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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2章度德而處之,量力而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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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風蕭瑟,一陣緊過一陣。

  鄴城南軍營之中,魏延盯著吳竟,半響不語。

  吳竟臉上表情不變,但是心中忍不住撲騰亂跳。

  說客這個職業,其實在古代并不好當。

  在青史上留名的說客,似乎都是牛筆PULS,他們憑借三寸不爛之舌穿梭于各國朝堂,試圖以話語扭轉局勢、改變國運,然而這份看似風光的職業,實則暗藏無數危機,堪稱刀尖上行走,其艱難程度遠超常人想象。

  且不說隨時可能有性命之憂,什么兩軍交戰不占來使,但是更多的時候是直接砍殺沒商量。就算是見到了人,坐下來游說,也并非簡單的口才展示,而是一場對人心的精準把控。

  首先,他們需要深入了解游說對象的性格、喜好、擔憂與野心。

  不同的說服對象,接受信息的方式自然是截然不同,甚至稍微有一點差池,便是立刻人頭落地。

  這么高風險的職業,帶來的自然是超高的回報。

  三寸不爛之舌,便是可以執掌六國相印,雖然時間不長,但是無疑激勵著所有想要一步登天之人,趨之若鶩。

  吳竟也是如此。

  若是不成,不過是自己爛命一條,若是成了,那就是潑天一般的富貴!

  在吳竟心中亂跳之時,見魏延沉悶一嘆,然后似乎目光游離的說道:何去何從?自然是聽驃騎大將軍號令!大將軍指哪,我魏延打哪!

  吳竟一看,頓時心中大喜!

  如果說魏延回答得斬釘截鐵,一點猶豫都沒有,那么自然吳竟就會話題一轉,換去其他的方面,但是見到魏延如此,幾乎是露出大好破綻就在眼前,哪有放過的道理?

  大將軍自然英明神武。吳竟立刻附和說道,但旋即語氣變得意味深長,然則,大將軍遠在河洛長安,這……正所謂鞭長莫及啊……這河北之地,新下之城,終需大才鎮守。趙將軍久鎮北域,勞苦功高;張將軍乃大將軍股肱,新立大功……而將軍您,勇略冠絕三軍,此番圍城亦是主力。難道就甘愿一直……屈居人下?

  吳竟說最后四個字時,聲音幾乎細不可聞,卻帶著一種奇特的誘惑力。

  排行榜么?

  老套么?

  好用啊!

  魏延心中雪亮,這是仿效李肅說呂布的故智了,以前程誘之。

魏延做不出多么復雜的表情,只能用手在臉上搓動了幾下,然后猛地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反正這一套  的表情最為簡單,就連只會念12345的也會瞪眼皺眉勾嘴邪魅一笑三連招,沒什么特別難度。

  魏延的聲音拔高,怒聲說道:放肆!你此言何意?挑撥我軍將帥關系?趙都護與張將軍皆是我敬重之人!再敢胡言,休怪某認得你是故人,某的刀認不得!

  魏延一怒,聲勢自然駭人。

  可是吳竟卻沒有表現出驚恐的模樣。

  能擔任說客的,心理素質都比較高,要不然也不敢孤身前來。

  見到魏延如此,吳竟心中更是歡喜。

  畢竟山東之中,越是這么將冠冕堂皇的理由掛在嘴邊之人,心中往往更是齷齪下流。

  真要是生氣憤怒,為什么不直接動手砍殺了?

  既然沒動手,那就不是真生氣。

  吳竟立刻意識到,利誘之策,或許有用,但是當下不能繼續說了,畢竟魏延明面上已經拒絕,而且還高聲宣揚,繼續拉扯,搞得魏延下不來臺,可能就會真動手了!

  這似乎也表現出魏延對于趙云張遼,確實有些意見!

  這就是好事!

  吳竟連忙起身,長揖到地,語氣變得惶恐而懇切:將軍息怒!將軍息怒!是在下失言,在下失言!絕無挑撥之意!只是……只是念及鄉誼,不忍見將軍明珠蒙塵,一時情急,口不擇言!將軍忠義,天地可鑒!是在下小人之心了,還請將軍看在同鄉之誼,恕罪則個!

  吳竟巧妙地將動機從游說,或是挑撥,扭轉為為同鄉前途著想而心急說了錯話,試圖用鄉誼和請罪來挽回局面,緩和氣氛。

  魏延死死盯著吳竟,似乎余怒未消,半晌才重重哼了一聲,擺了擺手,說道:念你初犯,又不明軍法,饒你這次!再有一次,定斬不饒!

  魏延語氣兇狠,但終究是給了對方一個臺階下,這讓吳景看到了更多的希望。

  吳竟重新坐下,用袖子擦拭眼角,語氣變得哀傷而真誠:多謝將軍寬宏……不瞞將軍,在下此次前來,亦是受北地諸多南陽同鄉所托。我等流落北地,猶如無根浮萍,日夜思念故土。聞聽將軍大軍至此,如見親族……只盼王師早日克定,廓清寰宇,使我等能早日歸還桑梓,祭拜先祖墳塋……

  吳竟開始打感情牌,以漂泊游子的鄉愁,引申出忠孝仁義來動之以情。

  這番話,聽起來合情合理,充滿了感染力。

魏延臉上的怒容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肅。他沉默片刻,緩緩道:北伐  中原,靖平漢土,乃大將軍之志,亦是我等武人之責。先生與諸位鄉賢之意,某已知之。待鄴城平定,自有法度安置流民,歸鄉祭祖,亦非難事。

  魏延回答得滴水不漏,既表達了安慰,又將一切歸于大將軍之志,絲毫不給人留下任何個人承諾的把柄。

  吳竟察言觀色,知道此路似乎也不甚通暢,眼前這位魏將軍,遠比他想象的要難對付。他心念電轉,決定再做最后一次試探,方向再次微調。

  吳竟臉上露出感激之色,連連點頭:將軍所言極是,極是!是在下心切了。

  他頓了頓,仿佛忽然想起什么,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雙手奉上,此乃離鄉時,幾位族老托付之物,乃義陽鄉祠之一捧土,言道若見得軍中鄉黨,望能轉交,以示我等南陽子弟,無論身在何方,根脈不斷,心向故土。今日得見將軍,便獻于將軍,還望將軍不嫌敝薄。

  這一招極其厲害。

  一捧故鄉土,既是鄉情的象征,也暗含著根的提醒……

  魏延看著那包泥土,眼神深處終于掠過一絲極細微的波動。

  他伸出手,接過布包,入手并不沉重。

  良久,魏延緩緩開口,聲音低沉了些許:有勞先生,也多謝諸位鄉老……此物,我收下了。

  吳竟心中一喜,以為終于觸動了魏延,正準備繼續以鄉情為撬點,繼續加大魏延心中的裂痕,卻不料魏延接下來的話讓他剛熱起來的心又瞬間涼了下去,先生遠來辛苦,今夜便在營中歇息。我營中簡陋,但安全無虞。待過幾日,我再派人送先生回旋……這兵荒馬亂之地,非先生這等文人久留之所。

  這是幾個意思?

  軟禁?

  送客?

  但是吳景也不能強行說要如何,眼瞅著魏延收下了土,接下了這份鄉誼,那么只要還留在軍中營地內,便是還有一線機會。

  吳竟臉上不敢露出絲毫異樣,只能再次躬身:多謝將軍厚意,那……在下便叨擾了。

  魏延喚來親兵:帶這位吳先生去旁帳休息,莫要怠慢了。

  親兵領命而去。

  魏延坐著,看著吳竟的背影,片刻之后冷笑了一聲,來人!看好了這家伙!別顯露身形,看看他會做什么,又有誰會和他勾連……

  親衛低聲說道:將主,你是懷疑……

  魏延呵呵笑了笑,看好他,我去找趙都護。

  秋日的陽光透過帳簾的縫隙,在地面上切割出明暗交織的條紋。

  中軍帳篷之中,那些明暗之間,暗塵浮動,宛如人心之中的各種念頭,細碎。

  魏延大踏步進來,甲葉鏗鏘作響,直接將昨夜那包泥土和與所謂南陽故人吳竟會面的情況,毫無隱瞞地向趙云陳述了一遍。

  末了,魏延帶著大大咧咧的神情說道:子龍啊,鄴城這塊硬骨頭,啃了這些時日,崩不了牙也硌得慌。現在山東這些家伙玩這套,無疑就是想要攪亂我們……讓我們拖下去,耗下去。與其在這城外跟他干耗,看他們耍這些上不得臺面的把戲,我還不如換個地界玩去!

  趙云靜坐在主位,面容沉靜如水,聽著魏延的敘述,似乎對于魏延營地來了南陽故人的消息,并不意外。

  南陽故人雖然是單身前來,目標也不算大,但是想要穿過驃騎軍斥候防衛圈,而不被察覺,顯然是可能的。既然驃騎斥候見到了,也就等于是趙云也就知曉了。

  趙云所沒料到的是魏延這么快就來找他……

  待魏延說完,趙云抬起眼,目光清亮,文長之意是?

  某要南下!魏延大手一揮,哈拉哈拉的笑著,就差叉著腰,踩著胡凳或是石頭什么的了。

  魏延往南邊的方向上指了指,那酸丁不是打著「南陽故人」的幌子來探某的底么?好得很!某就借著這由頭,做出憤而離營、南下就食的架勢!鄴城周邊被曹軍反復清剿,早已凋敝,但徐州、青州那邊,曹軍兵力空虛,地方豪強各自為政,塢堡里糧草堆積如山!某帶一支輕兵,快速穿插,既能就食于敵,攪他個天翻地覆,也能呼應主力,讓曹賊首尾難顧!

  原本吳景沒來,魏延就有想要單干的念頭了,現在正好借著這個機會,順勢南下!

  趙云眉頭微微皺緊,文長,此議太過行險!你孤軍深入,懸師千里,無險可依,無援可恃。徐州、青州雖看似空虛,但豪強林立,態度不明,一旦有變,你便是陷入泥潭,四面皆敵!屆時稍有差池,便是全軍覆沒之禍!

  趙云提出的擔憂,清晰而直接,是基于純粹的軍事風險考量,并沒有摻雜任何的個人情緒。

魏延也聽得出來趙云的好意,但是他擺了擺手,眼眸中閃過少許自得的神色,都護怎也這般瞻前顧后?當年某能從并州翻越太行,直插冀州腹地,今日區區徐青之地,如何是去不得?打仗哪有不冒險的?困守此地,才是最大的危險!若都護實在不  放心——

  魏延話鋒一轉,目光炯炯地看向趙云,那就撥給某一支偏師,再予我一將相助!某不需要大軍,但要些精兵,要能跟上某腳步的軍將!

  趙云心中微微一沉,已有預感:你要何人?

  甘風甘校尉!魏延毫不猶豫,聲音斬釘截鐵,那小子跟某投契!有他同行,縱是龍潭虎穴,某也敢闖上一闖!

  就知道!

  趙云頓時感到一陣頭痛。

  一個魏延就已經是出了名的膽大妄為,再加上一個以驍勇狂野著稱的甘風?

  這兩人湊在一起,簡直就像把火扔進油庫,趙云幾乎能預見到這兩人會在山東之地掀起何等狂暴的波瀾。

  而從安全的角度來考慮,魏延加上甘風,在山東腹地內鬧騰的越厲害,就越發的可能會遭受到各方的圍剿,危險度也就是越高……

  這風險,實在太不可控。

  趙云沉吟著。

  他不喜歡這種完全不可控的作戰模式。

  這違背他持重的本性。

  帳內的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僵持。

  魏延依舊掛著笑,然后扭著頭左看看,右瞅瞅。

  對于張遼的北上,可以說是驃騎軍打通了從河內到朝歌再到鄴城的線路,但是也有可能意味著另外的一件事情……

  魏延不喜歡政治,所以他干脆準備借機會跳出去。

  趙云與張遼之間那微妙的,關于北域權柄未來歸屬的問題,魏延根本不想要參與,也懶得理會。他厭倦了這種猜度,不如直接跳出去,在更廣闊的戰場上用刀劍為自己博取功勛,那才是他熟悉的戰斗領域。

  魏延不清楚趙云是不是明白了張遼此次前來所蘊含的深意,但是魏延覺得趙云應該是猜測出來了,但是這種防范手段,又是正常的。易地而處,就算是魏延在驃騎的位置上,能完全放心在和曹操生死決戰的時候,側翼忽然涌動出來的大批軍隊?

  即便是趙云沒有什么想法,但是趙云下屬,或是其他什么人會不會有想法?

  反過來,斐潛即便是能相信趙云,但是龐統會不會也相信趙云?

  這些問題都是很微妙的,所以魏延也不能問,也無法表露任何疑慮。

  過度強調忠誠,反而顯得心虛。

  所以魏延覺得干脆借機會離開就是了……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通報聲,張遼到了。

張遼掀簾而入,似乎并未感受到帳內凝滯的空氣  ��只是向趙云略一拱手,便安靜地站在一側,目光掃過魏延,又落在那被魏延扔在了地上的布包上。

  趙云將南陽故人之事,以及魏延后續提出的意圖和風險簡略告知張遼。

  張遼聽完,沉默片刻,目光在趙云和魏延之間流轉了一圈。

  思索片刻之后,張遼猜出了魏延此舉不僅是軍事行動,更是一種政治上的主動離場。

  魏延的這行為,這在一定程度上,或許能緩和當前微妙的氣氛。

  文長之策,雖險,卻并非無可為之處。張遼緩緩開口,聲音沉穩,困于堅城之下而不得戰,確實會失士氣。若能以一支奇兵攪動山東,使曹賊腹背受敵,也是有利于主公大業。

  張遼先是肯定了魏延戰略上的價值,隨即話鋒一轉,看向魏延叮囑道:然文長切記,此行目的在于牽制與擾襲,而非攻城略地。切忌貪功冒進,孤軍深入!更不可輕信地方豪強許諾,彼等首鼠兩端,絕非可靠依托。需以快打快,一擊即走,保全自身為要!

  張遼奉斐潛之命前來,首要任務是不是攻克鄴城,而是穩定河北。

  這個穩定,自然是多方面的穩定。

  若魏延此舉成功,自然是大功一件;即便效果不彰,也能將魏延這支不穩定因素暫時調離核心戰場,減少內部可能的摩擦,便于他與趙云協同。

  張遼支持此議,是出于全局的權衡。

  有了張遼的表態,趙云心中的天平終于傾斜。

  趙云做出了決斷:既如此……文長,某與你兩千精騎……當記住文遠之言,此行為奇兵擾襲,非求決戰!一切以主公大業為重!凡事與甘校尉多商議,不可獨斷專行。若事不可為,即刻退回!

  趙云最終點頭,既是軍事上的妥協,也是一種政治上的表態。

  他不會死死捏著軍權不放。

  ——他趙云,以斐潛的大局為重,并無戀棧權位之心。

  魏延看了一眼張遼,目光之中似乎有些什么意味,但是很快就肅容而立,重重一抱拳,聲如洪鐘,慨然而倒:都護放心!某必不辱命,定在山東讓曹賊首尾難顧!為主公大業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魏延也沒有拖泥帶水,轉身便大步流星出帳而去,似乎迫不及待要去點驗兵馬,招呼甘風一同南下。

  帳內只剩下趙云與張遼。

  趙云的目光重新落回輿圖,久久不語。

放魏延和甘風這兩頭猛虎出柙,前途是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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