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渡過頗不平靜的三天之后,黃有龍夫婦終于帶著黃允兒的骨灰返回了半島。
今年半島的秋天格外的濕冷,李昌姬抱著女兒的骨灰走下飛機,黃有龍親自為她打傘,李昌姬步幅很快,她明顯在擺脫黃有龍。
黃有龍看出了她的意圖,并沒有繼續跟上,使了個眼色,一名隨行人員跟了上去,黃有龍目送李昌姬上了車,不等他跟上去,李昌姬就讓人關上了車門。
黃有龍上了另外一輛車,上車之后他向司機道:“去熙園。”
熙園是李秉星的住處,黃有龍離開機場之后就選擇了和妻子不同方向。
來到熙園,管家告訴黃有龍李秉星還在午睡,黃有龍沒有打擾他,一個人在花園里抽煙。
這是一座典型的中式園林,由黃有龍親手設計,工人全都來自于東方鄰國,還是自己和李昌姬結婚前,特地給岳父李秉星準備的禮物。
在審美方面黃有龍和李秉星保持一致,這也是他們能夠相處融洽的原因之一。
一片楓葉從他的頭頂飄落,在空中翻轉著落在清澈見底的魚池內。
黃有龍望著那片尚未紅透的葉子若有所思,秋意漸濃,整個世界洋溢著肅殺的氣氛。
身后傳來移門推動的聲音,黃有龍轉過身,看到岳父李秉星從里面出來,這兩年,他衰老得很快,腰身不像過去那樣挺拔,頭發已經全白,日漸稀疏。
黃有龍站起身恭敬向他行禮:“父親!”
李秉星點了點頭:“回來了?”
黃有龍道:“剛到,允兒的骨灰也帶回來了。”
李秉星道:“你沒有跟昌姬一起回去?”
黃有龍沒說話,因為沒必要回答這個問題。
李秉星道:“她生我們的氣。”
黃有龍道:“誰也想不到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李秉星道:“這趟行程并不順利吧?”
黃有龍嘆了口氣,將自己從落地之后就遭遇盤查,又將和汪家談判的事情復述了一遍。
李秉星聽他說完,站在魚池邊想了一會兒,低聲道:“說說你的看法。”
黃有龍道:“汪家試圖通過翻老賬來逼我讓步,從汪正道的表現來看,他愿意用東州那邊的讓步來換取他兒子的平安。”
“所以你認為汪家陷入了被動,不得不用讓步來換取我們的諒解?”
黃有龍道:“昌姬很堅持。”
李秉星道:“你怎么看?”
黃有龍愣了一下:“事情并非發生在半島。”
李秉星道:“你認為我們鞭長莫及,既然這樣,汪家為什么還要用讓步來換取諒解?”
黃有龍道:“或許是迫于公眾的壓力吧?”
李秉星搖了搖頭:“對他們來說根本不必在乎。”
黃有龍低聲道:“您懷疑其中有詐?”
李秉星道:“想保住汪家小子的性命有很多辦法,一張精神證明就可以解決問題。”
黃有龍道:“現在他們對中韓產業園的投資展開調查,我覺得他們是通過這種方式施加壓力,逼迫我們讓步。”
李秉星道:“真正的麻煩是在這里啊,不過這還不是問題的關鍵。”
黃有龍道:“我們應該怎么辦?如果繼續在這件事上堅持,恐怕他們會采取更多的極端手段來對付樂星?”
李秉星的目光也落在池面的那片楓葉上,輕聲道:“該來的始終會來。”
黃有龍道:“我總感覺有些不對。”
李秉星道:“近期你不要再過去了,你先回去把允兒葬禮的事情安排好,告訴昌姬,我身體不好,葬禮恐怕無法出席了。”
“是!”
家里已經設好了靈堂,李昌姬站在女兒巨幅的黑白照片前,閉上雙目默默祈禱。
晚一步抵達的黃有龍緩步來到她的身邊,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這本想安慰她的舉動卻激起了李昌姬極度的反感,睜開雙目,望向黃有龍的目光充滿了厭惡和仇恨。
黃有龍識趣地放開了她,裝出一副關懷備至的樣子,柔聲道:“昌姬,你也不要太難過了,悲劇已經發生了,我們無法改變,唯有面對。”
李昌姬道:“謝謝你的關心!”
黃有龍愣了一下,妻子表現得像是對待一個外人,他知道李昌姬應該將女兒的死歸咎到了自己的身上,也沒有解釋:“對了,爸身體不太好,我建議他不要出席允兒的葬禮,留在家里休養,畢竟他年事已高,有什么閃失總是不好。”
李昌姬輕聲道:“我想一個人陪陪允兒。”
黃有龍點了點頭:“好!”
“還有,這幾天我不想見到你。”
黃有龍皺了皺眉頭:“好,葬禮之前我盡量不打擾你。”
“你好像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希望你不要參加允兒的葬禮,葬禮后,我會讓律師準備好離婚協議書,這兩天你可以好好想想需要什么條件。”
黃有龍道:“為什么?”
李昌姬心意已決:“沒有理由!”
雖然李昌姬反對,黃有龍仍然前往參加了黃允兒的葬禮,李秉星因為身體的緣故缺席了葬禮。
李昌姬全程都未理會黃有龍,葬禮結束之后,讓律師將離婚協議書給黃有龍送了過去。
眾人散去,李昌姬獨自留在女兒的墓前,望著墓碑上的照片潸然淚下,她默默發誓,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要為女兒報仇。
一名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拿著一束花來到墓前。
李昌姬望著這個姍姍來遲的男子,她認出對方居然是許純良,雖然她對許純良并無任何的好感,但是在女兒的墓前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敵意,心中產生了一個巨大的疑問,女兒和許純良沒什么交情,許純良為何不辭辛苦專門過來。
許純良道:“飛機晚點,我還以為你們都走了。”
李昌姬克制著自己的情緒:“謝謝你專程過來。”
許純良道:“我和允兒見過一次,本以為我們有機會成為朋友的。”
李昌姬搖了搖頭:“沒可能,你是汪家的朋友。”
許純良道:“我這次過來僅僅代表我自己。”
李昌姬道:“這里是半島,你還是首先為自己的安全考慮。”
許純良道:“黃夫人放心,我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
聽他這么說,李昌姬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女兒,內心再次刺痛,如果自己當初阻止她和汪建成一起去,或許就不會有這樣的悲劇發生。
許純良猜到她心中所想,輕聲道:“其實他們兩個并不適合。”
李昌姬雖然認同他的說法,但是認為許純良此時說得是風涼話:“感情的事情輪不到外人評判。”
許純良道:“有些話你可能不愛聽,我有些奇怪,為什么你們會同意他們交往,汪建成的情況你們是清楚的。”
李昌姬緊咬嘴唇,她在竭力控制自己,許純良正在做著往自己傷口撒鹽的事情。
許純良似乎沒有覺察到她的狀況,繼續道:“你們的家庭背景應該不用討好別人。”
“夠了!”李昌姬憤怒道。
許純良道:“我只是就事論事,覺得有些不合邏輯。”
李昌姬道:“我不需要你來說三道四。”
許純良道:“你知不知道有種方法可以操縱他人的意識,被操縱者會在喪失意識的狀況下做出一些無法解釋的行為。”
李昌姬怒視許純良。
許純良道:“有件事可以確定,汪建成被人操縱了意識。”
“你是在想方設法幫汪建成脫罪罷了!”
許純良道:“對我有什么好處?這世上多數的行為都是有動機的,就像你丈夫促成了你女兒和汪建成的緣分,就像你的家族明明知道汪建成是個身體殘缺的人,仍然樂于看到他們走到一起……”
“夠了!”李昌姬尖叫道。
許純良道:“其實很多事情你都懂,只不過你還無法接受現實。”
李昌姬攥緊了雙拳,她的身軀在風中顫抖,但是她沒有繼續向許純良發泄自己的怒火。
許純良道:“恕我直言,你丈夫并不在乎你的女兒,你父親也是一樣。”
李昌姬道:“我不需要他們在乎。”
許純良道:“有沒有想過真正導致你女兒悲劇的人是誰?”
李昌姬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雖然清楚眼前的年輕人正在分化她的家族,可她偏偏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許純良道:“據我所知,當初你并不想嫁給黃有龍,你的婚姻是你父親一手促成的。”
李昌姬道:“這和你又有什么關系?”
許純良道:“我只是感到奇怪,一個父親在關鍵時刻不選擇站在女兒這一邊,寧愿選擇一個外人,難道你當真相信你父親促成你們的婚姻只是為了報恩?”
李昌姬唇角浮現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她也想不通,她已經習慣了為家族利益犧牲的角色,只是這次犧牲的是她的女兒,這是她無法承受的。
許純良道:“在黃有龍出現之前,你父親對你的態度是不是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李昌姬道:“你什么意思?”
許純良道:“你剛剛說過,你父親二十多年前生了一場大病,遍請名醫束手無策,最后是黃有龍治好了他,那場病之后,他的性格是不是發生了很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