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戈壁，正午的陽光像淬了火的烙鐵，把沙丘烤得滾燙。吳浩的工裝褲腿被晨露打濕，卻在走向“天樞III“的十分鐘里被戈壁熱浪烤得發燙，布料纖維因高溫而發出輕微的脆響。他蹲在炮管旁，指尖剛觸到鈦合金表面就猛地縮回——金屬溫度計顯示68℃，足以在粗糙的工裝手套上烙出痕跡。昨夜沙塵暴留下的石英砂嵌在炮身散熱槽里，在強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如同無數細小的刀刃插在金屬表面。
“吳總，儲能艙的溫度又飆到89K了。“對講機里李默的聲音混著冷卻系統過載的嗡鳴，帶著明顯的焦慮，“今早換的納米防塵網，現在被沙塵堵得只剩三成流量。濾網上的靜電吸附層在高溫下失效了，沙粒像焊死在網眼上。“
熱風從靶場方向卷來，帶著沙礫特有的粗糲感，卷起的氣浪讓遠處的光伏陣列在視線中扭曲。吳浩望向那些藍色板面，清潔機器人正高速運轉，碳纖維刷每揮動一次就揚起黃色塵霧，但板間的沙打旺幼苗已被炙烤得蜷成褐紅色，葉片邊緣焦枯——三天前基地發布的高溫預警還貼在實驗室門口，紅色警報線標注著地表溫度將突破60℃，而此刻便攜式測溫儀的數字已跳到58.7℃，空氣里彌漫著金屬氧化與沙塵混合的刺鼻氣味。
儲能艙內的景象讓人心沉：超導線圈的低溫罐表面凝結的白霜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形成細密的水珠沿著罐體滑落，在地上積成一小灘水漬。冷卻液管道上裹著層灰褐色的沙塵鎧甲，用手輕敲便簌簌掉落，露出底下被高溫磨損的金屬原色。林舟趴在管道下方，微型吸塵器的吸口被沙塵堵得嗡嗡作響，防寒服領口滲出的汗珠滴在196℃的液氮管道上，瞬間爆成白霧，又迅速被艙內的熱浪蒸發殆盡。“這是本周第四次了，“他擰下堵死的過濾器，金屬網眼被石英砂塞得密不透風，“八月的沙塵暴頻率比往年同期多一倍，市售最高等級的防塵網壽命連三天都撐不住。“
李默遞過紅外測溫儀，屏幕上的熱點區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逼近90K的臨界值，紅色預警線在屏幕上閃爍。“剛才光伏板供電波動了0.5秒，“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劃出顫抖的弧線，“儲能系統為穩壓多釋放了8能量，線圈溫度直接跳漲3K。再這樣下去，半小時內必然失超。“
實驗室的燈光因高溫而顯得有些黯淡，應急制冷系統發出哀鳴。吳浩沖向窗邊，只見智能能源中心的光伏陣列在熱浪中扭曲，第五儲能矩陣的散熱孔被沙塵與高溫烘烤出的鹽晶堵死，像結了層不規則的白色硬殼。遠處維修人員的身影在板間移動，如同被熱浪扭曲的剪影，汗水在他們的工裝上洇出深色的鹽漬。“齊廣坤！清潔機器人怎么回事？“他抓起對講機，聲音被窗外的風聲撕扯得斷斷續續，“第三區光伏板的積沙厚度超過五毫米了！“
“散熱片被烤變形了！“齊廣坤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的銳響，“機器人傳動齒輪的潤滑油在60℃下變成稀湯，現在半數清潔臂卡在板面上動不了。剛派了維修組過去，可徒手清理效率太低...“
在一個氣象預警頻發的午后，基地監測站發出橙色沙塵暴警報。吳浩站在半地下指揮中心，看著監控屏上的風速曲線陡升至18米/秒，靶場方向的偽裝網被風撕成碎片，像斷線的風箏飄向沙丘。“天樞III“的炮管在液壓驅動下緩緩收回掩體，金屬摩擦聲透過防爆墻傳來，帶著令人牙酸的滯澀感，炮身熱成像圖上，72℃的高溫區域正沿著散熱槽蔓延，如同血管般爬滿整個炮體。
“儲能系統充電至90，“李默的聲音透過電流雜音傳來，“新到的嗜熱菌蛋白涂層已噴涂在過濾器表面。趙博士團隊從火山口菌株里提取的這種材料，在模擬80℃環境下仍能保持黏性，顯微鏡下看像無數tiny的觸手抓住沙粒。“
林舟抱著一箱元件沖進指揮中心，防靜電服上沾著新鮮的焊錫渣，額角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在滿是沙塵的皮膚上沖出兩道清晰的痕跡。“火控系統的抗沙芯片焊好了，“他將芯片插入測試槽，屏幕上立刻跳出密密麻麻的數據流，“用的是戈壁石英砂提煉的碳化硅基底，耐高溫性能比傳統芯片高50℃。但...初步測試顯示，在強電磁環境下的信號干擾還是沒解決。“
當第一縷黃塵籠罩基地時，沙塵暴如期而至。吳浩趴在觀察哨的防爆玻璃后，只見黃沙像瀑布般傾瀉而下，天地間瞬間失去界限，能見度驟降至五米。“天樞III“的炮位掩體發出沉悶的轟鳴，沙粒擊打在裝甲板上的聲響如同驟雨，又帶著金屬碰撞的銳響。突然，指揮中心的警報燈亮起，儲能系統的溫度監測曲線突破89K，紅色警報音尖銳地劃破空氣。
“過濾器又堵了！“李默盯著屏幕，手指在觸控屏上劃出紅色警報，“嗜熱菌蛋白涂層在強風下被沙塵磨掉了！掃描顯示，涂層表面的納米結構已出現大面積破損。“
吳浩抓起工具包沖向儲能艙，狂風裹挾著沙粒灌進領口，磨得脖頸生疼，呼吸時能感受到沙塵顆粒刮過喉嚨的粗糙感。當他撞開艙門時，低溫罐表面的白霜已完全融化，冷卻液管道正滲出淡藍色的超導冷卻液，在地上積成一小灘，迅速揮發成白霧。“快！用石墨烯膠帶臨時密封！“他喊道，聲音在充斥著冷卻液霧氣的艙內顯得甕聲甕氣。林舟立刻從背包里掏出銀灰色的膠帶，“這是從沙壁虎皮膚結構得到的靈感，微觀結構能減少30的風阻磨損，理論上能撐過這次沙暴...“
三小時后，沙塵暴的勢頭漸弱，天空呈現出一種渾濁的橙黃色。吳浩站在儲能艙門口，看著被石墨烯膠帶包裹的管道，膠帶表面已布滿細密的劃痕，如同被砂紙打磨過。他忽然想起生物實驗室培養皿里的嗜熱菌——那些在沸騰泉水中依然生機勃勃的微小生命，此刻正以另一種形式，在鋼鐵與超導線圈之間對抗著戈壁的暴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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