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太太特意讓小的來給大姑娘報喜啦——恭喜大姑娘,賀喜大姑娘!娘家兄弟如此爭氣,大姑娘您臉上也有光啊!”
因為房媽媽有過交代,要讓該聽見的人都聽見,所以盛家來的這個小廝別的優點不說,單就嗓門極大這一條格外突出。
他人雖被客氣地攔在二門外,但那洪亮喜慶的聲音卻如同長了翅膀一般,清晰地傳進了正廳每一個人的耳朵里,一字不落!
這一嗓子,如同一個無比響亮、猝不及防的耳光,帶著十足的力道,狠狠地扇在整個袁家正廳之上,扇得所有人耳中嗡嗡作響,瞬間死寂!
袁大娘子正被那些“慰問禮”氣得頭暈眼花,一口氣還沒喘勻,猛地聽到這報喜聲,尤其是“會元頭名”、“光耀門楣”這幾個字,更是如同毒針般直刺她最痛處!
“誰?”
“是誰在那里喧嘩?!”
她猛地站起身,手指顫抖地指著門外,氣得渾身亂抖,聲音尖厲得變了調:“放肆!”
“誰讓他進來的?!還不給我亂棍打出去!打出去!”
管家臉色慘白,噗通跪下:“是……是盛家來報喜的人……說是……說是親家老爺、太太特意讓來給大奶奶報喜的……”
“……小的……小的不敢……”
“報喜?我看是來打我臉的吧!”
“欺人太甚!盛家真是欺人太甚!”
袁大娘子終于徹底失控,理智全無,一把將身旁小幾上那套幸存的茶盞狠狠掃落在地,名貴的瓷器摔在地上發出刺耳的碎裂聲,如同她此刻崩斷的心弦。
袁文純在一旁陰惻惻地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亂:“母親息怒,小心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只是這盛家……也忒不懂事了些,明知今日放榜,我們家……咳咳,卻偏偏這般大張旗鼓地跑來報喜,莫非是覺得二弟妹在咱們家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特意來給她撐腰示威的不成?”
這話極其毒辣,直接挑撥離間,將小事化大。
“他敢!”
袁大娘子尖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
“閉嘴!你還嫌不夠亂嗎?!”
袁老伯爺終于忍無可忍,厲聲喝止了長子,眉頭擰成了死結。
他雖也覺盛家此舉時機巧合得令人惱火,頗有打臉之嫌,但更惱火妻子失態癲狂和長子的愚蠢惡毒!
自家已經成了笑話,難道還要徹底撕破臉,再添一樁談資嗎?
更何況,以盛家現如今的勢頭,他們家已經不能再對其輕視了。
袁老伯爺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對管家沉聲道:“去!告訴盛家的人,喜訊收到了,替大奶奶和我們袁家道聲賀!”
“對了,看賞,讓他們客氣點回去罷!”
袁老伯爺必須要維持住自家伯爵府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體面。
“看來,今后要多注意些二郎了……”
看著身旁愚蠢狼狽的母子,袁老伯爺忽然覺得自己絕對不能將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
或許……
一念及此,袁老伯爺的眼神也變得幽深起來了。
與正院的雷霆震怒、雞飛狗跳、一地狼藉截然不同,華蘭所居的院落里,此刻卻是另一番光景。
華蘭早已通過自己的心腹丫鬟知曉了弟弟高中的天大喜訊,正抱著實哥兒在屋里歡喜地踱步,臉上是壓抑不住的喜悅與驕傲。
當她聽到前院隱隱傳來的喧鬧和婆母的尖叫聲時,心中就已有了猜測。
待聽到那熟悉洪亮的報喜聲穿透院落清晰地傳來時,她先是一愣,隨即立刻明白過來——這定是祖母她老人家的手筆!
是祖母在以這種方式敲打袁家,為她撐腰!
一股巨大的暖流和揚眉吐氣的暢快瞬間涌遍全身,沖散了積壓多年的委屈與隱忍,這些年在這個家里所受的冷眼、磋磨、不公,仿佛都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心中酸澀與甜意交織,眼眶微微發熱。
這時,袁文紹下值回府,一進門就察覺府內氣氛詭異到了極點,下人們個個噤若寒蟬,面色惶恐。
他先是聽到母親正院方向傳來的尖銳斥罵和瓷器摔碎的刺耳聲響,心下便是一沉,猜到定是那兩個不爭氣的表弟又落了榜,母親正在大發雷霆。
他本欲避開鋒芒,先回自己院子,卻在廊下遇見正從房里出來、眉眼間帶著輕松笑意的華蘭。
華蘭見到丈夫,臉上卻并無多少憂懼之色,反而眼眸亮晶晶的,唇角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暢快的笑意,主動迎上前:“官人,你回來了。”
“嗯?夫人,你這是……”
袁文紹被妻子這不同尋常的神情弄得一愣,再看院中氛圍,更是疑惑。
“官人還未聽說嗎?今日出了天大的喜事!”華蘭笑意更深,聲音里都帶著輕快,“我七弟弟長權,中了會元!是頭名會元!”
“會元?!”袁文紹大吃一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盛家七弟?他……他竟如此厲害?!竟是會元頭名?!”
會元之位,非同小可,那可是天下萬千學子之首!未來的前程簡直不可限量!
“千真萬確!”華蘭用力點頭,臉上洋溢著與有榮焉的驕傲光芒,“報喜的人都快把盛家門口擠破了!鑼鼓喧天,熱鬧極了!”
“父親母親高興壞了,特意讓得力的人來給我們報喜呢!”
她說著,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正院那依舊雞飛狗跳的方向,聲音壓低了些,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痛快:“母親這會兒正因文昌表弟和文顯弟弟一同落榜的事大發雷霆呢,摔了好幾個心愛的杯子了。”
“偏生永昌伯爵府、平寧郡主府他們幾家還‘適時’地送來了‘慰問’的文房四寶……這臉打得,可真真是……響亮。”
她沒再說下去,但那微揚的眉梢和清亮的眼神,已將那份暢快表達得淋漓盡致。
袁文紹頓時恍然,徹底明白了府里這詭異氣氛的由來。
難怪母親氣成那般失態模樣!
這對比實在太慘烈,太打臉了!
再一想到盛長權如今這新科會元的身份——即將參加殿試,幾乎是板上釘釘的進士,甚至極有可能入選翰林,成為天子近臣,未來官途一片光明……
他心中那桿天平瞬間劇烈傾斜,往日對母親偏袒侄兒、委屈賢妻的那點不滿也迅速放大。
他看向華蘭的目光立刻變得前所未有的柔和,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殷勤與熱切,語氣也格外鄭重起來:“這……這真是天大的喜事!天大的喜事啊!岳父岳母定然高興壞了!”
“七弟真是給盛家長臉!也是給我們袁家長臉!好!太好了!”他搓著手,顯得比華蘭還要激動幾分,“夫人,你辛苦了!這些年……唉,明日!”
“明日一早,你就帶著實哥兒,穿上新做的衣裳,套上最體面的車駕,風風光光地回盛家道賀!”
“我親自去庫房里挑幾樣厚禮,務必顯得我們袁家重視無比,與你娘家同喜!不,我現在就去準備!”
華蘭看著丈夫這前倨后恭、近乎討好的態度,心中一時感慨萬千,酸澀與欣慰交織,但更多的,卻是一種借弟弟東風終于能挺直腰板、不再仰人鼻息的痛快!
她知道,從今日起,至少在一段不短的時間里,她在袁家的日子會好過很多很多,那個慣會磋磨人的婆婆,再想隨意拿捏她,也得好好掂量掂量她身后那位新科會元弟弟的分量了!
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她期待著,期待著七弟弟殿試后再傳捷報,金榜題名,跨馬游街,那時,必將更能為她們這些姐姐撐起一片廣闊的天空 華蘭已經可以想見,明日回到那熟悉又溫暖的娘家,將是何等風光愜意,而那位慣會挑撥離間、看她笑話的大伯哥袁文純,臉色又會是何等精彩難看。
想到此處,華蘭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久違的輕松與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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