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老宅內。
蔡全在陰暗的房屋內恭恭敬敬的斟上一杯茶，有些不敢看近在咫尺的老人。
那老人一身深藍色唐裝，在陰暗的環境下襯得很像是壽衣。
身材枯瘦，穿著布鞋，皮膚松松垮垮，這些也就罷了，典型的老年人特征。
他最值得矚目的是他的眉毛，眉毛很長，不是那種長須眉，而是像雜草一樣野蠻生長，配上眉毛底下那陰鷙的雙眼，以及臉上那在陰暗的環境中很難形容是老年斑還是尸斑的古怪斑點，整體情況要多滲人有多滲人。
老人喝完一杯，蔡全趕忙又斟滿一杯。
按輩分算，他算是老人的曾孫輩，也就是陸方姑姑的后人，這關系有點繞，但總歸是沒有陸方這個親孫子親的。
可馭鬼者成了鬼，就基本沒有生兒育女的可能性，這些年來陸家血脈凋零，陸方就是唯一的獨苗。
好在陸方爭氣，在這個時代通過各種手段進入官員階層，又乘上了恐怖復蘇的另類東風，地位節節高升，是他們這一批人里做得最大的，也是最得陸老爺子器重的。
現在不行了，陸方沒了，蔡全這個理論上唯一的親屬斟茶都斟的膽戰心驚，很怕一個惹得不開心自己就得陪葬。
這不是一句玩笑話，因為生活的時代不同導致的觀念差異，蔡全深知眼前的老人和他們擁有的現代是非觀、道德觀是完全不同的。
他一杯一杯的斟茶，不敢說話。
良久，那邊總算有了聲音，出聲的瞬間蔡全感覺自己心里緊繃的那根線都有種解脫了的感覺。
“外面現在有什么消息？”蒼老的聲音沉悶的發問。
“沒什么大動靜，就是當代馭鬼者總部那邊得知方哥失蹤了，反應有點大，現在要徹查各方面的事，借機敲打敲打各路民間組織。”蔡全連忙回應，他在這方面功課做的很足，生怕被找麻煩。
老人還是皺了眉頭，陰鷙的雙眼有些難以捉摸的味道。
“小方在的時候，為了配合他鋪開場面，有一批人在大夏市附近配合他做事。現在小方沒了，這些人留在那里都是定時炸彈，你有沒有撤回來？”
蔡全聽完這話愣在那里，一時之間不知道怎么回應。
老人陰沉著臉看著蔡全，一字一句的問，每一個字都像是敲在蔡全的心頭：“你沒安排嗎？”
蔡全的呼吸都開始急促起來了，他想遍了各種理由，一時之間不知道怎么開口。
他太知道老人想表達什么，總部的調查已經開始，雖然沒察覺到他們這些人，可他們撒的網畢竟還在，萬一在調查的過程中殃及池魚，查出什么蛛絲馬跡，那之后真的是哭都來不及。
蔡全想解釋什么，解釋他剛接手沒多久，之前他根本沒實權，都是陸方負責。
他之前就一個邊緣親戚，撐死就掛個名頭，有個屁的權力，冷不丁上位了還得看顏色，現在你讓他這么面面俱到怎么可能，可眼前的老人明顯不會聽這些解釋。
“太爺，我，我....”
老人盯了他許久，最后挪開目光，只冷冷的撇下兩個字。
“做事。”
“好的，太爺。”蔡全如蒙大赦，連忙快步走快，拿起電話開始聯系人。
清水村，李長青家。
沈林沉默的陪著李長青收拾完他亂糟糟的家里。
早亡的爸，精神病的媽，年幼的妹妹，你很難想象他這個家到底亂成什么樣，尤其他不在的那幾天，他媽媽把家里弄得跟垃圾堆沒什么兩樣。
可人都沒了，現在說這些也沒什么意義。
李長青母親的喪事和老王頭一樣簡易的搭個棚子，弄個遺像，遺體交給醫院火花了。
說好聽點是從快從速，說難聽點他們就是沒錢。
老王頭臨死前的交代沈林還記得，他回來后挨家挨戶把借的錢都還了回去，總共八百零七十三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這些人眼睜睜的看著他被制服人員帶走，又看著他回來，跟見著鬼差不多。
沈林也沒心思跟他們多解釋什么。
陪著李長青料理完喪事，他幫著李長青收拾了行李，暫時先搬到老王頭的小院里，兩個人先住在一起。
這也只是暫時的，老王的死對沈林的沖擊是毀滅性的，人性錨點的摧毀換來的是他“靈魂”的共振，記憶的回流讓他現在不再是之前那個有樣學樣的“白癡”。
因為記憶中太多個關于未來的消息，想要賺錢對現在的他來說相對而言不算困難。
老王死了，李長青也父母雙亡，這些日子他們兩個走在村子里，街坊鄰里看他們和看怪物差不多。
這個小小的村子容不下他們，他們遲早要去外界，在去之前，沈林會準備好一切。
現在還不行，事情總有個輕重緩急，現在他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做。
李長青搬過來后輾轉反側睡不著，瞪著個大眼睛可勁兒看著沈林，大半夜的看得他都渾身不舒服。
“看什么看，睡覺。”
“林哥，我睡不著。”這些日子以來李長青經歷了太多，一時間接受不了，有時候想哭都不知道哭給誰看。
“睡不著就數羊。”沈林言道。
兩人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李長青冷不丁來了一句。
“林哥你是不是還要去找那些人。”
十四歲的山里娃純樸但不傻，老王叔跟那些人走了，然后死了。
他在那個狹小的城市角落等了小半夜，等來的卻是渾身濕漉漉的林哥。
李長青不知道該怎么描述當時的情況，那個雨夜林哥沐浴在雨中的姿態像一條惡鬼，之后李長青明顯發現林哥跟以前不一樣。
硬要形容的話，可能是更聰明了，林哥就像是走出了自閉癥，展現了屬于他真正的智慧一樣。
老王叔死在了那里，那林哥又是怎么回來的？李長青不知道，他也沒問，他就那樣無條件信任著林哥，把一切都壓在心底，看著林哥這些日子像料理后事一樣把一件又一件事情辦妥。
他像是要去做什么了，李長青很確定。
沈林轉頭看向李長青，沒想到這小崽子能說這些，他喋喋不休的樣子像極了當初的老王頭。
沈林知道，李長青這不是在質問自己，這是在擔心自己。
老王頭死在那，李長青擔心自己去了，自己也死在那，這孩子和自己的世界不同，他和李長青一時之間也沒辦法解釋這么多。
沉默良久，他也只能悶聲回應。
“嗯。”
他沒當李長青是個孩子一樣糊弄，耐心的解釋。
“這件事很復雜，他們背后還有人，牽扯了不少人，得一個個找出來。”
“這算報復嗎？”李長青小心翼翼的問，他實際上想問這是不是在犯罪，沒敢，因為他不想把罪犯的名頭放在林哥頭上，林哥是好人。
“算吧。”沈林悶聲回應，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報復心理。
一個厲鬼被老人在那個黑夜抱回家，他曾在懵懂之中甘于做個平凡人，但有人不愿意。
命運也罷，目的也罷，人死了就得有人付出代價，時至今日他懶得計算那么多了。
劉光遠的記憶中，他能看得出，那個黑爵酒吧和所謂的顧先生，就是那個家伙。
陸方和那個家伙的矛盾，莫名其妙的把自己牽扯了進來。
沈林無意去糾結對錯，他現在拿那個家伙也沒辦法。
他和那個家伙算是同根同源的存在，自己有多麻煩那個家伙就有多麻煩，記憶重啟的可怕特性注定了活在記憶中的厲鬼很難被殺死。
找不了那家伙的麻煩，那就找找陸方背后那些人的麻煩。
陸方曾因為他可笑的計劃毀了沈林的整個世界，那沈林不介意覆滅他的全部，這就是報復，沈林不介意承認這一點，他報復得很徹底，哪怕陸方死了，他也要讓陸方曾經為之努力的一切為之覆滅。
等他做完這一切，他就會帶著對這個世界的向往，找找通往老王頭那里的路，他總會找到一條適合的路。
在那場與鬼當鋪的交鋒里，沈林得到了三樣物品。
分別是三炷血肉檀香，一個青銅鈴鐺，還有一桿骨笛。
初次看到血肉檀香，沈林腦海深處的各種記憶就撞了上來，他不用實驗就明白他得到的到底是什么。
敬冥香！在未來的記憶里，這東西曾出自鬼祭的手筆，為“他”造成了不少麻煩。
這種感覺實在太奇妙，撥開記憶的云霧，兜兜轉轉回到最開始，沈林像是見證了宿命的輪回。
他慎之又慎的把這三炷檀香收好，明白這些東西早晚會有作用。
那骨笛的效果沈林目前沒有試驗出來。
青銅鈴鐺的效果他有些許眉目，輕輕搖晃青銅鈴鐺這東西會詭異作響，在這段時間內，一定范圍內的厲鬼會被鈴鐺所吸引，不會攻擊持有者。
可副作用同樣很恐怖，鈴鐺搖的越久，吸引來的厲鬼可能越多，放開鈴鐺的那一刻會無條件被諸多厲鬼同時攻擊。
這基本上等于是你選現在死還是過一會死。
這東西沈林暫時取代號為“招魂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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