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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四六章 戰略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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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洎看向李勣,見后者一副漠不關心、不以為意的態度,心底默默嘆了口氣。雖然文武之爭如火如荼,但劉洎自認為是站在國家層面來反對這場戰爭,并無過錯。

  國家若是被軍方所把持,動輒開啟戰端,豈是長久之計?

  有些仗可打可不打,有些仗盡可能不要打……但當國家被軍隊所把持,則所有的仗都不得不打。

  畢竟只要想打,總是能尋到開戰的理由……

  可是對國家有什么益處呢?

  如今的大唐國力蒸蒸日上,即將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輝煌盛世,正該趁此機會專注于內政,一邊興修水利設施筑橋鋪路、一邊大力發展工商,奠定萬世不拔之基業。

  一天到晚的打仗,遲早將國庫耗干。

  御書房內的氣氛略顯緊張。

  房俊放下茶杯,看了眼李承乾的神色,想了想,道:“我知中書令以及各位宰相的心思,無外乎當致力于內政之發展,與陛下共創千古未有之盛世……但是諸位也該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即便是一件好事也常常伴隨著危機,發展內政固然重要,卻也不能因此丟掉尚武之風。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當大唐越來越興盛、越來越富有,周邊那些豺狼虎豹必然虎視眈眈,試圖撲上來狠狠咬一口血肉。”

  他環視眾人,語氣鏗鏘:“如今坐視番邦蠻夷積聚力量,他日興兵犯境之時就要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力氣去抵御外侮、保衛來之不易的盛世。與其如此,何如今日便將賊寇蕩平、一勞永逸?”

  最后,他沉聲道:“戰爭會帶來傷亡,會拖累國家發展,會衍生各種各樣的社會問題……普天之下、由古至今,何曾有過什么歲月安好?只是一直有人在負重前行而已!既然早早晚晚都要打仗,都要遭受攻訐、謾罵,那就讓我們這一代人挺起脊梁做出奉獻,將該打的仗全部都打完,給子孫后世留下一個安定繁榮、四夷臣服的煌煌盛世!”

  御書房內一片寂靜,唯有房俊振聾發聵的聲音繞梁不絕、回音裊裊。

  劉洎瞪大眼睛,大受震撼,一時間居然分不清房俊是真的甘愿背負攻訐、謾罵、甚至窮兵黷武之罵名而無私奉獻,還是為了攬權、私利而巧舌如簧。

  這家伙果然是個權臣,公私難分、忠奸難辨……

  感覺到文官似乎對攻略中南半島仍有顧慮,李承乾便看了李勣一眼。

  李勣心領神會,開口附和:“帝國戰略不能僅限于眼下,更應有未雨綢繆、了敵機先之洞察力,既要防范于未然,更要剪除后患,此吾輩軍人之天職也,為此,當不惜代價。”

  劉洎見軍方兩大巨擘意見一致,且馬周等人沉吟不語,便知道這一戰在所難免,只能暗自嘆氣、無可奈何。

  李承乾這才幽幽開口:“戰爭之時,城垣傾頹、生靈涂炭,仁者所不為也。然帝國自有軍政運轉之規則,我身為皇帝亦不能擅自更改否則遺患無窮,只能在此遙祝帝國軍隊百戰百勝、橫掃敵寇,宣示天威、維系正統!但我要警告諸位愛卿,對戰之時當體恤兵卒、嚴謹制定戰略決策,寧肯多消耗糧秣輜重亦要盡可能減少傷亡,而對于傷亡之兵卒要及時撫恤、公平敘功,若使帝國之兵卒流血復流淚,我絕不罷休!”

  大臣們目光看向皇帝陛下,各自心情復雜。

  這番話聽上去公允正大,其實中心思想只有一個——打仗可以,但是必須勝利,且發起戰爭之罪名由你們承擔,我只以“仁愛”示人,做我的“明君仁主”……

  看似一切守規矩,實則有些無恥。

  但自古以來最忌諱皇帝不懂裝懂瞎指揮,陛下愿意守著政事堂、軍機處立下的規矩,不摻和、不搗亂、不以皇權壓人,這已經是身為大臣所夢寐以求的待遇,即便“無恥”一些,卻也欣然承受。

  房俊信誓旦旦:“陛下放心,水師已經調集精銳,由蘇定方親自坐鎮峴港,先解決林邑、再由海上登陸真蠟等港口,定可橫推中南半島,剿滅不臣、納入帝國統治。”

  李承乾欣然頷首,房俊辦事,他自是放心。

  只叮囑道:“雖然我亦不以為諸如林邑、真蠟之流可以阻擋大唐天兵,但正所謂‘獅子搏兔、亦盡全力’,定要以雷霆萬鈞之勢確保勝利,絕對不可輕敵大意。”

  除了輕敵之外,著實想不出如何能敗。

  “陛下放心,微臣年后便啟程前往華亭鎮,坐鎮后方、替蘇定方查缺補漏,確保萬無一失。”

  長安地處關中,與海外相隔關海,消息往來不便,萬一蘇定方那邊遇到難以委決之事需要請示,自是去往華亭鎮更為方便、及時。

  “那就由你全權指揮,我在關中靜候捷報。”

  君臣之間三言兩語,便將戰爭的指揮權全部授予房俊,過程絲滑順暢。

  劉洎這個時候也有所醒悟,陛下與房俊之間肯定之前有過溝通,且房俊早已說服陛下對林邑、真蠟開戰。

  陛下素來抵制軍事處對于皇權之制衡、侵蝕,這次為何答應得如此痛快?

  “中南半島氣候溫暖、水源充沛,最是適宜耕種糧食,以往大唐需要花費錢帛從那些番邦蠻夷手中購買糧食,雖然花費不多且每年的數量都能得到保障,但畢竟糧食命脈不能假手于人,何如將其徹底控制在自己手中?”

  從御書房出來,劉洎也不避諱旁人,直接乘車隨著李勣造訪英國公府。

  當他提及陛下可能與房俊之間的默契,李勣不以為意,如此分析。

  劉洎依舊不解:“可水師雖然縱橫大海,但對于陸地之掌控卻力有不逮,即便將中南半島上那些番邦盡數伐滅,進而派遣官吏予以治理,長久之后也未必比當下更為穩妥。”

  中南半島北部山嶺縱橫、南部水網密集,那些蠻夷國破之后必然不肯甘當順民而是遁入深山,時不時襲擾侵犯,必將使得整個半島陷入動蕩之中,帝國也將被拖入深淵。

  李勣親手斟茶,搖搖頭,道:“陛下或許會有此疏忽,但房俊素來長于戰略,必然深思熟慮。”

  劉洎蹙眉道:“如何解決此等狀況呢?”

  “不是冒出來一個什么扶南國王子嗎?既然此戰之名義是為了維系扶南之正統、討伐真蠟之不臣,那么大可以在伐滅真蠟之后由扶南國王子上書敬獻國土,陛下則派遣一位或者數位親王前往扶南國故土之上封邦建國……如此,本應由大唐派遣官吏治理之領土,則由藩國去管理,相應的風險自然也有藩國去承擔。”

  “原來如此!”

  劉洎這才恍然大悟,倒不是說他政治才能拙劣看不透這件事背后隱藏著的真實意圖,而是他先入為主以為諸多親王都將如魏王、晉王一樣封國于海島之上,卻從未想過會將整個中南半島作為親王分封之地。

  將中南半島分割數部,分封親王、封邦建國,自然竭盡全力予以治理,加上水師隨時支援,較之帝國派遣官員前往治理自是好處多多,且等到半島安穩之后藩國之間彼此制衡,也不會出現一家獨大統一半島威脅帝國之后患。

  半島予以妥善治理,親王也得到氣候溫暖、適宜耕種的封國,且消除中南半島統一之后患……一舉數得。

  忍不住贊嘆道:“房俊果然天資縱橫、驚才絕艷,或許于庶務政事之上略有粗鄙,但是制定國策、綢繆戰略卻堪稱當世第一人,我甘拜下風。”

  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

  能謀一時、謀一域者,皆天下之能臣。

  而謀萬世、謀全局者,則當世之人杰。

  如今帝國人才井噴,擅于軍政者比比皆是,無論帶兵作戰、斬將奪旗之將領,亦或是治理地方、安定一隅之文臣,盡皆人才濟濟,但是能夠根據當下國內、國外之局勢,輔以政治、經濟、軍事、地理等等因素而洞徹十年甚至數十年變化者,卻屈指可數。

  如房俊這樣可制定百年戰略者,絕無僅有。

  回頭看看,無論是當初悍然介入倭國內亂,亦或是堅決與大食兩番大戰進而長驅直入攻伐其腹心之地,還是現在制定的攻略中南半島……一樁樁、一件件,無不展示出卓越之才能。

  李勣喝了口茶水,也自感嘆:“此子非但文武兼備,且長于戰略,特別是這份好似能夠洞徹天下局勢發展脈絡之能力,尤其令人折服,這可比打贏一場仗、治理好一處州府難得多。我生平極少服人,但是對于這個后輩卻心生敬佩,自愧不如。”

  頓了一頓,他看向劉洎,語重心長:“分歧應局限于一定范圍之內,不能無限制的擴大,更不能因彼此之分歧而影響到帝國長遠戰略,利弊得失之間,一定要分得清。”

  劉洎不悅:“我豈是那等公私不分之人?英公此言,置我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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