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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故鄉姑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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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時節,姑蘇城里多了幾分蕭瑟,黃鸝巷口,烏鵲橋旁,沒了絢麗的春色,卻多了一層薄薄的雪。

  武家的五味樓比起武成玉當年看似破舊了些,但五味樓的冬天總是格外熱鬧。

  當年武成玉在五味樓創下的武氏火鍋早已成了整個姑蘇城冬日一景,寒風蕭蕭,白雪飄零,到五味樓點上一個火鍋,邀三五好友賞雪涮肉品酒,何其妙哉。

  此時五味樓正是客似云來的好時候,稱得上是高朋滿座。

  武成玉正坐在五味樓二樓靠窗的位置,這里曾經是他當年的專座。

  猶記得那年他才剛滿16,被四伯安排來五味樓管事,就曾經天天安坐在此假裝誦讀道經。

  他長得齒白唇紅,俊秀倜儻,不站起來時,烏鵲橋上經過的大姑娘小媳婦總是會拿出手帕佯裝擦汗,實則是在偷看這個如玉少年。

  當然,那時候的武成玉只要站起身來,這些還在嬌羞的姑娘們都會嚇一跳,趕忙低頭離開,沒辦法,臉再好看,那雙開門冰箱一般的魁梧身材,絕對能嚇跑不少人。

  還有阿苦,躲在廚房不是燉豬頭就是煮肘子,周圍的乞丐不少吃得滿面油光,武成玉的分紅因此可被扣去不少。

  物是人非,武成玉離開姑蘇已經六七年了,當年的專座已然撤銷,今天只是趕巧兒,又讓他坐到了原來的位置。

  稍稍扭頭,看向窗外的景色,如同裹著一層糖霜的烏鵲橋,東西南北水,三百九十橋,白茫茫一片,好生干凈。

  沒有了春天的旖旎,多了幾分蒼涼,或者說,是武成玉眼中的離愁別緒,說到底,姑蘇是他此生的故鄉。

  漸漸地,橋下經過的人多了,以大姑娘小媳婦為主,還是如當年那樣掏出手帕,掩面抬頭。

  武成玉在看烏鵲橋,烏鵲橋上的人在看他,一如當年,恰如當年。

  只不過現在武成玉的身材高挑清瘦,挺拔勻稱,就怕這些姑娘們看久了會欲罷不能,情難自已。

  正在此時,小二走上前來:“這位客官,看著有些面生,想來是第一次來,你來了,就是跟我們五味樓的緣分。

  不知你想吃點什么,我們五味樓冬天主營火鍋,有菌菇清湯鍋、茱萸麻辣鍋、酸菜白肉鍋和藥膳老鱉鍋。

  只要是冬天,整個姑蘇城的人都好來我們這里點個鍋子,包你吃了還想來,想的不要不要的。

  你若是覺得一人吃火鍋孤單,我們也有別的招牌菜,不瞞您說,人間有五味,五味樓也有五味,都是酸甜苦辣咸。

  酸菜魚、咕咾肉、苦瓜燉鴨子、麻婆豆腐和八寶醬菜,再搭配點時令小菜,燙一壺黃酒,那也是人間至味。”

  武成玉聽完樂了,不愧是當小二的,小嘴挺利落,這小二年紀很輕,很是老道,卻非自己當年的故人。

  “點個麻辣鍋,再來咕咾肉和燉鴨子,時令菜你看著上兩個,必須有腌冬筍凍,黃酒要紹興得勝樓的,我知道他們常年給姑蘇供酒,另外我點的菜讓你們金水主廚親自做,我按規矩多給一成附加費。”

  小二眼前一亮:“今天是我武平安眼拙了,知道紹興得勝樓的黃酒,知道點金水主廚親自出手要加一成費用,還知道我們酒樓的腌冬筍凍,這味菜可是只有初冬有,向來不賣,只送老主顧的。

  客官,你肯定是我五味樓的熟客,我來這里一年多卻從未見過你,想來是有些日子沒來了。”

  武成玉饒有興致的看著武平安,好一個主角的名字,別的不說,小家伙起碼夠機靈。

  “大方正成,平康常敬,你是武家平字輩的?”

  店小二武平安眼神一斂,這個客官知道的有點多,當下打個哈哈,不再套近乎,吩咐立刻上菜,并隨便找了個理由離開。

  武成玉不以為意,不多時,他點的東西也都送了上來。

  無論是火鍋還是五味樓的五味招牌菜當年都是武成玉弄出來的,還有其他規矩,例如點的菜有時未必是主廚做的。

  可若是點名讓主廚出手,必須增加附加費,為的是提高主廚的逼格,武成玉覺得很公道,他沒收開瓶費就不錯了。

  腌冬筍凍之外,還有其他三種小吃,每個季節一味,味道獨特,制作不易,且季節性強,產量低,武成玉弄出來是為了籠絡熟客,只送不賣,要的就是提升熟客的情緒價值,幫他們提高逼格。

  倒是這得勝樓的黃酒,小五哥已經死去多年了,他們家的黃酒還是照例供應給姑蘇武家,武成玉想到這里多了幾分緬懷。

  看著擺在眼前的麻辣鍋,武成玉親自畫圖設計的銅鍋,實際上是照抄老北京火鍋的樣式,此刻正在自己面前呼呼冒著炭煙,耳邊也聽著周圍人的議論,都是蘇州話,甚是親切。

  初時都是一些家長里短,倒是讓武成玉重新熟悉了現今姑蘇城的環境,接下來的話倒是讓武成玉有了些新收獲。

  “聽說武家大房的武成廉,年紀輕輕就當上了戶部侍郎,這武家也算是水漲船高啊。”

  “那是,這武成廉可是當年的探花郎,先是娶了杭州書院大儒的孫女,那位大儒可是桃李滿天下,光是在朝中為官的就不在少數。

  更何況他又拜了鄭清之大人為師,自從那個史彌遠死后,鄭清之大人就得到當今官家看重,頂替了史彌遠的樞密使之位,這幾年更是水漲船高,剛剛成為我大宋丞相。

  這武成廉有了這位丞相師尊,若不是年紀尚輕,現在就不止是一個侍郎了。

  這武家現在可不得了,大房搬去了杭州,全力支持武成廉從政,二房也借助鄭大人的權勢,負責開拓杭州一帶的商路,賺得盆滿缽滿,這姑蘇的產業全都交給了三房負責。”

  “可我怎么聽說,三房近些年跟大房二房不睦,武成廉當官的好處,三房可沒怎么沾到。”

  “那又如何?單單這姑蘇的產業就夠三房操持了,別的不說,單單三房一脈現在也是咱們姑蘇第一家族,咱們這些小老百姓就別操心世家大族的閑事了。”

  “也對,不管怎么說,這武家三房的名聲一直不錯,在咱們姑蘇也從來沒有做什么欺男霸女,傷天害理的事情。

  不僅如此,前幾年水災,要不是武家三房的武正梁大爺帶頭賑災,設粥棚,還招募流民墾荒,那時可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啊。”

  “沒錯,有武正梁武四爺這般人物,也是我們姑蘇人之福,來,吃菜,還是五味樓顧念我們這些熟客,剛剛初冬就吃到這冬筍凍了,看看,全樓能吃到的可沒幾桌,多有面子。”

  武成玉右手執筷夾起一塊咕咾肉,外層裹著一層生粉炸成,入口酥脆,里層的里脊肉嫩的剛剛好,還帶著濃郁的肉汁兒,金水哥的手藝大有長進。

  至于武家近況,倒也沒有讓武成玉有任何意外。

  當初因為史彌遠,武家三房分裂,后來武成玉刺殺史彌遠,僅次于史彌遠的鄭清之正好上位,此人正是武家的靠山。

  所以武家大房二房搬遷到了杭州,想要靠上鄭清之這棵大樹,現在也算是得償所愿了。

  他的三哥武成廉現在剛剛三十出頭,就是戶部侍郎,也是因為得到鄭清之的提拔。

  說起來大房二房也是托了武成玉的福,若是史彌遠在位,鄭清之與史彌遠只是合作關系,位在史彌遠之下,武家和史彌遠畢竟隔了一層,絕不可能得到現今這么多的好處。

  至于三房,當初激烈反對靠攏史彌遠,又因為武成玉與大房二房鬧翻,現在鄭清之的好處,自然不會漏給三房。

  不過大房二房離開,三房獨掌姑蘇的武家產業,以四伯武正梁的本事,這些年三房過得應該不錯。

  聽到這里,周圍的食客又轉換了話題。

  “你聽說了嗎?咱們江蘇宋金交界的那些地方,原來有一些山寨,那里的土匪可都是窮兇極惡之輩,這些年把附近老百姓和過往商隊禍害不輕。

  就在一兩個月前,那一片地方大大小小的山寨總共幾十個,全部被人剿平了,聽說那些手里有人命的土匪山賊全部丟了性命,每個山寨的寨主當家全部被吊死在山上,慘不忍睹啊。”

  “我知道,聽說武家三房重開的揚武鏢局,當時就有鏢隊經過,被山賊圍了,眼看寡不敵眾,突然冒出來一堆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子。

  這些半大小子看上去才兩三百人,出手可真狠啊,而且個個身手不凡,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山賊全部殺光,接著就直接殺到人家的山寨里。

  那個山寨在蘇北一帶可是數得著的,據說有上千好漢,寨主還是少林寺棄徒,武功極高,還不是被那些半大小子上來就絞殺的干干凈凈。

  那個寨主更慘,被七八個小子圍攻,打上一陣剛剛占上風,對方又換了七八個小子上來,最后活活給累死了。”

  “老吳,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

  “嗨,揚武鏢局的鏢隊里也有我家的商隊跟著,我家二小子當時就在,這小子膽子大的長毛了,居然偷偷跟著那些半大小子去了山寨看得清清楚楚,回來就天天吵著讓我送他去習武。”

  “那你就送他去啊,你家小子從小就是個皮猴子,學文是沒戲了,但他膽子大,性子野,學武正合適……”

  那些半大小子,就是武成玉在潛龍窟辛苦訓練三年的那些孩子,收他們的時候都是十一二到十三四不等,他們練得可都是當年慕容家的武學,而且個個都被武成玉重塑根基。

  四年過去了,這些孩子絕大部分都至少是三流以上的身手,二流不少,為首的宋木已經算是一流了。

  潛龍窟的孩子一百人去了西夏,一百人給紅娘子當親衛,剩下三百人在宋木率領下獨自從金國長途跋涉而來,武成玉沒有管他們,這些孩子完全是靠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到江南來。

  這一路上可絕對不太平,山匪馬賊數不勝數,卻也都被他們全部掃清。

  他們可都是很小就當了流民,吃過世間至苦,也見過世間至惡,在武成玉的洗腦下,對武成玉絕對的忠誠,可若是動起手來可沒有一個是心慈手軟的。

  現在這些小家伙已經趕到姑蘇了,剛剛與武成玉建立聯絡,武成玉也是為了安置他們來到了五味樓,是時候跟家族聯系了。

  正想著,耳邊傳來一個過去很熟悉,現在有點陌生的聲音。

  一個肥頭大耳,腦袋大脖子粗,一看就是伙夫的家伙,帶著一身油煙走到武成玉面前。

  “我聽說有位對我武家很是熟悉的客人,還點名讓我親手做菜,不知道是哪里來的朋友。”

  武成玉抬起頭,笑的很燦爛:“金水哥,多年未見,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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