和考量。林，你不應該提出異議的。”
“我只是正當實行我的權力，維護我的利益。
全球電影市場的高票房是每一個電影導演都追捧的榮譽，你們不能剝奪和扼殺我的這一項正當權利。”林楠打斷了對方。
“如果集團依舊不同意呢？”
“那我和Crystal將拒絕出席《花木蘭》的一切宣發活動，拒絕為這部電影發聲。
我相信成龍、鞏利、鄒兆龍他們同樣都會給我這個面子，畢竟是你們違約在先，剝奪了我的話語權。”林楠面帶微笑，風輕云淡的說著。
眼見電腦屏幕左上角那位要開口，林楠直接打斷了對方，再次補充道：“后續你們要為《花木蘭》報名歐洲三大電影節、報名工會獎、報名金球獎和奧斯卡的時候，我們應該都是不會配合的。”
“林，何必呢？不用鬧得這么僵吧？”
“我的要求只有一個，《花木蘭》必須撤檔！”林楠沒有做出任何回應，而是再次重復了自己的意志。
“撤檔？可撤檔之后呢？又定檔到什么時候？什么時候可以重新定檔？”右上角那位不耐煩地質問道。
“為什么要著急定檔？等全球電影市場重新恢復到三個月前的樣子，之后再上映不好嗎？或者至少等恢復到七八成以后再定檔不行嗎？中國有句俗語……”
“識時務者為俊杰？”湯姆嘿嘿一笑。
“你滾！”林楠都被湯姆這貨給氣笑了。
“中國有俗語叫‘酒香不怕巷子深’，另外也有‘好飯不怕晚’的說法。
我堅信《花木蘭》的票房絕對不可能低，所以我堅持撤檔，等到外面重新風平浪靜后再上映！”
林楠說的很決絕，對面五人中除了湯姆依舊吊兒郎當之外，其他四人俱是面色凝重，拿林大導演沒轍。
“林，既然你堅持，那我們能做的也就只有轉達你的意思。至于能不能成功，這得集團高管們一起決定。”
“我希望不要讓我等太久。”
“應該不會太久，但也絕對不會太快有答復。”
迪士尼的人一個個相繼退出了視頻會議，而湯姆則是留到了最后。
“林，放心吧，我會幫你投票和拉票的。其實有不少高管也覺得應該撤檔《花木蘭》，但這種事情總得有人提才行么；而這一個多月以來根本就沒人愿意做出頭鳥，都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