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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不行,讓我回去教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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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是臨時代理布政使,趙安以三品道員身份向災民下跪,更稱對不住百姓,這種事大清開國來就不曾有過,因為官代表的是朝廷威儀,自古只有民跪官,沒有官跪民的道理。

  趙安此舉,不僅是有失官員體統的問題,而是是否邀買人心?

  雖然趙安的戶籍檔案已從民籍轉入內務府,屬于皇帝的奴才而不是漢人官員,但這件事他若不能跟老太爺解釋清楚,誰知有心之人會不會借此大做文章。

  所以,報告必須要寫,且要寫的詳實全面,寫的客觀,寫的讓老太爺那顆蹦達不了幾年的老心肝能暖洋洋的。

  寫報告之前,趙安做了如下安排。

  一是命所有綠營兵、漕幫弟兄及宿州衙役、俘虜全部參與收斂災民尸骸的工作,要求掩埋時必須在尸體上撒上石灰,以免瘟疫這種災后次生災害發生。

  如今已是九月,天氣不再如七八月那般酷熱,但也給了細菌滋生的空間,趙安可不想旱災、蝗災、兵災過后再來一場席卷安徽的瘟疫。

  瘟疫的可怕絕不在旱災、水災、人禍之下,這要再來一場瘟疫,淮北大地恐怕真就滿目瘡痍,千里無人了。

  人都死光了,趙安還建什么根據地,拿什么跟老太爺扳手腕。

  二是組織宿州百姓及災民青壯在城外空曠處搭建臨時住所,趙安下令將城內城外所有能用的物資,包括布匹、蘆葦、草席等全部征用用于搭建棚屋,保證所有活下來的災民都有一個棲身之地,老弱婦孺則遷到城中的學宮、寺廟安置。

  失去親人的孤兒沒有近親屬收養的,則由官府出面動員城中百姓予以收養,給予一定費用。

  三是將城中存糧全部取出,立即挖坑埋鍋熬成粥施發災民,如果糧食真的不夠,就將繳獲的騾馬殺了。

  總之,哪怕不能讓災民們吃飽,也要讓他們胃里有一口活命食吊著,絕不能讓他們倒在“勝利”的前夜。

  安排完這三件事,趙安請慶遙帶人前往大店驛和泗州督催糧食,確保三天內第一批救援糧能送過來。

  叮囑慶遙若有官吏耽擱延緩運糧,便請慶遙等行使“黃馬褂”權力,先斬后奏。

  事后,不管殺的何人,都由他兜底。

  “趙大人放心,三日之內若運不來糧,在下也沒臉來見大人!”

  一場仗打下來,慶遙明顯脫胎換骨,可能未必對漢人的死活有多大的感觸,至少思想上對救災已經高度認同,因為不救災的后果就是一場又一場暴亂,身為宗室子弟的慶遙怎么能讓大清的江山社稷被災民動搖呢。

  何況趙大人都要給他記首功了,當下不敢有絲毫怠慢,點了幾名精干手下便翻身策馬而去。

  取得大勝且親自斬下知州首級的趙安,于宿州官吏眼中無疑已經是最高“權威”,沒人敢不執行他的命令,當下在同知崔秀等官員指揮下快速運轉起來。

城外災民慘狀給人的刺激太大,以致無論綠營還是漕幫弟子,亦或衙役甚至那些俘虜都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效率。他們迅速組織起來利用簡易工具挖壕溝的挖壕溝,抬尸體的抬尸體,搭棚子的搭棚子  搭棚子這塊,揚州過來的漕幫弟子發揮水上人家搭建住所的特長,沒用兩個時辰就搭建了一批足以擋風的棚子。

  在趙安的坐鎮及權威指揮下,整個宿州不管是城內的百姓還是城外的災民,都如一群群工蟻般進入“角色”。

  秩序,再一次得以恢復。

  有了秩序便有了生機,混亂一點點消失,絕望也在災民心頭緩緩褪去。

  雖然現場整體氣氛看著仍舊無比壓抑沉重,但活下來以及對活下去的渴望,卻成了所有人心頭的共識。

  作為“總指揮”的趙安也沒有閑著,同眾人一起參與尸體收殮工作,雖然干的滿頭大汗,但始終沒有將套在身上的黃馬褂脫下。

  這使得他如同聚光燈下的明星般,走到哪都成為人群的焦點。

其“先進”事跡更是在災民之中不斷傳唱  當然,這不是趙安給自己刻意爭取的表演機會,而是這么做可以堅定災民之心,讓他們重新生出希望,同時也令官吏們不敢有半點懈怠。

  就在趙安剛剛與護衛們合力將十幾具尸體抬上車準備送去掩埋時,游擊周庫帶著幾個書吏小心翼翼前來匯報。

  “大人!”

  周庫聲音帶著明顯的恭敬,或者說是敬畏。

  剛剛趙安以殘刀砍下知州李文腦袋的畫面,一直在周庫腦海中揮之不去,怕是晚上連覺都不敢睡。

  因為,會有噩夢。

  之前總兵大人被殺,他可是沒親眼見著的。

  “末將帶人已將所有繳獲清點完畢,還請大人過目!”

  周庫將手中一份剛剛統計的“戰報”遞到了趙安手中。

  “念!”

  趙安言簡意賅,走到一塊稍干凈的空地,下意識的竟想將手上的白手套取下,結果發現手上空無一物。

  “嗻!”

  周庫忙展開戰報輕聲念誦。

  宿州城下的大捷連同“七戰七捷”共擊斃白蓮教匪兩萬四千余人,但這兩萬四千余人顯然是周庫為了夸大趙大人戰功硬湊的。實際被殺的教匪連同捻匪只有不到三千人,其余都是因為恐慌自相踐踏而死,以及被白蓮教驅使攻城而死的災民。

  “俘虜的教匪目前有3400多人,繳獲的長短兵器4200多件,另繳獲鳥銃95桿,抬槍45桿,弓弩120多付,騾子460頭,拉車的馬320匹,戰馬9匹.”

  周庫一一匯報著,武器繳獲是多,但繳獲的糧食不足百石,金銀細軟倒是繳獲頗豐,共有散碎銀兩六千多兩,銅錢幾千貫,以及一些沾血的金器首飾,應是教匪從地方富戶士紳處搶掠來的。

  此外就是繳獲的一些白蓮教法器和亂七八糟的東西,這些東西隨后肯定是要銷毀的,不可能辦一個白蓮教博物館供人參觀的。

  清軍傷亡這塊,宿州守軍在白蓮攻城期間傷亡了三百多人,趙安一行傷亡也有百人之多,多是夜里混戰時的傷亡,天亮后的追擊反而沒什么傷亡。

  趙安點頭表示知道了,命周庫將受傷的人員送到城中請郎中治療,戰死的找棺材掩埋,至于死傷者的撫恤和有功將士的賞賜,都由他這個暫署藩臺負責。

  周庫只要將守城表現優秀的軍官名單報上來即可。

  “嗻!”

  周庫應聲后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大人,此乃初步統計,后續或仍有零星俘虜及繳獲清點入庫。只繳獲兵器粗劣不堪用者居多,騾馬實乃最大收獲,另外俘虜以捻子為主,這幫人桀驁難馴,需嚴加看管,為防不測.”

  周庫的意思很明顯,就是把俘虜全部殺了以絕后患,另外抓獲的白蓮教骨干成員是解押進京凌遲處死,還是就地處死,都得趙大人來定。

  “如何處置俘虜,本官自有主張,爾自去忙便是。”

  捻子俘虜可是趙安想要的兵源,哪里會聽周庫的殺俘虜,揮手讓其退下,至于抓獲的幾十個白蓮骨干成員,趙安打算審一下,立場不堅定的可以策反拉攏成為暗線伏在白蓮教,立場堅定不可拉攏的只能報請朝廷處決。

  有些口渴,微一抬手護衛忙將水囊遞上,“咕嘟”幾口后,趙安又同眾人一起抬運尸體,直至天黑方進城。

  次日仍是組織掩埋尸體、災民安置,如此忙了兩天城外方才徹底恢復平靜,趙安遂有時間給老太爺寫正式報告。

  之前只是送去兩份捷報,一份宿州大捷,一份七戰七捷。

  報告是在死去的知州李文書房寫的,開篇趙安即將自己為何離開宿州前往泗州原因如實寫出,接著收到宿州急報如何帶兵來救也一一寫清。

  對于只帶數百人便冒險救援宿州的英勇事跡卻只用區區一句話來概括,即:“奴才星夜疾援,僥幸大勝教匪”。

  沒必要詳寫細節,因為老太爺在戰事這一塊比誰都精,稍加復盤便知擒賊先擒王的道理,又豈能不知倉促起事的白蓮教不過一群烏合之眾,只要打掉其指揮中心教匪不亂自亂。

  “僥幸”二字是不居功,不自夸的謙虛。

  如果趙安用大量筆墨把自己描繪的如何英勇,將白蓮教寫的如何厲害,雙方如何斗智斗勇什么的,反而會讓老太爺對他的“人品”產生懷疑。

  上位者,未必喜歡本事很大的臣子,但老實人卻沒一個不喜歡的。

  “七戰七捷”也是如此,將“七捷”盡數歸于麾下敢死勇士奮勇當先,白蓮教匪喪膽不堪一擊緣故,只字不提自己一騾當先沖殺在前。

  災情結束后,慶遙他們肯定會回京述職,屆時老太爺不可能不詳細詢問,趙安這里越是對自己的功勞輕描淡寫,留給老太爺的觀感就會越好。

  至于為何要殺知州李文,報告中如此寫道:“奴才率部回返距城四十里官道之上,所見非歡慶之民,乃扶老攜幼、面如枯槁之流民。其狀慘絕,骸積于途,蛆蠅蔽野,稚子啼哭裂人心肺。奴才遣人詢之,皆曰:州牧李大人驅我等出城,言‘從賊者死,自去者生!’

  奴才肝膽俱焚,立命災民折返就食,及至宿州城下,更見修羅地獄。餓殍枕藉,饑民匍匐血土之中,爭食生米裹腹;守城兵丁持械驅趕災民,一時哀嚎遍野.

  奴才三令五申知州李文開倉賑濟,安撫災民,李文竟抗命如故,坐視生民涂炭,猶以恐生搶掠、謹防資敵為辭.”

  將前番李文拒納援軍入城一事添上報告后,趙安指李文身為知州不遵他這暫署藩臺命令,做事又極為教條這才釀成宿州慘劇,令得十數萬災民為白蓮所驅,無辜之人成為刀下亡魂。

  “.地方官陽奉陰違,此風萬不可長,否則朝廷威儀蕩然無存,若地方守土之人皆以腳下之地為重,不從大員調遣,此與視中樞如無物有何異!”

  趙安指白蓮教匪之所以猖獗,根源除官吏盤剝、饑民無告外,就是李文這等官員為了自身利益“推波助瀾”所致,所謂緊閉城門不擔失土之責實乃驅民于死地,迫民附賊!

  更是一種“地方保護”主義,如果連一省布政都無法有效約束指揮下面的官員,那朝廷又怎么能對地方發生的事了如指掌呢。

  “奴才血戰方平白蓮寇匪,彼輩竟行此絕戶之計,豈非為淵驅魚,再造燎原之勢?若不立斬此人以謝皖北冤魂,奴才恐蒼天震怒,鬼神泣血,我大清仁德之名盡喪于此!故以遏必隆刀三斬其首,以立朝廷之法度,彰皇上之天威,慰萬民之冤苦!”

  寫到這里,趙安停了下來,歪頭想了想,又續寫道:“奴才深知刀可斬官,卻難收民心;威可懾敵,卻難暖凍骨。當此人心如沸之際,若不行非常之法,宿州頃刻復為火藥之桶!

  故奴才以三品大員之身,毅然解補服跪于血污之地,乃使萬民目睹,朝廷從未放棄他們,皇上亦從未放棄他們。唯有如此,方能使民心復安,不虞教匪蠱惑,再釀大亂。”

  接著坦白遏必隆刀因與教匪廝殺過烈殘缺,請老太爺降罪,不管怎么處置他都心甘情愿,哪怕讓他回揚州都行。

  畢竟,遏必隆刀是大清至寶。

  翻譯一下,就是老太爺您要覺得這事我做的不對,那就摘了我的頂戴讓我回揚州教書育人吧。

  我一個教書育人的老師突然走上今日崗位,難免有些書生意氣,手段亦難免激烈。

  最后,附上有功人員名單,慶遙等侍衛赫然在列,且名次相當靠前。

  通篇看了下,覺得想要表達的意思已經很明確,老太爺是賞還是罰不在他控制范圍,便輕輕吹拂紙張想讓墨跡早點干,再派折差快馬入京。

  未想,書房的門卻被人突然推開,映入眼簾的是一臉憤怒的徐霖:“少君,巡撫衙門的兵跟咱們的人干起來了,媽的,他們要搶咱們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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