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爾·貝爾蒙特盯著畫面后的那個女人。她明明只是在平靜地微笑著,像是一個儒雅而謙和的女學者,但自己卻總能感受到那種居高臨下的高深莫測。
很遺憾的是,自己對這樣的壓迫已經完全習慣了,甚至是甘之如飴了。
如果不是隔著數萬光年的熒幕,應該是可以看見靈光在那雙寶石藍的眼眸中閃過的吧?說不定還能辨識到一些微光凝聚的鐘科圖案呢。
克雷爾覺得自己臉上的溫度都要走光了,只是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頗有些謹小慎微地問道:“所以,就是那個你只是開了一個頭,我就開始頭暈的那個任務嗎?”
“是的,就是那個聽起來是在找由頭弄死你的那個任務。”婭彌妲·貝倫凱斯特抄著手笑道。
“……所以,婭妮,你看到了什么?成功率提升的可能性?”
她微微搖頭,眨了眨眼睛,線條優美的睫毛就像是卷簾一樣遮擋著那雙寶石藍雙眸中閃爍著的異彩:“克雷爾,你知道我的態度。預言從來只能作為參考,通過現實信息和線索構成的符合邏輯的推論,才能構成正確的結果。”
我信你才怪。我們分明就是一步閑棋罷了。克雷爾雖然是這么想的,但當然是不敢這么說出口的。
“埃斯泰基地與其說是被我們拿下去的,倒不如說是帝國放棄的。我們的巨像已經成了,帝國人已經收到了我們的信號。”
作為聯盟統治階層的重要一員,他對這個問題當然早就有了懷疑,但此刻的展開卻依舊讓自己頭皮發麻:“所以,果然你之前的那個玉蓮小姐……”
若真是如此,這可是堪稱本世紀最大的戰略欺騙啊!
“他們居然沒有發現?”
“他們在斬蛇行動的時候,就應該有所懷疑了。隨后便是長時間的試探。整場戰爭中,他們一直在試探。”
當銀河帝國通過一步步的極限施壓來證實自己的猜測時,當這些猜測變成真相之前,真正的聯盟巨像也終于出現了。于是,帝國之前所有的施壓和戰略冒險,卻都成了謹小慎微的膽怯,是可以在歷史教科書上充當反面教材了。
克雷爾·貝爾蒙特把自己帶入到帝國樞密院的角色中,覺得如果是自己的話,一定得找上十打小姑娘來跳上半小時的女團舞才能勉強撫慰一下自己激蕩的心情。
“帝國只要有基本的思考能力,就一定會放棄進軍螺旋星云的一切據點的。”
螺旋星云固然是全宇宙最大的灰色地帶,“海盜樂園”之一,但穿過星云的航道卻非常總要。散布在航道上的各個太空城邦自治領,也都是一個賽一個地富得流油。
當然了,既然是銀河帝國的話,當然該有這樣的戰略定力,知道自己必須要放棄什么。他們之間對螺旋航道和燦川的行動,也從來都是試探性質的。于是,即便是到了現在,明明已經直接的交火,兩國的官方口徑都是誤會。
至于那個所謂的埃斯泰基地嘛,既然官方的記錄中不存在,那玩意當然也就不存在。
是的是的,涅菲的新聞報道了要塞的存在,但這也從來不是問題。媒體的報道如果能成為證據和歷史,那世界就應該由賣廣告的統治了。
……呃,好像事實還真是如此的。
“可是,費摩卻不一樣。”婭妮道:“帝國在這里已經分封了邊境領主,甚至是想要把那家伙也封過來的。”
克雷爾想起了那個“血光之災”,自己可確實是旁觀了余連和皇帝的那場“千古名對”,當可真叫一個五體投地啊!
“邁希鐸上將在收復整個螺旋航道,會繼續等待隨后的援兵的。蔚藍宮預計會集結一千艘以上的戰艦,以及四艘泰坦,交給他統一指揮。”
如果僅僅只是維持螺旋星云的邊境太平,又何須增加如此規模的大艦隊呢?這模樣分明就是沖著和帝國爭奪費摩控制權去的了。
“那東西還在萬王關待命的,一旦我們在費摩星域發生大規模武裝對峙,或小范圍的沖突。帝國會有四成概率把它調到了戈爾貢要塞。我會想辦法提升這個概率的。”說到這里,虹薔薇公主像是才剛想到了什么似的:“哦,對了,現在其實已經改名叫瓦爾波利斯要塞了。”
戈爾貢這個名字聽起來就很綠皮,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她本來是費摩星域中一個強大的昂巴獅面人軍閥家族,花了十代人近兩百年時間才總算是勉強打造出來的家族大本營,也是費摩星域中規模最大的要塞了。
因為請了不少帝國和聯盟的工程師,所以這要塞還真的很有點擎天堡的味道。
因為是花了兩百年時間修建的,所以很有超時代的混搭風,據說還是不少星際旅行家的重要打卡地之一。
戈爾貢家族原本是希望以此為根基統一費摩,但眼瞅著帝國大軍蜂擁而至,這種奢望自然也就煙消云散。
于是,在帝國瓦爾波利斯宰相的外交攻勢下,昂巴人軍閥選擇了最務實最識大體的做法。他將要塞和自己的軍隊拱手送上,選擇向龍王們效忠。
他本人當然得到了巨大的回報。一個出生海盜的昂巴人家族,在經營了十代人之后,居然成了正式的帝國貴族。所有的家庭成員也都從不法之徒變成了衣冠楚楚的帝國上等人。
帝國獲得了要塞和掌控費摩的重要節點,昂巴人洗白上岸成為上流社會的一員,大家便都有了光明萬丈的未來了。
這當然是一場雙贏的好交易了。
或者說,是三贏的。因外交勝利,瓦爾波利斯宰相的名字也成為了要塞的新名字,也算是在史書上留下了這樣濃墨重彩的一筆。
帝國就是這樣的。龍王們很驕傲,正因為如此驕傲到了骨子里,便真的一點都不介意用臣子的名字給重要的星系或太空城命名。
“可是,那里畢竟還不是帝國本土,守備相對松懈。瓦爾波利斯要塞雖然看著很像是擎天堡,但他畢竟不是。天秤銀行為戈爾貢家族提供了大量的資金,海神船團為他們運送過勞工和建材。甚至連工程師和技術工,也得通過中介。我們掌握著那個要塞所有的結構圖,甚至包括大多數自動防護系統的密碼。”
克雷爾卻搖頭,臉上依舊滿是疑慮:“帝國對這一切心知肚明。那畢竟是一個完整的要塞啊!”
婭妮用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敲了敲桌子,笑容中依稀出現了一絲不太明顯的戲謔:“我曾經對余連說過,他只是他,他的部下則是另外一回事。他的追隨者們想要得更多的回報,需要他們自己來爭取。”
婭妮的語氣沒有絲毫動搖。她似乎是在答非所問自說自話,但又確實是回答了很多問題。
她頓了頓,凝視著對面的克雷爾,聲音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誘惑力:“既然是純粹而充滿力量的先鋒團體,那就證明給我看吧。”
克雷爾·貝爾蒙特沉默了。只是呼吸聲從平緩到沉重,再到急促,可隨后卻又重新恢復了自然。
十幾秒后,他的聲音再次響起,所有的輕浮都已褪去,化作了凝重和決意:“我會把話帶到。其實,他們什么都愿意嘗試,我單純只是不想看到他們血流成河。
“那你這既是有了悲憫的仁心啊!不是最好的勞動者,就是最壞的壓迫者了。”婭妮的笑容意味深長。
你是又看到什么了?
通訊旋即戛然而止。
隨著虹薔薇公主的全息影像從熒幕上消失,那令人安心又令人心悸的靜謐也隨之消散。
克雷爾·貝爾蒙特長出了一口氣,又迅速深呼吸了兩口,仿佛兩萬光年之外的那個影像,也把這個小型太空城的一部分氧氣也抽走了。
他揉了揉方才因為維持人設而略顯僵硬的臉頰。臉上的輕浮迅速褪去。
他轉身離開了這間小小的通訊室,步伐堅定地走向基地核心區域的會議室。
在這個簡陋的會議室里,金屬的圓桌上頓著一個大鐵鍋子,咕咚咕咚地冒著氣泡,周圍已經圍了幾人,正在其樂融融地吃著火鍋。
雖然沒有唱歌,但氣氛自然是相當歡樂而昂揚的。
人類、魯米納人和洛撒人,就在一個大鍋子里翻找著食物,卻沒有任何人感覺不適。
“嗨,老巴,這個蟲蛋是給你留的。你沒發現你最近都累瘦了嗎?”
“我才沒有瘦。我現在四只手都能掰掉鋼筋,我們魯米納人約黑越帥,我依舊是十里八鄉最俊的魯米納后生。另外,我上個月已經吃過了!”
“嗨,克雷爾,克雷爾,看你的表情,怕不是好消息吧?”
“是大消息,是好是壞,我可都說不清啦。我只知道,我們是會血流成河的。”克雷爾雖然心情沉重,但并不準備回避對方的詢問。
魯米納人摸了摸自己黝黑而沒有體毛的腦袋,發出爽朗的大笑:“那就血流成河吧。哦,這個軍團鍋以后就是咱們紅色星際的特色了,不得不品嘗。紅色星際的未來,宇宙的未來,就坐下來邊吃邊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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