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神藏落下七道至高道果之后,面對再也無法撼動一絲的門扉。
他終于燃盡了一切!
玉質的身軀一點一點的黯淡,化為最粗糙,最灰暗的石頭。
天人跌跌撞撞的走向石鐘山的斷崖邊,凝視著滔滔的陰河,江水,看著那猶如群島一般散落的群山,發出了最后一聲,凄厲的呼嘯。
這一刻,呼嘯聲回蕩在群山之間,卻聽到了一聲一聲,此起彼伏的回音。
天人驀然回首,對著崔啖笑道:“你……見過天人的心嗎?”
“告訴人族,我們也是有心的!”
說罷,他反手挖出了自己胸中的心臟,有著九竅,猶如玉石的心臟在他手上微微跳動,伴隨著心臟被挖出。
天人徹底化為了一尊石像!
地仙界的人族盡皆默然,崔啖從他手中,接過了那枚九竅玲瓏心,它微微黯淡,卻還保留著玉質,帶著一種直通大道的玄妙。
不同于人族的智慧,佛門的般若,玄門的悟性,天人族的通感,乃是天人合一,天生親近大道的一種感覺。
這么一枚九竅玉心,乃是天人族生生挖出自己的心出來,才能得到的。
半點強迫不得。
即便在道門之中,如天人族的這般體質,亦是天生近道的道體,奈何偏偏受到了天譴,成不了元神,證不得大道。
甚至連自己的神藏都被封鎖了!
作為新天以來,第一個敢于向天爭命,開啟神藏的天人,他留下的這顆心臟,除去本身就珍貴無比,自帶輔助悟道的特性之外,更有一種別樣的象征。
崔啖鄭重其事的收好了玉心。
看著石鐘山上,一個個裂開的縫隙,看著那青鳥,畢方,朱雀各色氣象,或是泣血,或是哀鳴,吐出一塊塊太初神玉。
裂開的太初神石中一枚枚只有指甲大小的神玉浮出……
而同樣饕餮,朱厭,貔貅這般走獸氣象之中,被它們吐出各色獸寶卻是被太初神石包裹,一個個猶如泥團的東西。
這些都是混雜在九幽黑暗之中,被徐福一同煉入神山的魔道奇物。
至于蟾蜍、鯉魚、白蛇等吐出的東西,則多是原本陰河沖刷下來的始皇陵舊物,也被徐福一并煉入神山了。
這些東西能抵御斡旋造化的祭煉,沒有被徹底磨滅成五行之氣,凝聚成太初神石,本質上必有可觀之處。
因此,崔啖看到這一幕,也只有嘆息一聲:“一人取一件吧!”
“太初神玉不夠分,其余的又來自于陰河、九幽,取一件尚可說是氣數,太多則不吉。”
藍玖看著這一幕,亦是心中暗暗震動。
沒想到只是一座石鐘山上,便被砌入了不知道多少的天兵天將,天人一族。
十萬天兵天將,就算不是盡是天人,只怕也占了大頭。
這樣看來,天庭豢養天人,未必沒有借助他們的天生信仰之能,錨定自身道果,穩固神道的意思。
崔啖嘆息一聲:“天人族果然是有心的……”
“哼!”夏昳冷笑:“有心是有心,但你也別太當真,面對太上道祖他們當然弱勢,顯得可憐,但人家終究是生在天界,什么神藏被鎖,最多也就當個天兵天將,這和它們在我們面前趾高氣昂可沒關系。”
“天人族,面對太上道祖,自然是且憐且哀之,面對尋常人族,那就是天界土著。”
“諸天萬界高高在上的存在。”
“你可憐他們?還不如可憐可憐自己,可憐可憐真正的廣大人族吧!”
“天人生來萬壽,堪比真龍,如果神藏沒有被鎖,一個個天生便有元神之能,它們要是可憐,妖族,乃至沒有靈智的飛禽走獸不得低微到了塵埃里?”
崔啖聽了,嘆息一聲,不再言語。
旁邊打了一整場醬油的地仙界新秀們,這才一個個上去取了一枚石球,都默契的把太初神玉留給那些在此戰之中出過手的人物。
這才紛紛登上業火紅蓮之舟,向著下游而去……
血海旁邊,錢晨陷入了思忖,徐福看著他揉著泥團出神,也不好提醒他是否將自己的身軀揉過了,萬一泥太干了,捏出來的人軀就會較為僵硬。
但看錢晨這水多了加泥,泥多了加水的態度,也由不得他不出聲了。
當即提醒道:“造人乃是媧皇大道,豈可不專心?”
“九泉的比例極為重要,息壤有著極高的可塑性,但缺少生命力!九泉的生命力源于血海,乃是九幽血海那復雜無比,繁榮到不可思議的生命力的顯化,造化道前輩,黃泥道的血泥魔君和九泉魔君將其歸類分化為九種。”
“由此,才讓道君之輩也能掌握造化生靈的權柄……”
“這等法門,在道君之中亦是珍貴至極,但凡造化一族,多少能承載幾分道果,乃至有助于道果的演化,圓滿,這也是一門道果法,名為創生法,不在創界法之下!”
“諸天萬族,不知多少族類,是被懵懵懂懂,不知造化的道君創造而出,不知暗藏了多少缺陷,只能在道君營造的道果環境中繁衍。”
“但以這《摶土塑人經》造化的生靈,卻是能在諸天萬界中繁衍開來,長成參天大樹的!”
錢晨隨口一問:“所以你仙秦在多少物種體內埋下了伏筆?應對?”
徐福就閉口不言了。
錢晨一邊完善著引導天人族整體墮落的構思,一邊隨口道:“黃泉乃是大地最深處的死氣凝聚而成的泉水,蘊藏無盡死氣,可讓沾染的萬物腐朽塵封,可以散盡一切造化,將萬物化為一股死寂濁氣……”
“我也曾以此來返本歸元,顯化人族的黃泥之身,但聽聞此泉乃是血海之水的衍化之后,還是有些不可思議。”
“我以為黃泉是死!”
“由‘死’來殺了肉身的‘生’,逼出生機來,逼得我等把握人身的根本造化和生機。”
徐福淡淡道:“黃泉的確是‘死’,也是九泉之中塑造人身最重要的一種,但它的死更像是一種‘藏’,如冬之肅殺,死氣乃是地氣深藏,收斂的表現。”
“但凡有物邁入大地之中,都會被黃泉侵蝕,看上去是神光黯淡,銹跡斑斑,但是你若以精氣神孕養,又能再次煥發出光彩來,而且那種光彩更加內蘊,不再浮于表面,這就是‘地藏’之妙!”
錢晨疑惑道:“但人葬在地里,生靈埋在地下,就朽化成白骨了,甚至化為黃土什么都不剩了!”
“這是哪門子的地藏?”
“你道人為何要葬在地下,那些修風水之道的地師難道不知道尸體在土里會腐爛化土?”
“但死中有生,朽中有不朽!”
“葬在地下的尸體,其滋養的魂魄可比其他葬法都要穩固。”
徐福道:“所以黃泉之生,乃是一種內斂,因為內斂深藏,所以綿延不絕,尸體被黃泉腐朽孕育的生氣,能滋養魂魄,能隨之轉世,孕養命數,甚至可以蔓延子孫。”
“可見這生機之妙!”
“你原本用黃泉死氣,引出人生機的辦法,雖然也不錯,但根底也是外陰陽,也就是生死之陰陽,黃泉為死,以配人之生機,用于重塑人身。”
“固然無師自通,利用了一分黃泉的玄妙。”
“但比起我造化道直接開辟九泉,將黃泉從天地之中‘造化’出來,還是差了一點。”
“我想你最多能用之于活物,甚至就算用來煉丹,也只能煉活丹,要配血水。”
錢晨卻搖了搖頭:“那倒不一定,天河水,清靈水,我亦能用來煉黃泉丹。”
“哦!”徐福微微有些驚訝:“看來你的丹道造詣,比我想象的還要高,但你應該不知道。黃泉本身就是一顆完整的丹了!它是丹,不是藥!”
“丹為圓滿。”錢晨沉思道:“若是如你所說,黃泉本身就生死混元,倒也是一種陰陽圓滿的丹。”
“如果黃泉是丹,那么其余八泉,不也是……”
“沒錯,不然為什么叫敢叫造化之精?造化生靈,乃是不遜于太上道九轉金丹,太古神道不死藥的另一種至高丹道。九泉亦是九種靈丹,化合為一,便是另一種意義的九轉丹道。”
錢晨想了許久,才幽幽開口道:“九泉只怕也是一種不死藥的主材!”
徐福語氣一噎,良久才罵道:“這個我可沒想教……”
錢晨輕哼一聲:“這還用教,你點破九泉亦是九種天地造化的靈丹之后,我腦子一轉自然也就想到了!”
他感嘆一句:“我在見到血海的時候,就想過用它來煉制不死藥。”
“畢竟有什么神藥比得上堂堂魔祖的真身,生命道果的顯化?但沒想到,魔道的前輩早就走到了前面,早早的創造出了把血海煉成九泉,用九泉造化生靈的方法。”
錢晨說到這里才恍然道:“原來如此!”
“血海的確是一種不死藥的主材,但這枚不死藥已經被血海魔祖給吃下去了!這條不死大道已經有人占據了!”
“所以,即便你們從血海之中煉出九泉,也無法成就不死藥,只能走另一條道路。”
錢晨不得不承認,大方士就是大方士,魔道的前輩也很是了不起。
比起自己用西昆侖不死神樹煉制的不死藥。
人家用九泉造化生靈是真的簡潔,沒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一點泥土,一點血海分化的九泉,就能塑造生靈,創造種族。
怎么說呢?
充滿了簡潔的美,把生命道果的力量用到了極致。
“但你們預備的不死藥,輔材之中,一定有九泉。”
錢晨念頭一轉,忽然道:“九泉的本質,對我都大有幫助,如果昔日在歸墟我知道這個,想必就不用誆你來煉丹了。”
徐福聽聞此言,語氣一冷:“你沒有誆到我,是我自己愿意來的,不死藥是我的執念。人人都知道,不死藥現世,我必然會來!”
錢晨語氣輕松:“老徐啊!被我坑了不丟人,你看看黑帝,你看看……”
他沒好意思把太一說出口。
不是怕被打,是得給太一一個面子,大家已經是朋友了!
好在這話沒有出口,因為錢晨感覺到血海好像微妙的瞥了自己一眼,像是某個釣魚人……
錢晨不得不抓緊動作。
手下利索了起來。
這時候他手下突然一滯,忽然道:“我知道黃泥道那位造化九泉的魔君是誰了!”
徐福頓時一愣,道:“既是魔君,何來是誰之說。我們都知道魔君身份變化莫測,是男是女,是人是妖都很難說的。”
錢晨卻道:“這位魔君在道門大有來歷,讓人想不知道都難!”
“昔年鄭有神巫曰季咸,乃是靈山十巫之咸的第三代傳人,巫道通天,知人之死生、存亡、禍福、壽夭,列子見而心醉,以告其師壺子。壺子便讓列子帶此人來見他,第一日,季咸說其神色怪異,心如死灰,其人將死。”
“第二日季咸再來看,說其生機萌動,病情似有好轉。”
“第三日季咸說壺子,神情恍惚,難以預測。”
“第四日,剛剛看到壺子,季咸就拔足狂奔……”
“壺子說,第一次他展示的乃是如地深藏一般的心境,第二次是如天之表象一般的心境,第三次卻是虛道無跡之心,壺子以水流盤結深淵的九種表相喻之,所謂鯢桓之審為淵,止水之審為淵,流水之審為淵。淵有九名,此處三焉!”
“鯢旋之潘為淵,止水之潘為淵,流水之潘為淵,濫水之潘為淵,沃水之潘為淵,氿水之潘為淵,雍水之潘為淵,汧水之潘為淵,肥水之潘為淵……”
“所謂九淵,實則為九種至道玄妙之心也!”
“所以壺子亦可被稱之為九淵道君,在道門為九淵道君,在魔道為九泉魔君,所謂九泉,便是壺子以九淵之道,從血海中煉出的九種靈泉。”
徐福深深嘆息一聲:“若是你與我同代而生,說不定把我擠下大方士之位的,就是你了!”
“九淵的道理,便是龍族也只以為是水之大道的表象。”
“卻不知道壺子乃是以淵喻道,能明悟九淵并非淵,更非九,而是壺子對于大道的領悟,你已經遠遠超乎其余。”
“能從中洞穿九泉,更是可怖可畏,須知壺子為了遮掩自己的魔道跟腳,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沒想到你品位一番九泉,便看穿了他的身份!”
“既能通過九泉,洞穿九淵之道。”
“想必這九泉之妙,你已經盡數得之!”
徐福苦笑道:“我已經沒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錢晨卻有些出神,只是喃喃道:“難怪昆侖不死樹下有九淵深藏!”
“當年那場煉出不死藥的大祭,我還是太過取巧,忽略了許多地方。”
“以巫道之法,叩請蒼天煉藥,終究不是丹道正途。”
“想來真正想要煉制不死藥,是要將不死神樹的藥性投入九淵洗練,經歷九淵之道,方能煉成!”
“壺子的九淵之道,便是太上道祖上善若水,以之喻道。”
“而觀水有術,必觀其瀾,波瀾成淵,其有九象,無為在其中矣!”
“九淵之道,其根本還是以九淵歸納大道的九種變化,只要九種變化都無法侵蝕自身,自然能夠長生不死!”
“同樣,大道的九種變化,亦是造化之道,用之于外,便能造化萬物!”
這一刻,徐福真正的心服口服,頭顱在旁邊滾了滾,繞著錢晨轉了一圈,嘆息道:“你已經是大方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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