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軍團鍋,當然便是最包羅萬象的火鍋中的一種了。
要知道,蒼穹浩渺,星河璀璨。總有一種味道不可辜負,總有一種味道,凝聚著行走在這條艱難而兇險的革命之路上的所有人。
這,便是傳說中的“軍團鍋”。
它的歷史當然很短,只有不到一年時間,看似樸素,內里卻大有乾坤。
簡單的番茄濃湯和獸類的大骨是熬不成這種可以讓幾乎所有碳基生物都能接受的湯底的,一切的奧妙便都只在于那一小撮悄然融入湯底的“六相鹽”。
這是來自費摩星云的古老戰場遺留下來的紫色結晶,是自然的饋贈,更是智慧的發現。它無聲地化解著碳基生命之間億萬年演化的飲食隔閡,便如同一位高超的調解者似的,讓風馬牛不相及的百味,得以在一鍋之內和諧共處。
人類帶來的壓縮蔬菜和風干肉在沸騰中舒展,重新煥發出曠野的清香。魯米納人喜歡的草果和巨大的蟲卵,釋放出類似堅果般的醇厚;洛撒人珍視的藻類團子,則吸飽了湯汁,口感變得異常鮮滑。
當然了,所有的碳基智慧種族都是會熱愛合成蛋白塊的。它們在久燉之后,竟也擁有了類似豆腐般的細嫩。
六相鹽的神奇之處,不在于改變,而在于調和。它尊重每一種食材的本味,卻又讓它們彼此成就,最終融匯成一種前所未有的,只屬于這個集體的復合鮮香。
味覺的壁壘被打破,種族的差異被彌合。多種族的圍爐共食,多種族的袍澤們在一個鍋里吃飯理想,便不再是幻想。
星河異域,風月同鍋。這沸騰的軍團鍋中,煮的是江湖四海之料,聚的是星河遠航之客。它升騰的熱氣,驅散了宇宙深空的寒冷,也溫暖著每一個為共同的未來而甘愿付出一切的生命和靈魂。
……以上的皆是文案。
作為一個曾經的傳媒人——養女團拉皮條的當然也是傳媒人,而且還是最頂級的那種——克雷爾·貝爾蒙特親自動手給自己盛了一碗湯,一邊嗅著勉強存在的香氣,一邊把以上的文案在自己的腦子里迅速過了一遍。
他當然是很同意巴巴魯的話,這種奇特的鍋子以后一定是會成為紅色星際的特產的。既然如此,宣傳工作就應該跟上了。
這個軍團火鍋,并不僅僅是簡單的大雜燴。它就是紅色軍團的,代表團結、平等、進步與分享,代表了宇宙多種族各階級共榮的宏大愿景。
自己這個紅色星際的委員會后補委員不就得干這個嗎?
在廣袤費摩的邊疆星系中重建半廢棄的太空站,從第三次銀河戰爭中殘留的戰爭廢墟中挖掘可用的材料和工具,打造自己簡陋采礦船和捕獵船,在能找到固態水的類地行星上建造穹頂農場。
以上的工作當然是充實而繁重。
“如果能在勞累的工作之后有一碗包羅萬象的軍團湯鍋喝,又如何不算是革命的一種呢?”
以上這句話是紅色星際現在的總秘書長巴巴魯先生說的。大家都很尊敬他,也都覺得他說的話都對,克雷爾也是其中之一。
如果拋開某位虹薔薇公主和某條魔龍,巴巴魯現在正是克雷爾·貝爾蒙特最尊敬的人了,甚至還超過了大多數起居八座的長輩們。
他大口大口地把包裹著寡淡咸味的風干肉和太空真菌的倒入了咽喉中。
有一說一,對他這種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聯盟豪門公子哥而言,這種品質的吃食甚至比不上他家的狗,但他本人其實卻已經習慣了。
于是,剛才從自家表妹那里感受到的挫敗感也總算是有了一定的復蘇。
他舔了舔嘴,這才對自己的戰友道:“其實,就和你猜的那樣,她依舊不會放棄那個瘋狂的計劃。她不應該是一個瘋狂的人。”
巴巴魯發出了豁達的笑聲:“她當然不是,甚至是全宇宙最聰明的最理智的人。”
這位即便是以魯米納人的標準也算是體型高大的,即使坐著也顯得極具壓迫力。魁梧的身軀緊繃在甲殼之下,仿佛每一寸的肌肉中都凝聚著澎湃的力量。他即便是臉頰上也覆蓋著自然形成的面甲,把那沒有一根毛發的橢圓形腦袋承托得像是個冷酷的炮彈似的。
他依舊還是很適合去電影里面當個兇悍的反派雙花紅棍,現在卻更是直接進化到不化妝就能演大魔王的地步了。這樣的人卻始終和文藝陣線毫無交界,實在只能看作是全銀河電影界的損失了。
可是,熟悉他的人卻都知道,除了原則性問題,巴巴魯秘書長其實是個溫厚人。
“像是婭彌妲小姐這樣的人物,總是會有很多計劃的,也會尋找足夠多的棋子。很慶幸,我們已經是其中之一了。”
“可能只是一步閑棋。”克雷爾道。他不喜歡自己的同伴對這件事抱有太多不切實際的希望。
魯米納人卻笑道:“那是她的事,我們有我們自己的評斷。”
“啊哈哈,能成為棋子,已經證明我們成長了。”前游擊士兼紅色星際的軍事領導人,亞修·斯特恩叼著手搓的劣質香煙哼了一聲。作為被聯盟通緝的極惡恐怖分子,他的氣質當然是越來越像個海盜了,在飽經風霜磨礪的臉上擠出了一張玩世不恭的笑容:“所以,若我在此次行動中戰死了,就不算是通緝犯了?這樣可以避免許多尷尬,對大家都好吧?”
克雷爾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位前游擊士,以及“洛哈之子”的領導人。
他一直以為,在涅菲的那場亂局止后,這個年輕的前游擊士一定會恨上他們所有人的,但現在卻看不出這一點。
亞修·斯特恩當然已經變了,以前是個游戲人生的游俠和冒險家,而現在便和自己所見到的所有義軍領袖啊黑道巨酋之類的都差不多。
對于涅菲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他仿佛已經完全忘記了,甚至已經可以用自己的通緝犯身份來“自嘲一二”了。
從這一點來說,亞修·斯特恩的內核之處,終究有些地方是和黑道人士不太一樣的。
至于克雷爾·貝爾蒙特,對此當然是毫不介意,甚至是樂見其成的。
他告訴亞修:“您再過三個月就不是通緝犯了。聯盟政府已經對情報和內衛部門完成了整頓,下一步就是超凡管理局和游擊士協會了。六月的人事更迭之后,新的局長和協會主席,會撤銷你的通緝令的。”
“哦,以什么名義?我在洛塔克可確實是襲擊了聯盟軍事基地的,還搶了船。”
“所以,這都是分離主義叛軍的所作所為了。您帶著部下離開了聯盟,準備在費摩創立一番新的事業,那就和分離主義叛軍再無關系了。”
“嘖……這兩年啊,連標準航運協會的理事都換了好幾位,但只不過是區區的管理局和協會,居然還需要等任期?”
“標準航運協會畢竟只是民間組織嘛。”克雷爾笑道。
“管理局和航運協會就不是。“情況就是如此而已了。聯盟機動艦隊會在費摩邊境聚集至少一千艘戰艦以及四艘泰坦。”
“兵力依然在埃斯泰元帥掌握的費摩集群之下。不過,考慮到目前的局勢,帝國恐怕很難繼續這等規模的戰略集群。”
說話的人是切斯特·羅澤士上校。他依然穿著立正的藍星共同體的制服,保持著一位精英職業軍人的典范和體統。他雖然坐在這一群海盜般的惡漢中間,卻自然散發著和大家完全不同的格格不入的氣息。
可是,他雖然散發著格格不入的氣息,卻也依舊和大家坐在一起,自然地在同一個鍋子里面撈著雜燴湯。
“當然,這要取決于帝國腹地的局勢如何發展了。可是,我們都能看到,已經有相當部分帝國艦隊在回援他們的本土了,我們的活動空間當然便也在擴大。我們的領袖即便是在數萬光年之遙的彼端,也依舊幫助我們。”
羅澤士依稀是在話里有話,但或許他也只是在向大家贊頌一下自己的長官。
實際上,即便是在場的這些剛成立的“紅色星際”的領導人,也都有不同的想法和目標唯獨只有對那個人的功業,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大家也都是誠心地期盼那個人能武運昌隆,可以成功殺穿帝國本土。
在歷史上,無人做到了這一步。如果有誰真的可以完成這樣的壯舉,當然也就只可能是他本人了。
在短暫的停頓之后,貝爾蒙特又道:“如果貝倫凱斯特的承諾是真的,這支聯盟的戰略力量便將為我們創造機會,費摩星云的部分監控和巡邏體系會瓦解。其艦隊主力吸引力會被天域和螺旋兩方面的壓力帶走。費摩原本已經蟄伏下來的各路豪杰,也會有所行動。”
“確實。并不是每一個費摩的地頭蛇,都會像戈爾貢家族那樣容易放棄幻想的。”說話的是一個培卡人。他是一年前才加入紅色星際的同伴了,但要算到組建原色義軍的歲月,那就是“老同志”了。
“站久了的人是跪不下去的。”有人點頭贊嘆。
“可沒有你說的那么冠冕堂皇。大部分只是不愿意放棄自己躲在星云里當土皇帝的自在時日罷了。我要是不是早早看過了《原》,還上過譚先生的課,早就是他們的一員了。”培卡人道。
先驅黨在費摩星域當然是很有話語權的,現在旗下可都還一個地下交通站兼絕對中立區的“公驢懸旗”酒店呢。
帝國人或許早就知道這件酒店背后的問題了,但都沒人管,或許也是不敢管。“我們并不是毫無成功可能的。如果制訂一個詳細的計劃,如果把一切都考慮進去,如果能完美地執行,成功率還是有四成以上的。”克雷爾并沒有對大家說什么一定馬到功成之類的好聽的話。
這些紅色星際的第一批領袖,誰都做好了去死的準備,甚至做好了燃燒自己所有的生命也就見一點火花的準備。
巴巴魯和亞修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沒有從對方眼中看到絲毫的猶豫。
魯米納人的目光掃過在場眾人,道:“那么,諸位,表決吧。”
“讓聯盟先把他們應該準備好的設計圖和別的情報拿過來。”亞修接口道:“計劃細節我需要和戰士們再推演至少十次。另外,我們需要在這個要塞修建一個演習場。”
說到這里,亞修又看向了羅澤士:“可是,我們需要獨立號。羅澤士上校,我們……”
切斯特·羅澤士似乎是陷入了短暫的苦惱中,緊緊蹙眉:“瘋狂的計劃,就算是勉強成功,我們的傷亡率至少也在一半。”
大家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當然更沒有退縮。
“可是,計劃是必須執行的。一直到現在,獨立號也是藍星共同體的泰坦艦,沒有理由躲在星云的角落中靜坐著等到戰爭結束。只要是能打擊帝國的,我們獨立號上的這些殘兵敗將當然就一定要幫幫場子了!和值得信賴的盟友們并肩浴血,在帝國鬼子料想不到的地方忽然炸出一個中心開花,我很樂意。”
“那就沒什么問題了。”
“不,有問題。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問題。一旦成功之后,瓦爾波利斯要塞將歸屬何方?”
魯米納人陷入思考,亞修則直接問道:“是我們可以嗎?紅色星際的戰士們將流最多的血,付出最多的犧牲。”
羅澤士微笑回答:“當然可以。你們甚至把那個要塞賣給任何一方。”
他是代表盟友的立場做出了回答,當然,僅僅只是盟友的態度。
“我關心的當然是那個東西的歸屬了。我們所有人一直在關心的,其實不都是那個嗎?”
藍星共同體的上校抄著手,冷峻的視線從克雷爾·貝爾蒙特的臉上掃過:“貝爾蒙特先生只是聯盟的顧問,有資格加入任何政治團體,在下無話可說。可我畢竟是共同體的軍人,獅心會的副會長,也是秘密的先驅黨員。而您,巴巴魯先生,您也是先驅黨員吧?紅色星際和先驅黨到底應該是怎樣的關系?您這位秘書長,又屬于什么角色?這算不算是分裂組織?”
在這一刻,氣氛一瞬間變得有些微妙而沉重了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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