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還是按照規矩給了苗有方一些鼓勵，并把自己的聯系方式給苗有方，讓他有事兒找自己。
也僅此而已。
三天后，患者可以下地，第一時間轉去912繼續康復治療。
只是患者家屬看羅浩的眼神讓羅浩覺得有些奇怪，在表達了感激之余，目光中帶著其他的意味。
羅浩看不懂，也沒去理會。
在羅浩看來，她只是患者家屬而已，羅浩甚至都沒問對方姓名。
等患者轉去912后羅浩帶著苗有方開始拜訪帝都的各位老板，給老板們介紹自己新收的學生。
苗有方要是沒有意外的話，應該算是羅浩的開山大弟子，雖然還要念書，五年后才能畢業，但并不影響什么。
“小苗，今天拜訪的是廣安門的副院長，國內赫赫有名的中醫世家，崔老師。”
苗有方最近幾天看見那些名字出現在教科書上的老人家們已經看的麻木了，他只是機械的記下來羅老師說的人名，等下下來還要記在本子上，省得忘了。
但這個人到底是誰，有著什么樣顯赫的背景與過去，苗有方一點都不知道。
他點了點頭，用心記下羅浩說得每一句話。
“崔老師據說族譜可以查到清河崔氏，但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在中醫方面崔老師還是有真本事的。”
“嗯嗯嗯。”苗有方用力點頭，但掩飾不住自己的疑惑。
“別小看中醫，現在就是沒有人從頭整理中醫中藥的知識內容，以至于無法自我進化。抱殘守缺，怎么能行。”
羅浩一邊走一邊爹味兒十足的給苗有方講自己對中醫藥的認知。
“古代，中醫就已經有外科手術的存在，軍隊里也有野戰醫院之類的機構。可以說中醫在明以前還算是不錯，可惜了。”
“中間斷代，而且多少年都沒有大改動了，不能與時俱進，抱著什么古法、古方就開始掙錢，其實挺沒勁的。錢吧，有用，但沒大用。不光是國內，只要有人的地方，錢就只是一種工具。”
“……”苗有方沉默無語，錢對他來講是很有用的。
在這一點上，苗有方覺得羅老師站著說話不腰疼。
“算了，不說這個，我的意思是讓你別對中醫中藥有偏見。當然，臨床上少用。”羅浩說著說著，自己都笑了，“大多都是騙錢的，騙一個算一個。你把那些中藥拿去試驗室化驗，里面大多都是西藥成分。”
說著，羅浩忽然哈哈一笑。
苗有方知趣，老孟不在，捧哏的角色他早已經適應，陪著羅浩笑了笑，沒有冷場。
“老師，您笑什么。”苗有方笑完后問道。
“我上學的時候有一次過年期間我回帝都給老板們拜年，剛好有一個大佬在海南過年的時候生病，老板就帶我飛去那面。”
“詢問病史，我注意到一個細節，他在那面花天酒地，吃的是中藥，口服一次大概五千左右。我好奇，就問跟班的要了一包。回來送到實驗室做檢查，發現里面的有效成分是枸櫞酸西地那非。”
“！！！”苗有方一怔，“老師，按說那些大人物應該、應該知道吧。”
“害，你把他們看得太厲害了。慕強是對的，但也要客觀分析總結。”羅浩笑道。
“醫大一承壓，干脆也上了激素。雖說短時間內用激素也沒什么副作用，但總歸不好。”
“這世界就是個草臺班子，小苗你要怯魅，別有先入為主的念頭，這樣會影響到你的上限。大人物就那么回事，別神化。”
羅浩說到這里，頓了一下。
“包括我。”
苗有方咂舌。
羅老師的水平他在一次又一次的臨床中有了清晰的認知，可羅老師卻說包括他。
樓是二環內的老樓，小區很干凈，樓下停著一排車。
羅浩掃了一眼，見是外地牌照。
“你猜它們是來干嘛的。”羅浩問。
“？？？”苗有方滿腦子問號。
“我猜應該是來找崔老幫著做的。”
“啊？崔老的身份地位還要做？”苗有方愣住。
“害，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幾十億上百億的大產業，不做會往死了得罪人。”羅浩說著，嘆了口氣，“當年老人家不也身不由己，給云白制藥做么，只是老人家總歸要有點操守，說體外試驗。春秋筆法么，懂的都懂。”
羅浩說得很含糊，但苗有方馬上想起一個人。
他眼睛都直了，真的假的。
“這叫和光同塵，這四個字你記住。”
“嗯。”苗有方雖然不懂，但還是用力點頭，“老師，那您呢，是不是也有好多廠家來找您做。”
“我？還不到級別。過幾年，等你在912當上主任后，我估計我就要面對這些破事。”
兩人上樓，門外站著兩個人，羅浩要按門鈴卻被兩人攔住。
但羅浩沒說什么，而是帶著苗有方來到防火通道等著。
苗有方還年輕，有些憤怒。
“別想那么多，你是不是看多了，你老師我打個電話，就來一堆人把里面的人罵一頓，然后跪在我面前賠禮道歉？”
“呃，那倒也不至于。”苗有方被說中了心事，訕訕的說道，“但他們也太過分了，怎么能不讓咱們進去呢。”
“沒辦法，昨天和崔老約好的時間，應該是除了一些紕漏。”羅浩卻毫不在意，拿出手機找到app開始賽博抽煙。
“老師，難怪老板們都說您不像年輕人，讓我在這一點上別跟您學。”
“呵呵，年輕人真惹禍，他們反而不高興。事情哪有兩全的道理，別聽老板們瞎扯。老板們最愿意胡說八道了，而且雙標的很。”羅浩笑道。
過了足足20分鐘，里面的人出來，羅浩接到電話。
“走。”
羅浩帶著苗有方出走防火通道，一個身材矮小，滿頭白發，紅光滿面的老人家站在門口。
“小羅，好久不見。”
“崔老好。”羅浩先恭敬鞠躬，隨后介紹苗有方。
“進來聊。”崔老有些不高興，“剛剛耽誤了點時間……”
“沒事崔老，找的誰跟您帶得話？”羅浩笑著問。
“老馬給我打的電話，說讓我應付一下。”崔老道。
“呵呵，那還好，馬主任給您打電話，您可以不搭理。”
苗有方愣住，國家衛健委那位好像姓馬，難道是他？怎么頂頭直管的主任打電話反而壓力不大呢。
好多事苗有方壓根想不懂，他干脆不去想，只是靜靜的聽著。
進門后崔老無奈的說道，“一點騙錢的東西，非要給我干股，怎么說不都行。”
羅浩規規矩矩坐在沙發上，雙手放在膝蓋上。
苗有方有一樣學一樣，姿勢和羅浩一模一樣。
“你們倆別拘束么，跟到家一樣，放輕松。”崔老笑道。
“崔老，這次登門拜訪，首先是給您介紹一下我收的第一個研究生苗有方。”
“哦？其次呢。”崔老直接問道。
“其次是向崔老您討教來了。”
崔老的白眉毛動了一下，他不知道羅浩說得討教是什么意思。
“我去年的時候給所里面的一位長輩做了個針灸拔障術。”
“我聽說了，你不錯，可惜就是不學中醫。你呀，說你點什么好。從前不肯來，現在搞出名堂了，去年拿了三青吧，今年更不能來了。”崔老有些遺憾。
羅浩微笑。
“不學也好。”崔老嘆了口氣，“當年我父親重病在床，我在床旁看護。后來有一天晚上三點，我在打瞌睡，被我父親叫起來。”
“他說，你摸摸我身上。”
“當時我一摸，都是汗水。我父親說這叫絕汗，絕汗如油就是這個意思。”
羅浩嚴肅的看著崔老，“崔老，和臨床休克的濕冷一樣么？”
“不一樣，絕汗如油不是形容，而是白描。我父親當時身上的汗的確就像油一樣，那種感覺沒辦法描述。”崔老淡淡說道，“我父親說，他知道自己要走了，一直給自己號脈，想讓我知道什么是七絕脈。”
“他也不知道自己會是哪種，最后發現是絕汗如油。”崔老淡淡的講述著。
“都說提倡中醫，但入職體檢不用中醫，入伍體檢不用中醫……算了，不跟你發牢騷。唐老的金針拔障的確是神仙手法，沒想到小羅你竟然學會了，也算是有個傳承。”
“湊巧，加上209所的老前輩見過唐老的師兄做過金針拔障術，所以就拉著我做。”羅浩解釋道。
“你想從事中醫么？”崔老問。
羅浩微笑，“崔老，是這樣，我最近和哈工大聯手研究ai機器人。”
“有用？”
羅浩拿出手機，找到一段視頻，開始交給崔老。
這段視頻是搶救車禍患者的時候在院門口的那一段，網上有流傳，雖然被封禁了，但還是有少數下載，沒有保密級別。
崔老拿過手機把這段視頻看完。
“他們的手法純熟，訓練有素，是你們912的人吧。話說912把精英都調撥給你，那……不對！”
話音剛落，崔老忽然白眉一皺，“這些難道是ai機器人？！”
“嗯，是ai機器人進行的搶救。畫面里能看見柴老板和周老板，他倆沒上手，全程都是ai機器人做的。”
“！！！”崔老怔住。
他沒想到自己的猜測竟然是真的！
崔老看著羅浩，沒想到當年的那個小伙子竟然弄出這么大的風浪。
“有些基礎試驗已經能在ai上做了，我有個助手叫陳勇，學過魔法，英國女王給他頒了大魔法師的證書。”
“回國后師從……青城山。”
羅浩只是微微一頓，按照陳勇平日里的說法說出青城山三個字。
“哦？”
“他最近把批八字、算命的方法輸入ai，讓ai機器人算命，我看效果還不錯。”
羅浩給崔老講了伏牛山下的屯子燒小米御7的事兒，崔老哈哈一笑，“年輕人，瞎胡弄。”
“崔老您教訓的是，我的意思是想征求一下您老的意見。”羅浩說到這里，戛然而止。
“為什么是我。”
“您一直想做綜合性整理工作，但畢竟被時代局限。”羅浩坦然說道，“現在有ai機器人，像針灸這類活完全能通過機器人完成。”
兩件不搭調的事兒被羅浩說出來，似乎邏輯有缺陷，但崔老卻明白羅浩的意思。
“你身子骨不夠硬。”崔老道。
苗有方不知道他們倆在打什么啞謎，聽的云里霧里。
“崔老，不用在臨床。”
“那用在哪？”崔老皺眉。
“先在ai后臺數據庫里存放，對了，后臺數據庫有協和百年病歷和his系統上線后全國96.5億份病歷，現在還要多十幾、幾十萬份病歷。”
“相應的病人，可以用ai機器人搜集一下相關數據。您不是一直都想推進一下中醫的相關事情么，我記得呢。”
崔老的眼睛里閃出一絲光。
“可惜中醫這面病歷并不嚴謹，我也想保留一點東西，用ai進行推理計算，但手頭沒資料。”
“唐老的金針拔障術我現在都沒敢讓ai機器人做，按說這種小操作最適合ai。”
“真的假的。”崔老并不信，只是譏笑道，“要是ai有用，你們醫生豈不是都要下崗了。我清河崔家傳承千年的中醫，ai能懂？”
“暫時看，影像科寫報告、檢驗科做化驗的醫生的確可以被取代。無人醫院那面……”
“就是912老周最近在龐各莊搞的小玩意吧，剛剛你給我看的視頻倒是有點意思。”
“您知道？”
“聽人說過，沒見過。”
“您有空么？要不去看一眼？”羅浩邀請。
“羅博士。”崔老雖然年紀大，但思維邏輯并不混亂，非但沒有老糊涂，反而人老成精，羅浩剛一邀請，他就猜到了很多事兒。
“您講。”
“有保密級別的，你幫我申請權限了？”
“嘿，崔老您別見怪，我在帝都住不了幾天，家那面事兒特別多。我一面還要負責臨床工作，一面還要搞ai機器人下鄉……”
“下鄉干什么？”崔老好奇。
“當赤腳醫生，負責診斷以及治療一些基礎疾病。”
崔老愣住。
沒有醫生愿意下鄉，這幾年說的什么分級診療其實就是個笑話。
農村的醫療基本都靠幾個小診所來搞定。
真要是有ai機器人下鄉，進入村屯，那的確是一件好事，大好事。
雖然村屯留守的人收入不高，但最起碼能讓人明明白白的死，明明白白的活著。
而且要是ai的話，資料連通省里，接診的瞬間就給出最優解。
崔老想到這里，他的一顆心也開始有些悸動。
“小羅，都說你去支援邊疆去了，沒想到你還真敢想。”崔老笑道，“一臺ai機器人成本多少？”
“現在還在試驗階段，不用算成本。而且吧，扶貧工作，也和成本無關。最后呢，成本真的不高，要是能接受的話，一臺一萬多。”
崔老的眼睛瞪大，直勾勾的看著羅浩。
一臺ai機器人一萬多？羅浩做夢呢吧。
“不選擇視頻里的人形態，不用做肌肉神經組織，成本用不了多少錢。”羅浩道，“其他都能量產，芯片什么的也不用太高端的。數據都在后臺……”
“你等等，不用人形態用什么？”
“竹子，就是我科研的那只大熊貓，省城的冰雪節您看了吧，滿大街的機器熊貓，其實不貴。”
崔老愣住。
他很難想象機器熊貓出現在鄉鎮村屯的情形。
“鄉鎮那面的阻力低，就幾家診所，好搞定，已經在弄了，等有機會給您看看畫面。”
“現在有么。”崔老問。
羅浩心里嘆了口氣，崔老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不管自己怎么打岔，人家根本不給自己機會。
“那我看看。”羅浩把電話打給齊道長。
很快，視頻過來，羅浩湊到崔老身邊。
“崔老，您看，剛好齊道長帶著機器熊貓下鄉。旁邊那個，是我醫療組的成員老孟，這是第二家試點診所，最開始只有三家診所試點。”
崔老接過手機，看見一個身穿道袍，仙風道骨的道士正在和農村簡陋診所里白服黑漆漆的老大夫說著什么。
“怎么弄了個道士？”崔老問。
“齊道長平時照顧十里八鄉的人，現在旅游局讓伏牛山的道觀必須開業，也順便帶動了一下經濟，周圍老百姓掙錢都多了點，所以有點威望。”
“哦。”
“有黨組織的。”羅浩玩笑道。
“當然要有。”崔老并不覺得是玩笑，而是凝神看著視頻。
視頻里孟良人身邊有一臺機器熊貓，嶄新的，只是它時而趴著，時而站起來，沒點老實勁兒。
“老林，我頭疼，給我開點藥。”
孟良人正在和村屯診所的醫生交接，一個患者走進來。
能看見齊道長向后退了幾步，幾個人入畫。
“給你。”老大夫隨手摸出一盒藥扔給老人。
老人拿出手機，掃碼。
支付寶到賬9元的聲音出現。
鏡頭里，阿咖酚散的名字赫然出現。
“這是什么藥？”崔老不太懂，他不懂就問。
“是……”羅浩低聲罵了兩句臟話。
崔老看的有趣，問，“小羅，你先別罵人，這藥什么成分？”
“八十年代山城產的，一片含有230mg的阿司匹林、126mg的對乙酰氨基酚，兩種退燒止痛藥一起伺候，加上30mg的咖啡因，效果能不好嗎”
“呃……”
“省城，我老家東蓮市市區里，阿咖酚散早就沒有了，村屯就這樣。”羅浩說著，嘆了口氣。
醫療還是要在往上走的同時往下走。
“你等一下。”孟良人見老人要走，連忙喊住他。
“你找我有事？”
“不是看病么。”孟良人笑道，“我是省城的醫生，來下鄉扶貧的。”
“給錢么。”
老人很直白的問。
“給！”孟良人篤定的說道。
崔老看見這一幕，側頭看了一眼羅浩，見羅浩神情不變，有些疑惑。
“哦？拿來。”
“先看病，平時230的頭部ct，讓它帶你去，只要110，便宜了120！”
“可……”
“爺爺”機器熊貓歡快的走到老人身邊，奶聲奶氣的叫爺爺。
崔老沉默，苗有方沉默，只有羅浩不動聲色。
一聲又一聲爺爺，機器熊貓就跟成了精似的，帶著一絲詭異的色彩。
可沒幾句話，老人就被喊動，蹲下輕輕盤著機器熊貓的腦袋。
哪怕機器熊貓在跟他說話，他也覺得很正常。
這一幕有點怪異。
“他知道是機器熊貓么？”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羅浩道，“經過一段時間和人類接觸，ai知道該怎么說話。省城不能落地，要落地也得等一段時間，現在村屯試一試。”
崔老有些茫然的看著機器熊貓一邊撒嬌賣萌，一邊詢問病史。
應該沒什么事兒，但最后老人還是被半價的頭部ct打動，詢問起該怎么做檢查。
關閉視頻，崔老問，“半價ct是怎么回事？”
“暫時走我的科研經費，也花不了多少錢，主要還在摸索中。”羅浩很坦然的說道。
崔老也知道為什么不免費，他笑了笑，“看起來倒是挺有意思的。”
“齊道長那面偶爾會有些患者去看病，他都讓來找我，現在有機器熊貓在村屯診所，等著看吧。”
崔老又問了一些細節，這才知道屯村診所的醫生原來年輕的時候和齊道長學過幾天，不算弟子，頂多是個外門弟子。
甚至連外門弟子都說不上，沒什么天賦就被攆回家了。
這么多年，逢年過節都要去伏牛山看齊道長，所以試點里有他。
崔老又問了一些相關的運行方式，他感覺的確有些門道。
“走，去無人醫院看看。”
羅浩松了口氣，這幫子不見兔子不撒鷹的老人家是真難搞，想占點便宜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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