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當空,陰氣如沸。
閩州群山環繞中某個名叫靠山村的小山村里,一戶祭奠過先人后早早封門閉戶的人家突然傳出尖叫。
卻是有兩只體型跟獵狗差不多大的五色鼠妖,不知道突然從哪里鉆了出來,輕輕松松就找到了這家人藏起來的存糧大快朵頤。
連用山間野物熏成的臘肉和幾串銅錢也不放過。
“不許吃我們的糧!畜生快滾開!”
大人曉得邪祟厲害,家里的半大小子卻初生牛犢不怕虎,提著一根燒火棍就要上去拼命。
棍棒落到五色鼠妖的頭上對方毫發無傷,他自己卻被那大老鼠一尾巴就給抽飛回來,他爹去接也一起變成了滾地葫蘆。
吱吱吱.
兩只大老鼠扭過頭來對著他們全家齜牙咧嘴,綠色的眼睛里閃爍幽光,好像在鄭重考慮到底是先吃糧,還是先吃.人?
危機時刻。
轟隆!
隨著一聲巨響,一個滿臉憨厚的魁梧身影提著砍柴的斧子破門而入,徑直朝著兩只老鼠撲了過去。
“彪子!”
一家之主認出來人,失聲喊出了他的名字,或者說只是一個帶著戲謔意味的外號。
仔細回想一下,在神州廣大的土地上,每個村子似乎都有這么一個人。
他心地善良,逢村里的紅白事都去熱心幫忙,但自己卻過的孤苦伶仃,常遭白眼,大多數還有一些智力缺陷。
他們便是天生的地班職官守村人。
相傳守村人降生世間便是為了來人間積累功德,能為村子消災擋難,把所有的噩運擋在自己身上,今生之苦便是來世之福。
多年前逃荒至此,吃百家飯長大的彪子,便是這靠山村的守村人。
三十年時間過去,雖還不是正式職官,卻已然點亮心燈,命火純陽!
福、祿、壽三火騰起半尺,與整個村莊所有人的陽氣烘爐融為一體,從每一個人身上都借來一絲“萬家燈火”。
手上斧刃紅光一閃,竟只用一斧就砍掉了一只猙獰的鼠頭,脖頸斷口焦黑,像是被烈焰灼燒。
另一只五色鼠妖撲上來,被他毫不吝惜地拿左臂擋住凌空一咬,調轉斧尖便捅進了鼠妖的肚子,肚腸頓時淌了一地。
“彪子叔,你真厲害!”
逃過一劫的這家人正要道謝。
“噓!”
守村人卻讓他們噤聲,滿臉凝重地看向血月籠罩下的門外。
一家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臉色頓時慘變,及時捂住了嘴巴才沒有失聲驚呼。
外面竟然又來了一群五色鼠妖,為首那一只竟足有牛犢大小,焦黃的門牙比匕首都要長。
住在這大山里,他們比誰都清楚,但凡天生聰明的動物,養的久了,必有靈性。
民間有雞不過六,狗不過八的說法,意思就是說,一旦雞養的超過了六年,狗養的超過了八年,通了人性,有了靈智,就容易成精。
老鼠只要活過了三年門檻也是一樣。
眼前這一只老鼠,分明就是“碩鼠”的民俗傳說附身到了一只老鼠精的身上,才會擁有這種恐怖的體型。
守村人看到它的時候,它自然也看到了守村人。
一個害人一個守村,兩者沒有共存的可能,不約而同一起撲向對方。
鼠妖寒光閃閃的爪子一把抓下去。
斧頭便被震得高高揚起。
緊接著第二爪,便在守村人胸口留下幾道深可見骨的抓痕,血光迸射。
要不是彪子及時仰頭,怕是已經被這邪祟的第三擊給一口咬斷氣管。
“不好,那邪祟太兇!快跑!”
“跑什么跑?在這深山里人怎么能跑得過畜生?跟它們拼了!”
隨著守村人落敗。
周圍那些躲在門縫后面查看動靜的村民頓時陷入絕望,只有少數幾個獵戶提著弓走出家門,卻連手都在發抖。
所有人都清楚,有這只堪比正式職官的邪祟領頭,鼠群足夠淹沒村子,連人帶糧都給一起吃光。
“哇——!”
這時,一聲嬰兒的啼哭聲打破了死寂。
像是給這些五色鼠妖提了個醒,像潮水一樣窸窸窣窣朝著那戶人家涌了過去。
“住手!”
身受重傷的彪子還想爬起來阻擋,卻又因失血嚴重,體力不支,又重重摔倒下去。
外加村民膽氣一瀉,村莊上空籠罩的陽氣烘爐也跟著黯淡三分,守村人最大的力量來源削弱大半,他更加無力改變現狀。
眼看這靠山村全村即將無幸。
那些大老鼠突然停下了腳步,豎起濕潤的鼻尖在空氣中聞了聞,像是聞到了什么絕世美味。
一條鬼門陰路在它們腳下洞開,一群老鼠裹挾著腥臭的陰風驀然消失不見。
同樣的一幕還在附近的村落、州府等許多地方發生。
那些本來會吃光一切才會罷休的五色鼠妖竟然集體掉頭,轉瞬間就全都消失了個干干凈凈。
“得救了!這是怎么回事?”
驚喜過后,無數人茫然看向老鼠們去往的薌州府方向。
同一時間。
王澄和宴云綃早就挑好了一座四周都渺無人煙的荒山。
抽調了一支鎮海衛的精銳,還有上千天妃一脈的廟軍鬼卒高里鬼提前埋伏在側。
兩個人開始親自動手種玉米。
以“吏兵出官”之法召喚體內法箓中的吏兵干活。
一個挖坑,一個播種埋土,為了保證成活率,每一個坑里都要放上兩三粒種子。
兩人飛快種完山坡上的這十幾畝薄田。
一青一白兩條蛟龍飛上天空,對著這片并不怎么肥沃的田地噴出一口氣,化作甘霖灑落田間。
那些玉米種子像是吃了大補之物立刻生根發芽,光禿禿的田里飛速冒出綠意。
在血月的照耀下,照樣顯出一片別樣的生機。
這不僅是玉米地,更是神州之地糧食增量爆發的開始。
只要這片地里的玉米成熟,產出的種子足夠改變至少一府之地的糧食結構,這還不算七州總督胡汝貞調集的人力物力。
他們有決心有能力做到這件事情,做成既定事實,天道人心自然響應。
很快,兩人耳畔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女,莫我肯德。逝將去女,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
七月半,鬼門開。
本來應該是陰陽二界溝通,各種陰物回歸人間。但這個世界陰陽混同,不分陽間陰間。
就變成了鬼門隨機開啟,會將擁有相近民俗傳說的邪祟聚集到一起,又會被它們共同的祈愿左右。
正如此時,“碩鼠”遇到“糧食增產”立刻像磁鐵的兩極彼此吸引。
吱吱吱.
一只、兩只、三只.一百只、三百只 不知道多大范圍內的五色鼠全都借著鬼門陰路來到了附近,組成洪流就要將玉米地徹底淹沒。
“來的好!”
宴云綃這位四品龍手中出現了一枚兵符,以九州社令箓催發,口頌咒言:
“天丁力士,威南御兇。天騶激戾,威北御鋒。三十萬兵,衛我九重。辟尸千里,祛卻不祥!急急如律令!”
話音剛落。
玉米地前面也有陰風席卷,也現出一隊黑影,卻不是她麾下的那些高里鬼。
最前面是一個好像年畫里走出來的大頭小娃娃,后面跟著一支迷你的送親隊伍,定睛一看竟全都是老鼠!
它們敲鑼打鼓,抬著花轎和里面的一位老鼠新娘正在送親。
而一只肥碩的貍花貓身上穿著新郎官的衣服,早就在隊伍前面張開了血盆大口。
小娃娃邊走邊唱起一首民間童謠《老鼠嫁女》:
“哩哩啦,哩哩啦,敲鑼鼓,吹喇叭,老鼠家里辦喜事,有個女兒要出嫁。”
“女兒嫁給誰?媽媽問爸爸。爸爸是個老糊涂,他說:‘誰神氣就嫁給他。’”
“爸爸就去找太陽,太陽說:‘烏云要遮我,烏云來了我害怕。’爸爸就去找烏云,烏云說:‘大風要吹我,大風來了我害怕。’”
“爸爸就去找大風,大風說:‘圍墻要堵我。我見圍墻就害怕。’爸爸就去找圍墻,圍墻說:‘老鼠會打洞,老鼠來了我害怕。’”
“太陽怕烏云,烏云怕大風,大風怕圍墻,圍墻怕老鼠,老鼠怕誰呀?
爸爸樂得笑哈哈:‘原來貓咪最神氣,女兒應當嫁給他。’”
“哩哩啦,哩哩啦,敲鑼鼓,吹喇叭,老鼠女兒坐花轎,一抬抬到貓咪家。
老鼠爸爸,老鼠媽媽,第二天來看女兒。”
“咦,女兒不見啦?女兒在哪呢?女兒在哪呢?”
貓咪說:“我怕人家欺負她,啊嗚一口就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