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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七零章 窮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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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快樂呀  姜恪出了陀羅補羅城,策馬狂奔沿著泥濘的道路回到城東三十里的營地,將剛剛和談之結果以及林邑之態度告知劉仁愿。

  自劉仁愿以下全都懵然。

  怎地就要投降了?

  之前號稱“天南之主”“林邑新王”對大唐不服不忿的諸葛地,居然愿意自裁而死、整個林邑內附于大唐?

  敵人都投降了,這仗還要怎么打?

  沒仗可打,大家的功勛如何博取?

  可總不能責怪姜恪吧?

  那般苛刻之條件足見姜恪也絕無半分和談之意愿,可偏偏林邑就答應了……

  劉仁愿揉了揉眉心,有些沮喪,他已經很久未能獨自領軍作戰了,原本以為此番伐滅林邑之功勛手到擒來,往后也能躺在這樣一樁“伐師滅國”的功勞簿上養老,可誰能料到林邑居然慫了?

  “必然是霧溫嶺已經被咱們攻下,諸葛地明知反攻無望且守不住都城,只能以一死向大唐謝罪,而后祈求和平、保存百姓。”

  校尉們有些茫然:“那咱們就接受了和談之條件,這仗不打了?”

  “人家國主以死謝罪,整個國家內附大唐,你還怎么打?”

  “可若是不打,咱們豈不是白來了?”

  “那有啥法子,殺人不過頭點地,人家舉國投降你還能怎地?”

  “都投降了還要再打,那豈不就是屠殺?這可不行,有損我大唐天威啊。”

  帳內吵吵嚷嚷,亂成一團,雖然皆惱火于林邑這般慫貨居然投降,卻也束手無策。

  投降了還要打,就等著朝堂上那些文官們口誅筆伐吧,如此不顧人道之舉措嚴重違背國法、道德,面對文官討伐、百姓輿論,即便是太尉也扛不住……

  “禮儀之邦”可不止是說說而已。

  姜恪兩手一攤,無奈苦笑:“這也不能怪我,我想著提出那等苛刻之條件必然激怒林邑,可誰能想到他們二話不說連討價還價都沒有便一口答允?”

  他也有些麻了,全軍上下磨刀霍霍、戰意盎然,就等著伐師滅國博取功勛,結果他出使一回居然促成了和談,這得擋了多少人的路?

  怕是要引起眾怒。

  正此時,霧溫嶺的戰報送抵……

  帳內總算安靜下來,都明白了為何林邑愿意接受如此苛刻之條件。

  劉仁愿擺擺手:“此非姜恪之過也,誰能想到林邑上下瓜慫至此?霧溫嶺被咱們占領,他們居然連一戰之勇氣都沒有,也不知此前為何膽敢挑釁大唐……”

  先安撫了帳下將校,而后對姜恪道:“你深知其中究竟,與戰報一起前往峴港面見都督吧,此后如何行事請都督示下。”

  “喏。”

  姜恪領命,帶著傳令兵出帳,策騎向峴港疾行而去。

  細雨蒙蒙,港口之內原本猬集一處密密麻麻的艦船少了大半,習君買已經率領艦隊趕赴吞武里,過幾日楊胄也將率軍前往三崗,兩支軍隊分別由兩處河口登陸直取婆羅提拔,攻陷婆羅提拔、覆亡水真蠟之后再合兵一處北上他曲城,將陸真臘一并滅亡。

  蘇定方在輿圖前仔細審視,計算著每一步戰略之實施規劃,不容許出現一絲半點意外。

  等到姜恪帶著李謹行李景仁攻陷霧溫嶺、林邑已經同意投降的消息返回,蘇定方愕然半晌,搖頭無語。

  果然計劃沒有變化快,最十拿九穩的一處,偏偏最早出現意外……

  留守峴港的將校聞聽林邑投降的消息,亦是錯愕當場。

  對于水師來說,林邑是否尸橫遍野不重要,諸葛地的死活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憑借此戰博取功勛,給上上下下的校尉、兵卒謀求一份只能在戰爭之中獲取的豐厚利益。

  可如今林邑投降,仗沒法打,哪里還有利益可言?

  ……倒也不是全無利益,只不過最大的利益被姜恪給擄走了。

  正堂內,一眾將校看向姜恪的目光虎視眈眈。

  姜恪只能苦笑。

  蘇定方沉吟良久,問道:“以你所見,林邑是當真打算投降,還是另有緩兵之計?”

  姜恪仔細想了想,道:“怕是真的打算投降,諸葛地雖然屠戮范氏王族竊據林邑國主之位,但其本人優柔寡斷、貪婪成性,算不得一方梟雄,之前挑釁大唐只為訛詐,此番水師盡出、兵臨城下他早已亂了方寸,待到退路被斷、走投無路,已然心灰意冷。”

  有人道:“即便霧溫嶺被咱們攻陷,諸葛地卻也談不上走投無路,還能帶著部隊撤入深山,以待來勢。”

  姜恪搖頭:“可一旦退入深山,就意味著一段極為艱難困苦的歲月,諸葛地本人享受慣了了,能否承受那種艱苦?他麾下軍隊是否受得了?以待來勢說起來也容易,但是以大唐今時今日之國力,只要占據林邑全境,他豈能見到來勢之日?三年五年還是十年二十年?根本沒有半分希望。”

  堂內寂靜,無人質疑。

  在深山之中面對糧秣匱乏、軍械短缺、軍心渙散等等諸多困難,還要面對大唐重兵圍剿,那得是何等心志堅毅在之輩才能堅持下去?

  可即便能堅持下去,有生之年卻也根本毫無希望……

  一死了之,或許才是最好的解脫。

  況且唯一的兒子都沒了,堅持下去又有什么意義呢?

  縱使有朝一日成功復國,給別人作嫁衣裳嗎?

  蘇定方頷首,道:“既然如此,那就接受他們的投降吧……既然此前由你負責此事,那就善始善終,再度由你率領使團趕赴陀羅補羅城接受林邑之投降,監督他們完成條約。另外,我會將消息送去長安,為你請功。”

  姜恪遲疑一下,躬身道:“末將遵命!”

  面對堂內將校諸般不一之神情,他的心情也極為復雜。

  既然和談由他談成,那么此番滅國之功便歸屬于他一人,這是何等榮耀?

  可如此一來等同于竊據了水師上下所有人的功勛,畢竟大家可以分潤的滅國之功沒了,變成他姜恪一個人的功勞……

  羨慕、極度、恨意,不一而足。

  他不想要這個功勞,但是當這個功勞掉到頭上,又豈能推掉?

  他又不傻……

  碼頭上,細雨之下,一群“勛二代”們扛著大包大包的糧食、軍械,由木軌馬車上卸下、搬入倉庫之中。雖然武勛世家子弟自幼熟稔弓馬、鍛煉拳腳,加之年輕力壯身體素質都不差,但此等勞累活計卻也令這些年輕人腰酸腿疼、叫苦不迭。

  在碼頭上見到姜恪率領一隊人馬呼嘯而來疾馳往公署,沒一會兒的功夫負責監督他們干活兒的楊胄便被傳喚前往公署議事,便紛紛打起精神,猜測其目的,議論紛紛。

  “這廝不是跟隨劉仁愿去攻打陀羅補羅城了嗎,怎地回來了?該不會是吃了敗仗吧?”

  “雖然老子不愿見到他們伐師滅國、建功立業,可劉仁愿帶那么多精銳部隊去圍剿區區一座城池,斷然沒有失敗之可能。”

  “那是陀羅補羅城已經被攻陷,林邑已經滅國了?”

  “該不會那么快吧?”

  諸人既不愿見到唐軍失敗,也不愿見到水師上下博取戰功,一時間心情復雜。

  待見到楊胄返回,便紛紛圍攏上去,七嘴八舌的打聽情況。

  楊胄道:“劉仁愿大軍抵達陀羅補羅城,林邑國已經懇請和談、且達成條約,準備舉國投降了。”

  “啊?這林邑也太慫了吧?”

  “虧得此前還向大唐叫囂,居然未戰先降!”

  然后“二代”們醒悟過來,紛紛幸災樂禍。

  “既然尚未開戰,豈不是全無功勞?”

  “哈哈!蘇定方將吾等懲罰于此搬卸物資,水師上下也無戰功可取,簡直大快人心!”

  “老天有眼啊!”

  “二代”們樂不可支,你蘇定方不讓我們去博取戰功,你自己不也無功可拿?

  公平!

  楊胄無語,忍不住提醒道:“林邑之所以投降,是因為李謹行、李景仁長途奔襲攻陷霧溫嶺,又固守嶺上軍寨擊潰林邑援軍,更將林邑太子陣斬當場。”

  “二代”們面色難看,李謹行與李景仁與他們一并抵達峴港,便立下如此大功?

  楊胄冷笑一聲,續道:“此番林邑投降條件非常優厚,而促成此次談判的,便是姜恪。”

  “啊?這……”

  “二代”們欲哭無淚。

  相比于李謹行、李景仁,姜恪更是剛剛加入水師,區區一個校尉而已卻立下促成和談之大功,這可是足以載入史冊的!

  還不得官升三級?

  羨慕、嫉妒、恨吶!

  夜幕低垂,窗外雨水淅淅瀝瀝,黑暗吞噬堂內一切,諸葛地獨自跪坐在地席之上,雙眼盯著茶幾上一個白瓷酒壺卻又似全無焦距,猶如泥胎陶塑一般不言不語、一動不動。

  人在絕境的時候似乎莫名其妙的激發出更多潛力,譬如思維更為敏捷、記憶更為清晰,諸多極為久遠早已掩埋在塵埃之中的往事都能被一一翻出,憶古思今往事歷歷在目,更有一種全然不同之體悟、認知。

  兒子死了、血嗣斷了、國家亡了……

  諸葛地迷惘。

  前兩日還意氣風發,怎地忽然就到了這一步?

  門外,可倫翁定輕手輕腳走進來,恭聲道:“國主,唐軍使者來了。”

  他的目光也看向茶幾上那個白瓷酒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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