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是個魔鬼!.”
一個“跑”字沒等說完,凄厲的慘叫聲便劃過漸漸暗淡的天際,隨即戛然而止,難以挽留西方的最后一縷余暉。
作為太陽最先升起的地方,這里也比世界上的其他地方更早迎來黑夜。
大恐怖隨之降臨!
幡中雅座三十八位。
猩紅的血色長河頃刻吞沒了這一支弗朗機人冒險隊,又在還童仙手中重新化作一丈長的本命法寶血魂幡。
血光吞吐,蠕動不休的幡面好像活物一般興奮了好一陣,才重新平復下來。
比起他當初借毛海峰、王翠翹之子的軀殼降臨墻內時,隨手煉制的那一柄替代品,此幡的威能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作為本命法寶被還童仙苦心修持祭煉數百年,幾乎就相當于一具活著的化身,血魂幡吃了就相當于是他吃掉了。
還童仙抬手接住長幡吐出來的一株七葉參老,毫不客氣地接收了冒險隊在島上的唯一收獲。
隨意將這一棵外表好像耄耋老人,愁眉苦臉扭動著身體的不死仙藥裝進寶匣。
拍拍肚子,打了個飽嗝:
“嗝!人這種萬物靈長不愧是天生的大藥,滋味甚美,無論吃多少都吃不夠。
我這等修成上三品的羽化仙已然無需再服食特定的不死仙藥,可以繞過中間的媒介,直接吃人修行。
羽化仙的仙癮根深蒂固,難以克制,這仙界的人都快要被我們吃光了。
只有每逢亂世,咒禁出現裂縫,我們才有機會美美飽食一頓,順便回收他們用人命挖出來的不死藥。
既能在蓬萊藥園里種出更多仙藥,還不觸犯三十稅二十九的規則,這就是雙贏!
可惜這些弗朗機人肉太柴,還有一股子去不掉的騷味,讓我來評價,還不如神州那些又老又瘦的‘饒把火’。”
只不過,這位剛剛飽食一頓的三品羽化仙,臉上的笑容沒有持續多久,就重新陰沉下來。
他本來擁有一個在墻內建立前哨站,并且獨享一國大藥的機會,最終卻沒能抓住,如今每每思及都痛徹心扉!
“當初我付出巨大代價才從道脈中爭取來了一個轉生的機會,卻因為一系列意外全部付諸東流。
我恨啊!
還有我辛辛苦苦造出來的血浮屠也落入賊手,如今仙界最缺的就是人,到現在都沒能重新把它煉出來。”
牙齒咬的咯吱作響。
血河浮屠艦雖然厲害,戰斗時只要血河不絕,它就能不斷修復戰艦艦身,甚至抽取強大存在的精血,最終越來越強!
但核心構造血浮屠的煉制方法卻近乎魔道。
取十二、二十四、三十六個不等的有根器之人的骨骼、血肉、生魂、命數.一起熔煉而成。
但這等人物,最次也都是生來富貴之人,仙界上哪里去找這種人道貴種?
當初還童仙還是以六天故氣之一巴虺壞藥鬼所遺羽化仙法結成“陰陽胎胞”,虛空送入那些求子的婦人體內。
再以此胎兒為跳板,吸取父母和雙方家族的氣數來壯大自身。
直到母體生產,才能產出一塊用來筑造血浮屠的人磚。
他在送子廟里精挑細選的那些婦人、女子,每一個人都氣數不凡,家中不是有錢就是有勢,煉成的血浮屠比原版有根器之人所煉的還要好。
正因如此,即使最后沒有完全成熟,就拿來早產御敵,依舊滿足了血浮屠最基本的要求。
可惜煉制這艘戰艦太傷天和,三官正氣統御下的神道職官煉制此艦必有災殃。
還童仙這種本就無惡不作的羽化仙雖然無所謂,卻依舊在天心干預下,給王澄做了嫁衣裳。
“我一定要讓你們生不如死,亻.”
惱恨交加的還童仙想要喊出一個敵人的名字增加氣勢,可是腦子里跟洗過一樣空空如也。
無論怎么想都想不起來,最終擊殺自家化身的真正罪魁禍首到底是誰。
只記得,是那被自己搶奪了鄭和寶圖的龜山書社,拿出一塊楊一笑碑文引動了自己的滿身債業,才導致了最后的大敗虧輸。
他找不到罪魁禍首,自然就把滿腔的怒火宣泄到了龜山書社身上。
“楊一笑碑文還有當初帶著刀筆吏圍殺我的小子,我已經在島上聞到你的味道了。
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師兄弟,你的隊友,通通都得死!啊——!”
血魂幡將他一裹,氣圈炸開,整個人化作沖天血光直入云霄。
轉瞬之間飛出百里,又從云端緩緩落向一座云霧繚繞的山頭。
白霧渺渺的山頭上佇立著一座高掛紅色燈籠的三層八角閣樓,樓中香氣撲鼻,鶯歌燕舞。
附近的尋藥者凡是聽到絲竹聲,便全都雙眼迷離,不由自主走進閣樓中,與以九位“花魁”為首的一群美人顛鸞倒鳳。
在最后的極樂中魂飛冥冥,每一個人被吸干全身精氣的時候,都是含笑而終。
隨后,那些像干柴一樣的嶙峋尸骨就被舞姬們隨手丟出窗外,落到繚繞的霧氣里。
“咔嚓咔嚓.”
被藏在霧氣里的東西徹底吞吃一空,連骨頭渣滓都不剩下一點。
一層、二層的美人、花魁已是人間絕色,但她們全部加起來都比不上最高層一座白玉云床上躺著的那位絕代仙子。
縱使一簾紫色紗帳垂下,隱約遮住了帳內交迭的兩道人影,只能看到一只探出帳外的赤足。
不盈一握的纖巧赤足欺霜賽雪,美的好似鬼斧神工的藝術品,修長的足趾涂成朱紅色,時蜷時張。
旁人只要看上一眼心頭就忍不住升起一團烈火,情不自禁想象它的主人是何等的風華絕世。
當然,尋常人物顯然上不了這第三層,也看不到這香艷的一幕。
只有一個身穿白衣,長著狐耳,拖著一條狐貍尾巴的“書生”守在帳外,焦急提醒:
“夫人,我準備好了羊腸和魚鰾就放在你的枕邊,一定要讓他用啊,不然我心疼。”
帳內一個清脆悅耳,帶著無窮媚意的女聲呵斥:
“知道了,你真是多事。”
這時,將此間種種盡收眼底的還童仙化作一線流光落到那書生身后,陰陽怪氣地嗤笑道:
“白玉仙、白狐書生,一甲子不見,你們夫妻兩個還是那么的天生一對。
尤其是你,白狐書生,你已經跟白玉仙做了幾百年的夫妻,到今天竟然元陽仍在。
甚至因為老實人心思至純,能直接感召先天一炁,修行速度突飛猛進,在三品羽化仙中也非凡俗,怕是很快就能第二次羽化了吧?”
還童仙早已見慣了這仙界中的眾多奇葩:有修無情道殺光自己全家的;有修有情道兩個人愛的要死要活,動不動就要血祭仙界;
還有修橫財道,即使和離也要分走對方一半修為的 但在這些人里面,他們夫妻也算是能排得上號。
白狐書生原本是個仙界的普通凡人,一次墜崖遇險,被當時還未化形,更沒有成仙的單純小狐妖玉仙兒所救。
于是,立誓要以身相許,報答救命之恩。
可是人狐有別,如之奈何?
隨即這個書生腦洞大開,仗著祖上的幾分淵源找到一家仙門拜師學藝,最終將自己變成了.一只狐貍!
跟著玉仙兒住進了狐貍窩里,說是要相妻教子,甚至隨了妻姓。
直到數百年以后的今天,玉仙兒成了狐族第一美人兼第一蕩女兼三品羽化仙,而他則連原本的名字都記不得了。
白狐書生不愧是老實人,聽到他冷嘲熱諷,也沒有生氣,只是滿臉認真地糾正道:
“還童道友,其實我們還是未婚夫妻。
夫人說,只有成親之后才能與我圓房,讓我將幾百年積累的雄厚元陽之炁當作聘禮送給她。
你不要誤會,仙兒不跟我同房只用別人的元陽修行都是為了我好,全都是為了讓我盡快攢夠將她送上二品的聘禮,可以盡快嫁給我。”
“你”
見到此等人物,縱使還童仙見多識廣,心狠手辣,張口結舌之余也忍不住生出幾分憐憫之心:
“本仙這次去墻內,從那煙花之地學到一句話,叫:
‘舔狗不得好死。’
言盡于此,白狐道友,你還是好自為之吧。”
“舔狗?”
白狐書生聞言,倒是覺得這個詞形容自己恰如其分,聽罷連連點頭贊同:
“沒錯,我就是仙兒的舔狗啊!”
他當年為了能光明正大地留在玉仙兒身邊,可不就是硬生生把自己從人變成了狐貍嗎?
按照那些神道職官譜匠的說法,狐犬皆屬于犬科,舔狗不是形容詞,而是一個事實!
只要玉仙兒抬抬腳,自己就搖著尾巴去舔她的腳趾頭;只要玉仙兒揮揮手,自己就會瘋了一樣撕咬她的敵人。
“我愿意啊!我只舔仙兒一個人。仙兒跟別人能一樣嗎?”
白狐書生不僅不覺得是侮辱,反而因為這個專屬稱號莫名有些開心。
雖然還童仙說的貌似很有道理,但他只想讓這家伙不要多管閑事,拱拱手堅決道:
“還童道友的好意在下心領。
但是,你不知內情就不要多說。
仙兒的男人雖多,可那十幾萬人都只是覬覦她的身體,只有我愛她這個人,她真心愛的人也只有我一個。
你不懂,這就是愛情。”
還童仙只覺得白狐書生比自家那位還在沉睡的大老爺巴虺壞藥鬼的污染還要厲害,不想再聽。
對著紗帳中的白玉仙提醒道:
“天色已黑,道友該做正事了,你也不想沉睡中的老爺們做夢時生氣吧?”
那個悅耳的女聲發出銀鈴般的嬌笑聲:
“還童道友,多年不見你還是這么假正經。
本來仙兒還想不收元陽免費送你一場極樂,以慰藉舊友相逢之情呢。
上次你背著我家夫君,睡在我的榻上的時候,明明沒有這么硬氣,咯咯咯”
還童仙緊緊褲腰帶,面不改色。
“那能一樣嗎?”
要知道,這位白玉仙和她的道侶白狐書生入道時服食的是中品十味并蒂合歡蓮。
一個縱欲,一個守貞,除了道侶白狐書生不可以之外,就算是路邊一條都可以。
他還童仙只是犯了每個雄性都會犯的錯誤而已。
紗帳被人猛地拉開,滿室皆亮。
一位肌膚完美無瑕,白到發光的絕世仙子赤著身子施施然走了出來,一點也不把外人當外人。
白狐書生也足夠大氣,面不改色地上前幫道侶清理痕跡。
不得不說,玉仙兒的姿容確實配的上她的名字。
如果看到還童仙時,會覺得他一半蒼老一半童稚,一半是樹一半是人。
那么看到玉仙兒的時候,就會覺得她一半是傾國絕世的仙女,一半是冶艷淫蕩的蕩婦,一半是人另一半是狐。
或者說每一位羽化仙都是潛在的仙渣,是人之“命”與自然萬物的組合,不得生,不得死,不屬六道,不入幽冥.
現在暴露出來的都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同時,方才帳中的另一道身影竟然沒有像下面那些尋藥者一樣死掉。
也跟著爬了出來,自己趴在了玉仙兒腳下,神情比白狐書生還要不堪。
看起來臉色蒼白,雙目無神,元氣大傷,卻依舊滿臉都是癡迷之色,恨不得與之再戰三百回合。
若是王澄在這里,必定一眼就能發現此人赫然便是那位統治了婆羅洲大半土著信仰的三品鬼神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