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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七一章 入城受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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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夜之中,可倫翁定取出火折子將燭臺上的蠟燭依次點燃,這種來自于大唐的奢侈之物固然昂貴,但橘黃色的火苗先是猶如黃豆、繼而光明大作,將堂內照得亮如白晝,且散發著淡淡的香味。

  他躬身站在諸葛地一側,恭聲道:“啟稟陛下,唐軍已經入城,正在逐處接管城內防務,軍隊已被收繳軍械去往城外集結,等待后續整編。”

  諸葛地依舊跪坐不言,緘默不語。

  良久,才嗓音沙啞問道:“時辰到了?”

  可倫翁定跪伏于地,悲戚道:“請國主上路。”

  諸葛地盯著茶幾上的白瓷酒壺,嗟嘆道:“人生如朝露,所來若何,所去若何?”

  可倫翁定悲泣不語。

  諸葛地錘了下發麻的雙腿,燭光映照瞳孔之中無限唏噓:“亦或者,所有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倘若當日我并未屠戮范氏王族篡逆奪取王位,而是一如既往的做一個林邑忠臣,又會否有今日之劫呢?”

  可倫翁定自然給不出答案。

  人生當中有些事情是很難界定的,有偶然、也有必然,當回首前塵某一個節點發生變化,后續會否亦隨之而變?

  沒人知道答案。

  因為沒有能夠回到從前,假設的事情自然沒有真正的答案……

  諸葛地的臉色在燭光之中晦暗難明,神情有些痛苦:“死其實并不可怕,然而國破家亡、血脈斷絕,人生一世彷如朝露苦多、日出而盡,在這與河水南流、與草木同朽,在這世間卻是什么都沒留下。”

  可倫翁定遲疑一下,小心翼翼道:“國主明鑒,唐軍已經接管王宮防衛,即將到來此處。”

  “自裁謝罪”并非大唐對諸葛地的懲罰,恰恰相反,這是可倫翁定在談判之中唯一主動爭取的“福利”。

  堂堂國主若是淪為俘虜、受盡羞辱,豈非生不如死?

  倘若等到唐軍到來此處,那些紅著眼睛博取功勛的大唐兵卒未必愿意遵守承諾,萬一將諸葛地這位林邑國主視為一樁天大的功勛予以俘獲,牛馬牲畜一般押赴長安在大唐皇帝面前跪地獻俘……

  諸葛地一聲長嘆:“悔不當初啊。”

  外頭傳來嘈雜聲。

  可倫翁定忍不住催促:“請國主上路。”

  再等下去,唐軍進來此處,陡增變數。

  諸葛地大抵也知道拖不下去,將白瓷酒壺握在手中,目光閃動之間,雙手微微顫抖。

  自古艱難惟一死。

  面對死亡,又有幾人能夠坦然受之呢?

  “這酒壺精致美妙,盛以美酒,當是一大享受。”

  “……請國主上路!”

  可倫翁定語氣重了一些,又道:“微臣處置完各種事宜,確保闔城穩定,便追隨國主,生死相隨。”

  直至此刻,諸葛地似乎知道命運已經注定、不可更改,既不愿成為唐軍俘虜、又很難下決心自裁的猶豫也終有盡時,醞釀良久,猛地仰頭將壺中毒酒一飲而盡。

  可倫翁定悲呼一聲:“國主……”

  伏地痛哭,雙肩抽動。

  城外,天色黑暗、雨水淅瀝。

  劉仁愿策騎先行,姜恪緊隨其后,兩匹戰馬差距僅只一個馬頭,身后一千輕騎、五千步卒快步疾行,東門外、城墻下,無以計數的林邑軍隊早已放下武器集結于此,等候唐軍收編。

  劉仁愿面色凝重,雖然林邑國已經投降,這些軍隊也放下武器,但如此之多的人猬集一處,一旦有人從中蠱惑、煽動,頃刻之間便能夠釀成一場嘩變,若掉以輕心,極有可能導致局面一發不可收拾。

  所以他來到城門處便止住腳步,下令將林邑軍隊押赴前往之前唐軍駐扎之營地暫時安置,另外將其中精銳兵卒略作整編即刻前往峴港收容……

  命令姜恪先一步進城,接受城內林邑文武官員、取得林邑國璽。

  姜恪遲疑一下,道:“不如末將在此安置降兵,將軍入城接受林邑投降?”

  伐師滅國乃最為顯赫的軍功之一,而彰顯此項軍功的便是獲取帝國國璽、接受帝國國主降書。

  此等功勛自應由主將享受,豈能輪到他這個校尉?

  劉仁愿看他一眼,沉聲道:“不必在意其他人或羨慕或嫉妒,當務之急是趕緊將林邑納入囊中,絕不容許有一絲半點謬誤,否則咱們非但無功、反而大罪!”

  姜恪實不愿再出風頭,但此刻也只能顧全大局,領命之后率領數千人馬自東門入城。

  一隊隊盔明甲亮、雄壯威武的唐軍策騎入城,按照事先預定之計劃奔赴各處戰略要地接管防務,闔城百姓幾乎全部走出家門站在街巷兩旁,對著唐軍指指點點、交頭接耳,面對伐師滅國的唐軍,百姓也好、商賈也罷并未有多少恐懼,反而更多好奇。

  這就是天下第一強大的唐軍嗎?

  看上去果然與林邑軍隊大不相同,身軀更為雄壯,氣勢更為肅殺,軍容更為鼎盛……

  以后咱們也要由這樣的軍隊來保護了?

  咱們也成唐人了?

  倒也挺好……

  在林邑百姓、商賈矚目之下,唐軍自東門蜂擁而入,隨即潮水一般涌向城內各處。

  姜恪自率領千余兵卒直奔王宮,宮門、城墻、殿宇等等一一接管,直至國主寢宮,這才翻身下馬,讓兵卒將此處團團圍住,自己一手摁著腰間橫刀的刀柄,帶著麾下兵卒邁開大步昂首直入。

  明亮的寢宮之內,內侍、宮女皆跪伏于地,妃嬪們震天哭聲在唐軍鞋履踩踏地板之時戛然而止。

  姜恪站在寢宮門口,見到一人仰面躺在床榻之上,頭發、衣裳顯然剛剛收拾過,若非面色青紫的中毒特征,看上去倒也有幾分安詳。

  一揮手,身后幾名早就收買的林邑官員躬身走上前去,仔仔細細查看一番,稟報:“驗明正身,正是國主!”

  姜恪狠狠松了口氣,若是諸葛地不肯伏誅來一手偷梁換柱、金蟬脫殼,那可就麻煩了……

  見可倫翁定跪在一旁,遂上前兩步,溫言道:“閣下居間奔走、消弭戰爭,使得林邑上下不虞陷身戰火之中,功勛卓著、堪為表率!還請節哀順變,協助大唐接管林邑全部事務盡快穩定局勢。”

  可倫翁定哭的喉嚨沙啞,抬頭問道:“未知上國如何處置國主之身后事……”

  姜恪道:“都督有令,諸葛地雖然篡位奪權、竊據王位,但畢竟關鍵時刻為了舉國百姓甘愿自裁以謝天下,故當以國禮葬之。”

  無論如何諸葛地都是林邑國主,既然并未率軍抵抗,以自裁之方式保住自己的體面,那么大唐就給他一個體面。

  可倫翁定這才徹底放心:“謹遵上國旨意!”

  唐軍入城之時,林邑朝堂上下并不知諸葛地之打算,故而紛紛躲藏起來以免被唐軍逮捕捉拿、興師問罪,等到諸葛地已經自裁、且得到大唐準予國葬之禮,且可倫翁定當眾宣讀國主遺詔、林邑舉國內附,那些官員們又紛紛鉆出來,興高采烈的配合大唐接管軍政事務,卑躬屈膝、極盡諂媚。

  國家興衰浮沉,國主生死存亡,又與他們何干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唐總歸是要人來治理林邑吧?

  連可倫翁定都投降了,更何況他們這些人呢……

  有了這些人協助,接管林邑軍政要務的腳步加快許多,等到劉仁愿將城外降兵妥善安置后入城之時,整個陀羅補羅城已經煥然一新,百姓、商賈們見戰爭消弭、局勢穩定,紛紛走出家門來到街上,面對入城的唐軍載歌載舞、熱烈歡迎。

  進入王宮,見到林邑官員在姜恪監督之下恢復稅收、普查人口、安撫百姓,一切快速進行有條不紊,頗有些驚訝。

  “不愧是書院學子,堪稱文武兼備啊!”

  劉仁愿不吝贊賞。

  林邑雖然勢弱,且諸葛地篡奪王位不得人心整個林邑國都蜷縮于陀羅補羅城一城之地,但畢竟是一個傳承悠久的國家,如今舉國投降內附于大唐方方面面需要協調的事情很多,結果姜恪帶著一些水師將校、司馬、文吏,幾日之間便幾乎完成所有步驟,著實能力出眾。

  姜恪謙遜道:“不敢當將軍夸贊,此末將分內之事。”

  雖然遭受嫉妒不可避免,但反過來說不遭人妒是庸才,此番促成和談已經是大功一件,再能善始善終、將整個投降過程穩穩當當處置好,這份功勞則愈發增色三分,到時候論功行賞,官升三級輕而易舉,甚至有可能將勛階也晉升幾級。

  一場戰爭下來飛躍一個臺階,簡直不要太過美好……

  有快馬入城直抵王宮之前,騎兵翻身下馬飛奔入內,向劉仁愿稟報軍情:“真蠟援軍昨日夜間抵達霧溫嶺與我軍激戰,‘陷陣營’李謹行、李景仁懇請將軍馳援!”

  “敵軍兵力多少?”

  “大約五千之數,且極其驍勇、悍不畏死,我軍兵力不足難以兼顧軍寨周全,敵軍數次攻入軍寨之內,被擊退之后便重新組織、卷土重來,戰況極其激烈,我軍傷亡不小。”

  劉仁愿當機立斷,對姜恪道:“我率軍前往霧溫嶺增援,你留在此地監管林邑上下,若有人賊心不死試圖反叛,無需稟報可任意處置,對你的要求只有一個,務必確保陀羅補羅城之穩定!”

  姜恪慨然應諾:“末將遵命!”

  心中清楚,劉仁愿不帶他去霧溫嶺,其實是在保護他,總不能所有功勞都讓他一個人拿遍了吧?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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