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群倭人循著聲音扭頭看去的時候,只看到電光閃爍間,又有另一個女聲對著身后高喊道:
“倭國公卿官職‘腰物奉行’,山田淺右衛門吉亮在此!來將通名!”
山田吉亮聽得眉頭倒豎。
向他們示警的兩個人貌似都有一口地道的京都腔。
看起來確實是神道教的神官,還都是十分難得的四品職官,國內的那些強勢大名,還有大型神社的宮司也不過就是這種層次了。
倭國的高層一共就是那么多人,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可是,這兩人他根本就不認識。
幸好,王澄和沈月夜也根本不想認識他。
王澄負責喊出第一句表明了“自己人身份”的時候,雷車還在視線之外。
等到沈月夜喊第二句,給韃靼人火上澆油的時候,已經跟倭人隊伍擦肩而過,又到了他們另一側的視線之外。
山田吉亮本來還想叫住他們問個明白。
一只巨大的“白仙”和駕馭火云沖來的嚴東樓,已經一頭撞進了所有人的視野。
兩位在世鬼神根本沒有去管那兩個逃掉的小角色,先是看了一眼蜂巢中的珍貴尸蜜,最后目光全都定格到了山田吉亮的身上。
“你就是倭人首領山田吉亮?
趕快把始皇帝求藥詔書給我交出來!”
嚴東樓說著法相出竅,化作降三世明王身的中年相,腦后懸掛紅陽。
探出手掌,掌紋流轉虬結成三顆太陽,演化朝陽、烈日、殘陽,過去、現在、未來盡在掌握。
一掌拍下,似乎無論如何都逃不出祂的掌心。
“滾開!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山田吉亮同樣鬼神法相出竅,化作一位身高一丈半身披黑色大鎧的武士,同樣集合全軍軍氣,一刀砍了過去。
此時遠隔千山萬水,嚴東樓借不到另外兩大化身的法相,已經重新變回了尋常的三品在世鬼神。
那一線刀光從有間入無間,竟悍然斬斷了他的一條掌紋,逃出了囊括時間、空間的一掌。
接著立刻回身,刀光炸開漫天梨花殘影。
鐺!鐺!鐺!
火花迸射,雖然面色潮紅,卻終究還是將“白仙”的尖刺全都一一接下。
可惜,這次不僅上三品是二打一,韃靼中堅層的綜合實力和國家底蘊也明顯要在倭人之上。
背后緊隨而至的大部隊中遠遠就舉起了兩面旗幟。
不是九斿白纛,而是兩件衣服。
一件是宋制貴女的絲綢襦裙,只是上面染滿了血污,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依舊紅的刺眼。
看一眼就仿佛有無數衣著華貴卻神色凄切的貴女們在哭泣悲鳴。
嗚嗚嗚.
另一件則是看似平平無奇的羊皮,只要直面就會看到以一位身穿龍袍的官家為首,無數大官、命婦、公主像羊一樣袒露上身跪地爬行。
公卿山田家的人馬頓時氣勢一挫,不少人的身體都忍不住開始發抖。
有見識廣博的失聲驚呼:
“這是趙宋靖康之恥的帝姬血衣和牽羊禮的羊皮!”
當年,趙宋被金國攻破國都,欽徽二宗和被擄人員到達金朝京師會寧府時,金人舉行了獻俘儀式。
命令二帝及其后妃、宗室、諸王、駙馬、公主都穿上金人百姓穿的服裝,頭纏帕頭,身披羊裘,袒露上身,到金朝的阿骨打廟去行“牽羊禮”。
尤其是那位大宋第一美人的公主,帝姬趙福金下場慘不忍言,年僅26歲便被金人權貴凌虐致死。
血淚沾濕了華美的衣裙,成為所有貴女們夢魘的具象。
也成了神州歷史中一條永遠都難以愈合的疤痕。
兩者合一能對東方各國的權貴特攻。
后來云蒙滅金,這些東西自然就全都進了草原人手里,針對那些地位尊崇的各路官將有著奇效。
山田家屬于服侍倭主的公族,自然也在被克制的范疇之內。
此時,那位背后背著尸桶的女性武士山田美月,仿佛赤身裸體暴露人前,心中充斥巨大的羞恥,連腳步都難以邁開。
“兒郎們,給我殺光倭人!”
韃靼人有這兩件寶物相助,接戰之后,倭人一方立刻就落到了下風,敗局已定。
而那些人頭蜜蜂則不管廝殺中的人類,只將尸體全都帶回巢穴釀造蜂蜜,公平公正地執行“三十稅二十九”。
王澄和沈月夜卻沒有跑遠,離開雙方視線后便又偷偷折返回來。
用天市均平法借來了明修棧道安度陳倉的隱秘之能,當初廣澤郡王沒有發現他,這次紅陽化身嚴東樓自然也發現不了。
死死盯著戰場,準備隨時把師娘丟出去當黃雀。
看到帝姬血衣和羊皮的時候,眼中更加殺機凜然,準備到時候一起清算。
隨后,又看向忙忙碌碌的人頭蜜蜂,王澄心中一動道:
“師姐,我突然想到了一個關鍵問題。”
沈月夜歪歪頭:
“什么?”
王澄臉色變得有些凝重:
“既然咒禁裂縫早就不是第一次出現,倭人都早就知道只要愿意付出‘祭品’就能得到仙藥的規則。
那一個關鍵問題就來了。
為什么這么多年過去,不死仙藥不僅沒有在墻內世界泛濫,甚至連真正見過它們真面目的帝王都沒有幾個?”
過去許多帝王出海求藥,但三十六種不死仙藥始終渺無蹤跡,更不要說是像之前“五廟神藏花”那樣主動送出來了。
現在不僅出現了破天荒的頭一次,之后還有還童仙這種公然喊出建立前哨站的“仙人”降臨。
可是與此同時,各路邪祟不斷發出“不準出海”的警告。
看起來就好像這些“羽化仙”背后有兩個意志在左右腦互搏。
一方面像是想要騙人進來殺,提供培養不死仙藥的養料;另一方面似乎又怕人借著遠洋航行探索大海,發現滄溟大洋深處的某種大秘密。
實在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大洋深處到底有什么?”
王澄抬頭看了看天色。
天門完全打開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現在天上晚霞漫卷,距離天黑已經不遠了。
“剛剛山田吉亮所說的,入夜之后的大恐怖又是什么?”
同一片暮色下,島上另一個角落里。
一支弗朗機人探險隊走著走著,突然發現前面的山路上默默蹲著一個身穿大紅色衣褲的孩子,頭上還扎著兩個大昭風格的沖天鬏。
為首者皺了皺眉,用有些蹩腳的官話喊道:
“喂,前面的小孩,你是住在島上的土著嗎?知不知道哪里有仙藥,快帶我們去!”
背對他們的小孩緩緩扭頭,他的樣子卻嚇了所有人一跳。
因為這個孩子一半是粉雕玉琢的孩童,另一半卻是老樹皮一樣的老人。
祂取出一面大昭沿海十分眼熟的血魂幡,嘴角咧到耳根:
“好啊,我帶你們去。請各位道友入我幡中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