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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查牛八者,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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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亳州,龍山鎮某荒宅內,數十名男子赤搏圍坐在篝火旁,其中數人不知為何故,竟在臉上均掛了染紅的長須,看著極為詭異。

  自旱災以來,亳州災情非常嚴重,境內百姓一半逃荒外地,無力外逃的百姓因無糧可食餓死者多達十數萬,由此導致亳州境內產生大量無人村落。

  餓死在家的百姓無人收斂,天氣炎熱之下尸體腐爛,引發彌漫數十里的惡臭,莫說官府聞之遠避,就是野獸都繞道而行。

  然而正是這些官府眼中的絕對無人居住的村落,自三月以來卻成了一股神秘力量的“樂土”,這幫人絲毫不怕惡臭,更不怕染疫,每日早出晚歸,時而十數人,時而數十人,多時竟有數百人。

  遍布亳州、蒙城、宿州多地,只要外出必成群結隊,遇到官兵查問,若官兵人少必定襲擊,若官兵人多則遠遠遁之。

  因這些人多是皖北人,地方官府遂將他們稱為“捻子”,所謂“捻”乃皖北方言,意一股一伙的意思。

  上個月亳州官府無意捕獲一股二十多人的捻子,據這些捻子供稱早在去年就有外地來的大師傅同他們聯系,教他們捏紙用油脂點燃作法,說這樣做可以驅除疾病。

  由于這些大師傅不僅肯幫災民作法驅災,還時不時給災民一點活命糧,因而皖北地區的災民跟隨這些大師傅的有很多,并在這些大師傅的帶領下到大戶士紳家索取糧食,強索得到的糧食大師傅們也不取都分給災民。

  久而久之,這些大師傅們便在災民中扎下根來,并刻意拉攏災民大姓加入,雖然外界一直稱他們為“捻子”,但實際這些大師傅均來自一個名為混元教的組織。

  該教同收元教、西天大乘教、八卦教、無為教、白陽教等民間秘密結社組織均為白蓮教分支。

  此時于龍山鎮荒宅聚集的便是混元教于皖北活動的骨干。

  除教主劉之協外,又有號為彌勒佛轉世的劉喜兒,這劉喜兒便是該教前教主劉松的養子,劉之協公然聲稱劉喜兒是下凡來保“牛八”的,也就是類似徐達、常遇春那樣的角色。

  牛八,合為朱字,天命正統,朱明嫡系。

  各地白蓮教皆以復興明朝為號召,只同康熙年間反清起義多以朱三太子為號召不同,如今白蓮教眾所說的“牛八”主多為朱六太子之后。

  這個朱六太子哪冒出來的呢,實是雍正年間山東曹州白蓮教搞出來的。

  從雍正年間到現在,各地以朱六太子之后為名爆發的反清起義多達數十起,其中大半都是白蓮教主導的。

  漸漸的,擁戴朱六太子之后復興大明就成了白蓮教各分支的“政治”正確。

  混元教也不例外。

  只是這個朱六太子之后究竟是何人,根本沒有統一認知,結果就是各分支都自立一個“牛八”出來,誰也不服誰。

  劉之協所說的“牛八”身在何處,除劉之協外教中也是無人知道,更無人敢打聽,因為這是混元教的最高機密。

  用劉之協的話說劫蓮降下那天,牛八方能現身。

  劫蓮何時降下,同樣也是天機。

  高深莫測的很。

  今日劉之協于龍山鎮聚集骨干,乃是為了傳達教內改革的一個重要訊息。

  “我三月前至隆德見過老教主,遵老教主意愿我混元教自今日起更名三陽教,教中經典《混元點化經》更為《三陽了道經》,老教主仍為我三陽教總教首,教中事務由我代掌,望各位以教中大事為重,同心攜手,共同復興大明。”

  五十三歲的劉之協口中老教主劉松于乾隆四十五年被安徽官府抓獲,后被送隆德給披甲人為奴,如今已是七十多歲的老人。

  這劉松人老心卻不老,于隆德為奴期間一直與各地教徒私下聯絡,知另一大弟子宋之清與劉之協不和,便寫了封親筆信勸宋之清與劉之協合作共同壯大混元教。

  只宋之清現已認了河南李三瞎子為師,自立西天大乘教,又立李三瞎子的兒子卯兒為“牛八”,現大乘教徒多達十萬之眾,已然與混元教分庭抗禮,加之李三瞎子原因,宋之清沒法回頭再與劉之協同掌混元教。

  但宋之清還是給了師傅劉松面子,稱劉之協要是起事反清,他大乘教必在河南響應。

  如此,劉松也不好為難宋之清,另派人前往四川、湖北聯絡各地白蓮分支,約定乾隆五十八年共同起事。

  為何是后年起事,原因是劉松認為單以混元教在安徽的勢力很難有大的作為,所以必須川、皖、鄂、豫數省教眾同時起事方能掀起聲勢,一舉搗毀清廷于這數省的統治。

  這也是吸取乾隆四十五年事敗教訓,當時劉松雖然發展了數萬信眾,也秘密于深山打造了一批武器,可沒等他制定起義計劃,就因教眾出賣被縣衙的三班衙役給一鍋端了。

  說到底,起義不是振臂一呼就能成功的,首先得打造出一支絕對聽命不懼死的精銳。

  人數至少要有三五千,不然單靠普通教眾根本不行。

  劉之協深以為然,于去年底潛回安徽收攏余眾,積極利用安徽的大災發展信徒,但到目前為止真正能夠動用的起事力量是發展起來的捻子,可別看各股捻子多達上百股,但內中敢造反的也就是那些領頭者,聚集起來也就千把人。

  靠千把不怕死的“武裝教眾”妄想推翻清廷統治,劉之協再蠢都干不出來。

  其與師傅劉松制定的計劃就是在安徽再次立足,用兩年時間發展信眾之余秘密練兵,為起義積蓄足夠力量。

  之前十年劉之協一直在湖北活動,與師傅劉松重點發展貧苦百姓不同,劉之協極為注重發展當地豪強加入。

  結果湖北當地的地主聶杰人、張正謨成為劉之協的信徒,在這兩個號稱當地首富的弟子支持下,劉之協已于湖北的大山秘密訓練“神兵”。

  具體練兵是由聶杰人、張正謨負責的,目前二人從教眾中選了600多青壯展開訓練,名為“天運軍”。

  張正謨被選為元帥,聶杰人成為湖北分區掌教,另一弟子劉宏鐸則擔任軍師。

  劉之協潛回安徽前,對湖北三位大弟子的指示是兩年后要練出五千天運神兵,他于安徽同樣也練幾千神兵出來,再加上河南、四川各地的神兵,這樣起事之初聚集在白蓮大旗下的各教神兵至少兩三萬之眾,絕對能打的清軍鬼哭狼嚎。

  此外在襄陽,劉之協還發展了當地總捕頭齊林為弟子,那齊林為人甚是豪勇,其小妾王聰兒更是長得極為動人,也極為聰明伶俐,被劉之協收為義女。

  那總捕頭齊林搖身一變成了教主女婿,于襄陽一帶教眾之中極有威望。

  在正式起義之前,劉之協要求各大弟子絕不可“高調”行事,是謂“廣積糧、高筑城、緩稱王”。

  今日除傳達更改教名一事,劉之協也要主持幾位新收弟子的入教儀式。

  就是那幾位臉上戴有染紅長須的壯漢,這些人要么是皖北當地的豪強,要么就是敢帶領災民打劫勒索的亡命徒。

  隨便一個都能拉出一支多達數百人的“捻子”隊伍,其中有個叫李杰的其族人多達上萬,旱災發生以后李杰帶領族人結寨自保,頗有實力,能夠出動騾馬上百頭。

  劉之協現在所乘座騎就是李杰送給他的,故而對于這個實力派的弟子,劉之協也是無比器重。

  為了讓這些地方實力派地方能甘心為自己所驅,劉之協給出的許諾是一旦起事,均授予領兵大將一職,待他日復興大明后不吝公候賞賜。

  “拿酒來!”

  隨著幾位新入教弟子起身來到眾人中間,幾碗混入朱砂的烈酒被端了上來,劉之協看了幾名新弟子一眼,用一把匕首劃過掌心,鮮血瞬間滴入幾只碗中并泛起暗紅色漣漪。

  新弟子們見狀,也是毫不猶豫用匕首劃破掌心,將各自血液滴入幾只碗中。

  劉之協端起面前酒碗,低吟:“飲此同心酒,生死共白頭!”

  將血酒一飲而盡。

  “飲此同心酒,生死共白頭!”

  幾名新弟子亦是一飲而盡,隨后便在師兄指引下渡三劫。

  所謂“三劫”,一為火劫,需赤腳走過炭火堆“滌盡凡塵”;二為“水劫”,需潛入冰窟閉氣半刻,“通靈見神”;三為“刀劫”:以利刃劃破手臂寫下血符,“刻印護體”。

  這會乃是盛夏無冰窟渡水劫,便以清水一盆閉氣代之。

  “三劫”過后,整個儀式方算完成。

  眾人旋起身各以師兄弟相稱,并互相介紹起來。

  眼下皖北實際情況很惡劣,雖然官府已經開始積極救災,但從外地輸送糧食過來需要時間,不可能今天救災,明天各地糧食就到位,因此三陽教目前領導的各股捻子為了成員活路,也為了發展信徒,不可避免的要與地方官府發生沖突,要么勒索敲詐大戶糧食,要么搶奪外地來的賑災糧。

  為此,三陽教在亳州跟當地的綠營兵已經沖突數次,上了亳州官府的“黑名單”。

  各地新發展的教眾也是良莠不齊,“保密”意識很差,有的地方都公然宣傳什么劫蓮將至、大明復興,更有一些激進的信徒準備裹挾災民攻打縣城殺大戶。

  這些,都是劉之協不愿看到的,因為眼下三陽教并無實力跟官府硬碰硬,因此,除要求教眾們盡可能避免與官府沖突外,也派人去鳳陽聯系之前發展的鹽匪,要求這些鹽匪能夠給教里提供一些金錢支持。

  原因是劉之協打算拿錢買通地方官府,將三陽教的活動“定性”為災民互助救濟,而不是聚眾謀反。

  只要地方官們不是真的要對三陽教打殺,那就能替三陽教爭取兩年時間。

  而地方官都是貪官污吏,他們根本不在乎收的是誰的銀子,在乎的是銀子給的夠不夠。

  為此,派弟子劉寶到鳳陽與鹽匪勾通,又命在場骨干成員約束手底下的信眾,紅線就是不能碰城池。

  即絕不可以公然打出旗幟組織人手同官兵發生正面沖突。

  然而讓劉之協意外的是,他這邊竭力約束教眾不要胡來,亳州當地的官兵卻突然加大對“捻子”的打擊,據說還有外地的官兵正在趕來亳州。

  看起來,亳州的地方官似乎要把他們三陽教趕盡殺絕。

  而他命人給亳州知州送去的三千兩紋銀也被對方原封不動的退了回來。

  從知州衙門內線得到一個驚人消息,隸屬于巡撫的綠營精銳已經進入亳州,巡撫衙門似乎給知州衙門下了死命令,就是亳州境內不管是邪教還是捻子,統統加以肅清。

  當時間來到八月的時候,亳州境內原本令官兵頭疼不已的“捻子”們面臨一個選擇,就是必須向東逃竄。

  因為外地調到亳州的清軍已經多達六千多人,加上地方的團練,已經讓“捻子”們沒有生存空間。

  為保存有生力量,也為盡可能的緩和同官府的關系,劉之協只得帶領骨干成員向東邊沒有太大軍事壓力的宿州潛逃。

  一則謠言不知什么時候在亳州境內散播,說宿州那邊官府囤有大量糧食,有個趙青天在那主持賑災,只要災民過去就有糧吃。

  謠言越傳越廣,加之三陽教也在集體“東竄”,短短數日就有十數萬災民如蝗蟲大軍般向東邊的宿州滾動而去。

  路上全是人,黑壓壓的,看著就可怕。

  更可怕的是沿途竟然沒有官兵阻攔,這就使得謠言似乎成了事實,那就是宿州真有吃不盡的米面等著災民們。

  與此同時,宿州城中一份密折也快馬加鞭發往京師。

  密折是趙安發的,除向朝廷如實奏稱白蓮邪教正在皖北地區大肆活動發展信徒,并利用災民無知傳播各種反清思想,意欲掀起大亂外,密折只說了一事,“經奴才秘查,所謂牛八者,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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