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山洞的孟良崮戰役落下帷幕的同時,關于保密局、黨通局聯合培訓班的事,也終于在保密局內部掀起了巨大的浪花。
“這是吃獨食!”
毛仁鳳收到消息后破防的破口大罵:
“張安平這是要置保密局于何地?這么大的事,竟然連局務會議都沒有上過!”
“他張安平,要當保密局的局長嗎?”
毛仁鳳氣呼呼的來回踱步,往日在臉上極少消失的笑意,這會兒消失的無影無蹤。
張安平,還真的是……賊心不死啊!
張系,核心的那些嫡系,已經夠讓人忌憚了,結果這混蛋現在終于將自己的意志延伸達成,重建了培訓班——三五年之后,培訓班源源不斷出來的新人,又會成為了張系的基石,這不是要人命嗎!
“張安平啊張安平,這可真的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毛仁鳳一臉的猙獰,保持現有的權力構架,你我穩重踏步不行嗎?
你非要一次次的想要做出顛覆性的動作——這是要往死里逼我們啊!
“也罷,既然你敢這么干,那就別怪我不講道義了!”
其實,過去的特務處、軍統,雖然重視培訓體系,但在權力方面,對于培訓體系壓根就沒看在眼里。
權力者,爭的的是一個個既定的位置,爭的是那一個個位置代表的實權、代表的影響力。
可張安平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切。
正常來說,一個巨頭的崛起,背后必然有一個成熟的派系,要么作為這個派系的代言人,要么作為接班人,要么跟這個派系合作——這才是一個乘數的圈子中崛起的權力者應有的狀態。
但張安平打破了這一切。
盡管張安平背后站著當時軍統無可置疑的“王”,但張安平背后的力量,卻是他一手帶出來的上海系——他們出身于關王廟培訓班一二期、出身于青浦班、松江班。
這些人,構建了現在的張系。
他們隨著張安平,從最初的的特別情報組到后來的上海站、上海區、京滬區,一步步在軍統固有的體系中,一點點的獲取著話語權,最終成為了一個巨大的派系。
跟軍統原有的權力體系截然不同且格格不入的巨大派系。
也就是意識到張系在權力格局穩定的軍統中,另起山頭以后,元老們開始重視起了培訓體系,一個個紛紛把手伸進各個培訓班中,在戴系巨大的網絡中,壯大著自己的山頭。
按理說這樣作用的培訓體系,在軍統整編為保密局的時候,就應該保留下來。
可恰恰就是因為培訓體系太重要了,在整編之際,毛仁鳳以各種手段威逼張安平,讓張安平在保留張系跟培訓體系之間二選一,最后逼得張安平砍掉了培訓體系——保密局成立以后,張安平不止一次的要重建培訓體系,但卻全都在局務會議上,以經費不足為由駁回。
保密局缺經費嗎?
但絕對不缺組建培訓體系的經費,所以真正的原因就是怕張安平利用手上現有的人手,重建培訓體系。
因為培訓體系培訓出來的新人,肯定是張安平的學生,而老師學生這一層關系,在權力體系中卻恰恰是最最穩固的。
后來保密局得了一筆經費,鄭耀全、鄭耀先和毛仁鳳三人趁張安平在重慶的機會,建立了臨時培訓班,想要給他們的派系注入些新的血液,這也導致了張安平不得不“掀”桌子。
在對付張安平的時候,鄭耀全為了迷惑、麻醉張安平,最后把臨時培訓班的主導權交給了張安平,結果張安平沒被斗倒,臨時培訓班招募的新人成為了張安平的班底之一——典型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毛仁鳳扶正成為了局長以后,下面的人打報告要人手,這時候張安平舊話重提,要求重建培訓體系,但不等毛仁鳳開口,其他元老就紛紛提起了捉襟見肘的經費,連消帶打的讓張安平的提案屢屢落空。
核心原因就是保密局這個權力圈子中的所有非張系巨頭,都在本能的遏制張系嫡系力量的擴充,這里面甚至包括一些張系內部的巨頭。
可是現在,張安平跟黨通局聯手了!
從保密局的大局上看,不需要保密局投入一分錢,卻還能得到三成的培訓合格新人,這是穩賺不賠的生意,但具體到各派系各山頭,這卻是要他們老命的行為!
“這是背叛!”
有元老發出了忿怒的咆哮:“張安平的行為,是對保密局的背叛!是對戴老板的背叛!”
好嘛,前腳從元老們的手里,以干部交換為由,砍掉了六十多個位置——他們跟野狗搶食一樣,艱難的搶回來了十幾個,結果后腳張安平就又鬧出了這么大的事。
說實話,這一次的舉動,跟張安平之前的行為比起來,算是偏向于溫和了,可在張安平清洗保密局權力構架的“本性”展露出以后,誰特碼還看不清張安平打算用這種“溫和”的方式,逐漸蠶食、繼而改旗換幟?
防微杜漸,絕對不能讓張安平達成目的——先把大帽子扣上!
“茲事體大,按理說應該上局務會議進行核準,但我記得局務會議上,可沒有出現過這個議題!”
“對,確實沒有出現過!”
“那就是程序……不合法?”
“這樣吧,我們找毛局長問問,這事局長知不知情,如果不知情的話,那此事……就過于荒唐了!”
元老們不蠢,馬上就想到了應對的策略——他們要從根子上否定這件事的合法性,只要此事的合法性不足,那么,這所謂的培訓班出來的新人,就別想進保密局!
和毛仁鳳想的一樣,這些權力受到了嚴重侵害的元老們,比自己更著急——他毛仁鳳終究是合法的保密局局長,終歸是能收到各種各樣的“走狗”為自己效勞。
但這些元老們的權力根本就在被他隱秘的跟張安平聯手進行打壓,沒有他們插手的培訓體系,培訓出來的新人不會成為注入他們派系、山頭的新鮮血液,而固有的體量又在不斷的被削弱,此消彼消,遲早會淪為背景板。
他們果然更急了!
“局座,張副局長未經局務會議,就敢私自跟中統聯手——這跟汪精衛的行為有何區別?”
元老們撲到了毛仁鳳的辦公室后,先把巨大的帽子扣在了張安平的腦袋上,為了表示保密局跟黨通局的不睦,甚至連黨通局的名字,都替換成了中統。
軍統中統,那可是死對頭!
“說起來抗戰的時候,張副局長就給中統辦過事,要不然憑中統的三腳貓功夫,上海室早就三度被全滅了——何至于讓中統在抗戰初期接連壓我們幾頭?張副局長這種吃里扒外的行為,必須要制止!”
“汪精衛”、“吃里扒外”這接連兩頂帽子,讓毛仁鳳心中欣喜不已,心說這人啊,到了一定的位置以后,果然就不需要自己去沖鋒陷陣了,想說的話,自會有“大儒”道出!
毛仁鳳適時的當起了“好人”:
“各位是不是有些上綱上線了?局內經費緊張,張副局長也是為了大局考量——雖然程序不合法,但終究是一心為了保密局。”
元老們都是人精,又怎么聽不出來毛仁鳳的意思?
都強調了程序不合法,那初衷算個屁!
“局座,倘若有人為了結果,悍然監聽政敵,這程序不合法,結果……做的了數嗎?”
“有道理!”毛仁鳳微微點頭,旋即道:“不過也不能一言而決——這樣吧,我們開個局務擴大會議,張副局長若是能說服大家,那就按照程序合規算?”
有元老意會,立刻贊道:“局座高見!”
但也有人沒反應過來,誤以為這是毛仁鳳要給張安平兜底,頓時急眼了,好在被同伴一把拉住,悄然的解釋:
“局務擴大會議,他能說服誰?”
張系的力量很龐大,龐大到讓人窒息。
但是,保密局卻還沒有到被張系只手遮天的程度!
張安平是個做事的性子,他的人,通常都在做事的崗位上,以前幾天的五十三個空缺為例——這些位置,被分給張安平的大多都是各地站組中行動、情報、機要、電訊等部門的實職,像督查室主任、站長、組長這些職務,反而把張系隔絕在外。
而整體上呢?
張系的成員資歷普遍的不足,軍內督查室、地方站組的負責人,張系拿下的也不多。
而到了局本部,情況亦是如此——如行動處、情報處、稽查處等等機構,實權副職、科級職務,張系拿下的很多。
可到了高一層卻不然,情報處因為王天風的經營、因為沈最的接手,算是在張安平的掌握中,其他各處中的科一級張系力量龐大,可處一級卻從來都不是張系的自留地!
過去,像局務會議,因為很多元老倒向了張安平,讓張安平的話語權很大,可張安平露出了“獠牙”以后,元老們倒戈,再加上毛仁鳳扶正,局務會議上張系的話語權已經弱的不像話了!
而局務會議一旦擴大,參與者基本也都是元老一級的人物——張系的話語權就更弱了!
所以說,聽起來是讓張安平在局務會議上“說服”眾人,實際上,卻是對張安平這一行為的徹底定性!
從根子上,否決了合法性!
這才是毛仁鳳真正的目的。
張安平知不知道現在局里“炸窩”了?
答案是:
當然知道!
而且從葉修峰送上門來以后,張安平便將這件事當做了“借口”——毛仁鳳想穩,但涉及到切身利益后,他穩得了嗎?
他張安平從來都是被動的應戰者,每一次保密局的內訌,他張安平可都是在被動的一方,這一次,他亦然!
這才是張安平的目的!
所以,他現在就等著來自毛仁鳳的爪子。
此時的他剛剛視察歸來,像往常一樣在假寐,實際上卻是在回想著之前跟柴瑩秘密見面的事。
柴瑩這一次很激動——國民黨五大主力之一的74整編師全軍覆沒,盡管二號情報組沒有直接參與,但上級卻特意的發來了電報,表彰、肯定了二號情報組的作用。
毫無疑問,上級來電的原因就是因為74整編師編制這個“不起眼”的情報。
隱秘戰線上,大多數的時候都是“枯燥無味”的,也不是所有的情報都是迫切的,就像74師編制這件事,在合適的時候,發揮合適的作用,才是常態——有時候,一份份情報,只是一次次的沉淀罷了。
可關鍵時候,那些沉淀的情報,卻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而二號情報組,傳出去的有關國軍編制的事,又豈是僅僅一個74師?
暢想一下,咱老李的二師突兀的遭遇了老對手楚云飛,確定了對面的是89師以后,上級立刻將有關89師的編制情報發過來了。
該師有多少個團、每個團有多少人,每個團又是什么編制,師里面還有什么樣的火力編制等等一系列情報到了老李手中,這仗是不是好打多了?
而這些情報,就屬于日積月累下的沉淀,屬于隱蔽戰線工作者,難以宣傳的榮光!
我們的功績無人知曉,但共和國的紅旗上,卻永遠有我們揮灑過的血色!
張安平若有所思,他們“枯燥”的工作,背后卻是無數戰士因為“知彼”而免于犧牲——或許,該將74師作為一個二號情報組的戰績,向一直默默無聞的所有成員,進行一次內部宣傳。
思索間,車輛到了局本部,張安平還沒有下車,鄭翊就神色陰沉的快步過來,她直接上了張安平的車,示意司機先下車。
張安平皺眉說道:
“出什么事了?”
“下午四點要召開局務擴大會議,他們要否決聯合培訓班的合法性——區座,他們為了私利,直接無視保密局的利益啊!”
鄭翊很生氣,非常的生氣。
區座不止一次的要重建培訓體系,結果每一次都無功而返,現在區座以“賣身”為代價,用薅羊毛的方式、拿著黨通局的經費為保密局培訓人才,結果保密局內部反而反對,還要從合法性上否決這一切。
豈有此理!
太過分了!
“這不是他們一貫的風格嗎?”張安平冷笑:“黨國的利益,在他們的眼中,從沒有個人利益重要!”
鄭翊建議:“區座,要不然別參會了?您不去,讓他們白唱這一出戲!”
“那豈不是讓他們得逞了?”張安平搖頭:“沒那么好的事!”
“可……”
“沒事,天塌不下來——”張安平搖搖頭,隨后神色冰冷的說:“更何況相較于內斗,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鄭翊一愣:“更重要的事?”
“你參加一下就知道了——”
張安平目光冷漠:“這一次,不給一個結果,保密局……”
“就沒存在的必要了!”
鄭翊倒吸冷氣,到底什么事讓張安平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他來了!
當張安平的汽車駛入保密局后,一直在關注著的一眾保密局元老,紛紛的屏息。
這一刻,無數的畫面在他們的腦海中閃過:
毛仁鳳要通過擴大會議,批判張安平——刀舉起來以后,他后院起火,老婆涉嫌通共;
最后不得不進了精神病院,最后甚至被整成了傻子。
鄭耀全、毛仁鳳、鄭耀先三人聯手,試圖在全局站組長會議上,給予張安平致命一擊;
結果毛仁鳳當場倒戈,最后更是導致了鄭耀全的黯然下臺。
歷次的經驗告訴他們,但凡想在大眾場合下對張安平進行致命一擊,結果都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那么,這一次呢?
有人自我安慰:
“這一次不是想對他致命一擊,只是否決聯合培訓班的事,不會那么邪門。”
“嗯,不會那么邪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