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部組織了一個考察團,前往重慶考察兵工署所屬的某個項目——也不知道經濟部跟兵工署是怎么扯上關系的,總之,這個考察團在極快的時間里就完成了籌建、開拔。
經過沈最和蘇默聲的商議,考察團由蘇默聲負責,而沈最留在南京,繼續在經濟部中展開調查。
他將袁農當做了主要的突破口,畢竟相比于一點點的排查,從袁農口中獲取情報反而是最容易的。
如此一來,袁農本就艱難的日子更不好過了。
為了撬開袁農的嘴,沈最可謂是想盡了辦法,軟硬兼施、雙管齊下,但卻始終沒辦法撬開袁農的嘴。
到了最后,黨通局那邊的刑訊專家徹底的失去耐性了,建議直接做掉拉倒。
用他的話說:
“我審過無數的共黨,總結下來這些共黨有四種人,第一種是最常見的,只要吃足夠的苦頭,最后一定會招——這種人招了也沒法用,關著純粹是浪費,日本人在這方面做的干脆,直接給他們吃花生米。
第二種人比較少見,就是那種軟骨頭,恐嚇或者利誘,馬上就恨不得連老婆都賣掉。
第三種是聰明人,這種人你給他苦頭吃,他就給你想要的信息,但也僅此而已,他們肚子里的存活,你要是沒掌握相關的訊息,對方是怎么也不會招的!
而第四種人是最最讓人頭疼的,那就是死硬份子,這種人屬于怎么打也不開口的類型——其實只要三五天的時間,誰是哪種人我基本能看出來。
眼下這個,妥妥的第四種共黨,沒必要在他身上浪費精力,讓他求仁得仁算逑!”
沈最一邊聽著黨通局刑訊專家的建議,一邊透過單向透光的玻璃觀察著袁農,最后卻搖頭否定了對方的建議。
“我不相信人的神經能是鐵打的——就是鐵打的,我也要給他敲碎!”
沈最在抗戰時候,在淪陷區活動過,手下有錚錚鐵漢被日本人抓過。
他就不信眼前的這個共黨,會比他手下那些鐵骨錚錚的漢子更頑強!
黨通局的刑訊專家道:“沈處長,這無用功你們保密局要做就做,我反正是不摻和了,這種人不管怎么折騰,到最后純粹就是瞎子點燈。”
沈最擺擺手,示意對方滾蛋。
打發了礙事的黨通局這個碎碎嘴后,沈最索性直接坐鎮刑訊室,他就不信自己還撬不開這個看上去文弱至極的共黨的嘴!
張家。
書房。
張安平把玩著手中的香煙,神色陰沉。
他這幾天的目光,一直牢牢鎖定在刑訊室中。
他在等一個適合的機會,悄然給袁農傳遞一個信息。
可沒想到沈最跟袁農杠上了,在黨通局的刑訊專家都徹底的放棄以后,沈最竟然直接住在了刑訊室里。
他原本的計劃是等時機成熟了,悄然向袁農傳遞一條消息,讓袁農指認蘇默聲就是青松。
蘇默聲本來就是青松——但袁農的指認則會是一次“污蔑”,等最后“青松”撤離了,“真相”也會浮出水面,到時候黨通局不僅會跟保密局翻臉,而且還會讓隱于暗處的王天風,將懷疑的目光灑向沈最。
當然,王天風肯定是先對其他人進行調查,從參與調查的底層特務開始,一個個的排查,一直到邱寧、秦順安——而這兩人在這一次的調查中,可沒有任何破綻,準確說,兩人從一開始就是在認真的做事,王天風肯定查不到什么。
排除一切不可能以后,剩下的不可能就是唯一的可能。
王天風的目光只能凝望沈最。
沈最是自己人嗎?
當然不是!
但這件事,足夠拖延王天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了。
可是,現在計劃在沈最這里出現了“漏洞”。
這家伙跟袁農杠上了,現在人都住在了刑訊室,對于袁農現在的狀態,他應該是非常清楚的——
袁農要是在這個時候突然指認蘇默聲,他怎么可能會輕易的相信?
該怎么合理的讓袁農“指認”?
又該怎么合理的在最后意識到袁農的指認純粹就是“逗”他們玩?
說白了,就是要讓沈最相信袁農的指認,又要在意識到被騙后,覺得是合情合理,而不是生拉硬拽。
這個問題,讓張安平思索了許久。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張安平苦思冥想的時候,“倒霉孩子”希希為他提供了至關重要的靈感。
現在的希希正是調皮的時候,沒少吃曾墨怡的“笤帚疙瘩”,這小家伙這一次在學校里打架了,回來的時候裝的跟個沒事人似的,但他母親是什么人?就小家伙這點隱藏的伎倆,能逃脫曾墨怡的法眼?
曾墨怡詐了幾句后,希希就不得不交代了,但小家伙抵抗意識還挺強,先是扯謊,說是跟同學玩鬧,可又怎么瞞得了曾墨怡,最后不得不一五一十的交代——小家伙挺有正義感的,因為有人欺負他同學,他給人去出頭了,才有了打架的事。
張安平悄悄給“倒霉孩子”擠眉弄眼的時候,腦海中一道霹靂閃過:
吐真劑!
這玩意在一戰的時候就被醫學界發明了,但用在刑訊上的效果其實很一般——普通人對吐真劑的抵抗能力偏弱,可在意志堅定者面前根本不夠用,一些普通罪犯都能輕易的扛住,更不用說專業的特工了。
中美合作所曾經研究過,在日本特務身上、在地下黨黨員的身上用過,效果嘛,只能說根本沒有!
所以這玩意早就在刑訊中被剔除了。
但現在的袁農,正好滿足用吐真劑的條件——接連的折磨,讓他的意志力嚴重降低。
悄悄朝正在被曾墨怡教育的希希又擠眉弄眼一番后,張安平悄悄的離去。
接下來,就該給袁農傳遞消息了!
保密局局本部。
刑訊室。
袁農目光渙散,像是在下一秒就要崩潰——可這樣的狀態在沈最的眼中已經出現三天了。
三天前,沈最認為加一把勁,袁農就要招了;
兩天前,沈最認為再加一把勁,袁農一定會招的;
昨天,沈最認為袁農一定是扛不住了;
今天,沈最徹底的絕望了。
肉體的折磨、精神的折磨、疲勞審訊,凡是能想到的辦法都用了,但對方的那一口氣,就是“泄”不了。
“處座,這個人的嘴……太硬了。”保密局的刑訊專家終于認慫了:“我看還是處理了算了。”
沈最咬牙切齒:
“憑什么給他個痛快?!”
刑訊,尤其是不加節制的刑訊,是真的很容易鬧出人命的。
為了確保袁農不至于被打死,沈最特意將局本部的軍醫拎到了刑訊室——正是因為軍醫的操作和關鍵時候的各種制止,才絕了袁農被打死的可能。
而現在,沈最更不想讓袁農死了。
“他不是信仰堅定嗎?我一定要讓他活著,活到看到共黨被徹底消滅!”
沈最這是要跟袁農杠到底!
刑訊專家悄悄的聳肩,你是處長你說了算。
深呼吸一口氣,沈最打算承認暫時的失敗,放棄對袁農的刑訊,但就在這個時候,刑訊室的門被打開了。
“我說了不要打擾……局座!”
沈最的語氣從暴怒秒變乖巧。
張安平這時候皺著眉頭踏進了刑訊室,看著邋遢的沈最,他道:“區區一個共黨,讓我保密局情報處的處長耗了七八天的時間——”
“有意思嗎?”
面對張安平的反問,沈最的臉色變得極其尷尬。
張安平緩和了口吻:
“沈處長,我不是說你不應該審訊他——有的共黨嘴硬撬不開,既然撬不開,那就換個方式,不要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上面!”
沈最慚愧的低頭:“局座,職部明白。”
張安平這才作罷,掃了眼被折磨的凄慘至極的袁農后,淡漠的說:
“碰到這種釘子,沒必要想著留他一命——最直接、最血腥的手段招呼,要么開口要么去死,沒必要浪費時間。”
“懂我的意思嗎?”
沈最腦海中浮現了張安平那“原始”的手段:
抓到的日本特務梗著脖子,想要讓中國人看看他們武士道的精神——然后,哭爹喊娘的只求死個痛快……
他心說你說的輕巧,你折騰死沒人說什么,可我們要是這么做,怕是麻煩隨之而來了!
但面上,沈最還是乖乖的說:“我懂!”
“這才對嘛,你是我保密局的情報處處長,跟一個注定要死的地下黨杠來杠去,沒必要。”
“你的時間沒那么廉價!”
張安平拍了拍沈最的肩膀:“我知道你是一心想給老王一個交代,但不要鉆牛角尖,這頭不成就換那頭,靈活些——”
沈最欣喜于張安平拍自己肩膀的舉動,高聲道:“請局座放心,職部一定不會讓局座失望。”
張安平滿意,轉身要走,但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轉身問:“試過吐真劑沒?”
他看著袁農:“那玩意雖然不怎么靠譜,但我看他精神快要崩了,說不準能有用。”
張安平的提醒讓沈最頓時反應過來,他一拍腦袋:
“幸好局座您提醒了,該死的——這玩意剔除刑訊后,一時間竟然沒想起來。”
跟袁農杠了這么久,沈最終究是心里憋著火,現在提到了吐真劑,他馬上就道:
“局座,我去總務處拿!”
張安平擺擺手:
“去研究所!總務處的德性,不可能把剔除的東西保存至今。”
“也是。”
張安平跟著沈最一道出去,沈最則在出了刑訊室后立刻示意手下將刑訊室嚴防死守——七號刑訊室鬧出的要餓子他可是很清楚的,自己現在要去拿吐真劑了,萬一有用,可不能被姓毛的摘桃子。
看到這一幕,張安平微微點頭,隨后道:
“這里我看著,出不了意外!”
沈最徹底放心,小跑著去了停車場。
張安平在刑訊室外轉了一圈后,索性又回到了刑訊室中,挨個跟周圍的特務交流。
說白了這一番舉動就是拉攏人心,期間他更是對一個特務信任有加的說:
“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他。”
這里的他指的是該特務的長官,可這話傳進了一直裝茫然的袁農耳中后,卻讓袁農的心砰砰的狂跳起來。
張安平從進到刑訊室后,說了很多話,但加上剛才說的這句話,一共有四句話卻接連在袁農的心里掀起了驚濤駭浪。
懂我的意思嗎?
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他(她)!
在他被捕之前,有同志冒著天大的風險向他示警——第一次示警的時候,對方說了這四句話!
前三句因為是反問,讓袁農本能的銘記于心,最后一句更不用說——要是他選擇信任,何至于此?
而現在,有人當著他的面,重述了這四句話。
巧合嗎?
袁農不敢相信。
可如果不是巧合,而是刻意為之,袁農更不敢相信!
偏偏這時候張安平又喚來一名特務,進行著交談——期間張安平提到了自己的夫人曾墨怡,因為此人跟曾墨怡一樣,都是杭州警官學校畢業的。
可這話在袁農耳中,更加的意味深長!
不可能是巧合!
可是,可是……這怎么可能啊!
盡管袁農想要保持平靜,但這一番沖擊太大了,以至于他接連發出了異響,不由自主的發出了異響。
對于袁農的異動,張安平淡然的評價:“呵,這是害怕吐真劑下悉數的招供么?”
這像是一個解釋,但在袁農的耳中,卻分明是為他的掩護。
強迫自己深呼吸冷靜下來,袁農瘋狂的燒腦。
為什么?
對方是什么目的?
對方接下來要做什么?
就在他燒腦的時候,張安平結束了跟眼前特務的談話,示意對方出去再換一人進來——談話的主要內容是了解對方目前的生活狀態,說白了就是高高在上的副局長,脫離“群眾”,通過這種談話,來了解特務們的生活狀態。
再解決幾個問題——收買人心的常規操作。
這名特務出去以后,張安平這一次沒有像之前一樣等著,而是快步挪到袁農面前,用一種奇怪的語調快速說:
“我會調換吐真劑!”
“到時候你假裝中招,想辦法模糊的供出蘇默聲就是青松。”
“剩下的事交給我即可——這是隱藏蘇默聲的唯一辦法!”
當張安平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袁農的腦袋仿佛都要炸了似的。
這個聲音,分明是那晚給他示警的同志啊!
“供出蘇默聲就是青松!”
而當他聽到這句話后,饒是神經是鐵打銅鑄的,也出現了極短暫的失神。
這是他拼死都要隱藏的絕密啊!
被捕以后的袁農,一邊要面對嚴刑逼供,一邊還擔心著他愿意用生命來保護的同志。
直到他看到蘇默聲以審訊者的身份出現后,他才徹底的放心下來。
那時候,他想:即便是現在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可現在,有人將他愿意用生命保護的同志,輕易的說了出來!
好在接下來還有第三句話:
“這是隱藏蘇默聲的唯一辦法!”
此時此刻,他腦海中全都是這一句話。
張安平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跟新進來的特務交談起來,其實是他問特務答——仿佛剛才的事從未發生過一樣。
袁農繼續保持茫然,心里則在一遍又一遍的權衡。
其實他知道沒必要權衡,從對方說出蘇默聲這個名字以后,他就沒必要權衡了。
此人是大特務張世豪,他知道蘇默聲是青松的情況下,這出戲,壓根就沒必要上演。
那么,他為什么演這出戲?
只有一個解釋:
那晚示警的同志,就是他!
正因為是他,所以他自信能從上級那里獲取誰是青松——自己當初所懷疑的天大疑點,因為他的身份而合情合理。
正因為是他,所以他才會用這種方式告訴自己該怎么做。
可正因為是他,袁農才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權衡。
他是張世豪,是國民黨現在最大的特務啊!
可他,竟然是自己的同志?
也是,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同志,墨怡,又怎么可能嫁給她?
袁農心中只覺得通暢無比。
曾墨怡所托非人,是他恨極了的事——現在,他通暢了。
張安平還在跟一個接一個的特務談話,有時候還會特意將談話的內容記載一下。
刑訊室里是有竊聽裝置的,但張安平這堂堂副局長在這里跟一個接一個的特務談話,誰狗膽包天敢竊聽?
就是毛仁鳳親至,他都不敢這么做!
一個多小時后,一臉急切的沈最回來了。
“局座,研究所里幸好還有幾支存貨——您看!”沈最展示著手中的小藥瓶,晃動里面的粉末。
張安平接過來研究了一番:“保存的還不錯,行了,交給你了,我先回去安排些事——沒想到好好的政策,到了下面后層層加碼,反而成為了兄弟們的負擔!”
他的神色很陰霾,這一次跟特務們的談話,在他的鼓勵下,這些特務說到了學習三民主義對基層的惡劣影響,讓張安平“大受震動”。
沈最意識到張安平說的是什么,這話茬他不敢接——學習三民主義成為了基層的負擔,這事他豈能不知道?
可這事,偏偏他又不好對張安平說,畢竟是張安平定下的政策,他認為可能是政斗的手段,作為一個“多姓家奴”,好不容易重新在張系站穩,他豈能自討沒趣?
而張安平能認識到自己的好心被下面辦成了壞事,這最好了!
畢恭畢敬的送走張安平后,沈最望向了目光渙散的袁農,目光中閃過一抹緊張:
吐真劑,一定、一定要……管用啊!
吐真劑兌了生理鹽水后,被沈最緩慢的注射進入了改為平趟的袁農的體內。
袁農起先沒有反應,但很快身子就軟了下來。
沈最屏息,強忍著詢問的沖動,等待著藥效的不斷發揮,這期間他不斷的望向手表,十分鐘的時間,對他而言像是十年那般的漫長。
終于,十分鐘到了。
深呼吸一口氣,沈最輕聲問:
“袁農,叛徒是不是你?”
“不、不是我。”
“誰是叛徒?”
袁農的反應突兀的激烈起來:
“林麗,是林麗,她是叛徒,她是可恥的叛徒。”
“對,她是叛徒,你不是叛徒,你嚴守了黨的機密,做得非常好——青松同志有沒有暴露?”
“沒有,他沒有暴露。”
“但現在他太危險了,我們必須要讓青松同志撤離,袁農同志,請告訴我青松同志的身份,我安排他撤離。”
說出這句話以后,沈最緊張的屏住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袁農機械的回答:
“青松同志現在很安全,他取得了敵人的信任,帶領黨通局的特務跟敵人一起負責審訊、審訊……”
袁農突然間劇烈的掙扎了起來,沈最急忙出聲讓其平靜,但袁農的反應卻更加激烈、
突然,他狠狠了咬了舌頭一口后,突然睜開眼睛,在茫然了幾秒后,震驚的喝問:
“你對我做了什么?”
隨后他拼命的掙扎,試圖掙脫束縛起身跟沈最拼命,沈最卻后退一步:
“讓軍醫看好他——等我抓了青松我讓他們見面!”
說罷,沈最強忍著心中的悸動和激動,快步走向刑訊室旁邊的監聽室。
“錄音帶呢?錄音帶呢?快放出來我聽!”
特務手忙腳亂的操作,剛才的對話被播放了出來:
“青松同志現在很安全,他取得了敵人的信任,帶領黨通局的特務跟敵人一起負責審訊、審訊……”
沈最一拳砸在了桌上,目光中閃爍著駭人的殺意。
“帶著黨通局特務跟敵人負責審訊?”
青松竟然是他!
“守好這里,我去請局座!”
錄音播放結束后,張安平的手指輕敲著桌面。
沈最屏住呼吸,等待張安平的決斷。
“兩個可能,第一,他耍我們——吐真劑的作用對特工有限,否則我們也不可能將其從刑訊器材名錄中剔除。
第二……”
張安平再次敲動桌面,沉默一陣后道:
“他說的是真的——老沈,你怎么看?”
強壓下因為“老沈”這個稱呼而生出的驚喜,沈最斟酌著說:
“不管真假,人,我覺得要先控制起來。”
張安平猶豫起來:
“他跟葉修峰是同學——留美同學,自身又是經濟部高級顧問,貿然拿下的話……”
沈最道:“他現在人在重慶,可以讓林楠笙秘密將其扣押,待我們做成鐵案以后,向上匯報,您覺得呢?”
張安平卻還在猶豫,沈最理解張安平猶豫的原因——“留美同學”這四個字的分量、高級顧問這四個字的分量加起來,太重了。
想了想,他道:
“局座,要不我試試吐真劑的效用?就在我身上試試?您覺得呢?”
張安平略思考后,道:“這樣吧,先問一下研究所那邊,有沒有副作用,如果沒有就試試,你覺得呢?”
沈最自然沒有意見,他遂撥出電話向研究所那邊詢問,確定沒有太大的副作用后,便要親自嘗試。
張安平有感于沈最的“以身伺虎”,遂親自為沈最注射。
沈最不知道的是,張安平又一次完成了“偷天換日”,原本被他換掉的吐真劑,重新換回去不說,還又魚目混珠,在里面夾雜了一支系統出產的吐真劑……
被注射吐真劑后,面對張安平的詢問,沈最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沒有絲毫的反抗,張安平問了幾個問題后為了沈最的顏面,便結束了詢問。
“好在”這件事只有張安平跟沈最兩人知道,也不至于讓沈最丟臉丟到太平洋。
張安平讓人外面守著沈最,同時對刑訊處下令:“以后,吐真劑重新列為刑訊器材名錄!”
隨后,張安平向重慶站下達了一份命令:
密捕蘇默聲,審訊!
重慶。
蘇默聲一臉的茫然,只有嘴巴在來回機械的嚼動。
他剛吃掉了一張紙條,紙條上就一句話:
農會假意指認你為松,稍后你將被密捕。
老實說,這操作直接把蘇默聲干懵逼了。
不是,我是青松啊——他指認我,這不是暴露我嗎?
這到底是什么神仙操作啊!
不過他終究是青松,很快就明白了這番操作的奧妙所在。
為什么會有“旅行團”?
是因為他提出的那個計劃!
而現在,他要是被暫時的指認為青松,就意味著對黨通局和保密局而言,青松已經落網,這么一來“旅行團”那邊就不會任何的監控了!
而他的計劃,也會因此毫無阻攔的實施起來。
只是,接下來的戲怎么唱?我又該怎么洗清“嫌疑”?
思索間,外面傳來了腳步聲,隨后有人敲門,蘇默聲佯裝不知的過去開門,門剛開如狼似虎的特務就撲了進來,將他團團壓住。
“蘇默聲,代號青松——”
林楠笙站在蘇默聲的面前,用勝利者的口吻道:“幸會!”
和蘇默聲想的一樣,他被捕以后,保密局自然就不會對旅行團上心了,且為了保密,保密局還秘密將黨通局在旅行團中的特務悉數的密捕,以防走漏消息。
這么一來,旅行團就處在無人監管的狀態了。
而這,就是機會!
平日里根本就沒法對這些人進行擺放,哪像現在這些專家都聚在一起,完全可以有條不紊的挨個進行擺放。
最關鍵的是保密局剛剛還密捕了蘇默聲,并對其冠以地下黨的罪名——這些本就不滿國民政府、對國民政府死心的專家們,意識到國民黨的狗特務這是要對他們這些下死手后,策反自然是非常的順利。
唯一的問題是他們的家屬,他們擔心自己這一走,家屬會被保密局抓捕。
但對接的同志卻保證可以安全的撤離他們家屬。
后顧之憂徹底消失,“旅行團”中多達18人,竟然全都選擇了要去解放區“看一看”。
接下來的操作就更簡單了,這個考察團莫名其妙的匆匆結束了考察后,搭乘渡輪沿著長江返回南京——然后,在航行的途中,這十八人就“消失”了。
考察團的另外一些人,對于同伴的中途下船是心有疑慮的,但壓根就沒想過這些人投共,只是認為這些人故作清高,看不起他們這些關系戶,不想跟他們同行。
以至于錯失了示警時間,等七天后他們抵達了南京,又等了兩天不見這些人的消息,再一打聽得知他們的家屬也都“消失”了,這下才反應過來:
這些人,是“叛變”了!
經濟部頓時陷入了雞飛狗跳中。
“什么?”
沈最驚悚的起身,不可思議的看著匯報的下屬:“那個考察團中有十八人之多,悉數的投共了?!”
下屬結結巴巴的道:“是疑似,可能、可能他們……”
圓不下去了——考察團中的十八人沒有按時回來還能找借口,可他們的家屬悉數失蹤,這怎么圓?
沈最想去打電話,但走了兩步就感覺暈眩的要命,單手扶著桌子站住,他閉目飛速的思索起來。
考察團中的十八人,為什么會投共?
他“翻閱”自己的記憶,回想著是誰建議弄個考察團將這些“可疑分子”悉數聚集起來的。
“讓劉玉杰來見我。”
“哦哦好——”
幾分鐘后,手下神色不安的回來了:
“處座,十天前,我們撤離了在經濟部的潛伏人員后,劉玉杰就請假了,說、說家里給他介紹了對象,要去杭州相親,要不要讓杭州站的兄弟……”
沈最慘笑一聲:
“有必要嗎?”
深呼吸一口氣后,他道:“送我去寧海路看守所。”
寧海路19號是直屬保密局的看守所,保密局重要的“嫌犯”都在此關押,袁農就被關在這里。
看守所中,沈最來到了關押袁農的監獄中,透過鐵柵欄看著里面透過小窗凝視灑落陽光的袁農,許久后,他澀聲道:
“你如愿了,蘇默聲,死了。”
袁農轉身,臉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是嗎?那可就……太可惜了。”
沈最痛苦的閉上了雙眼,他詐贏了,但……他情愿自己詐輸。
凝視著袁農,他問:“青松,是不是撤了?”
袁農微微一笑:
“他還在潛伏。”
沈最的拳頭不由緊握,潛伏你大爺——青松,本該在袁農出事后的第一時間就撤離,但經濟部壓根就沒有莫名其妙失聯的官員,這讓他接手后認為青松是舍不得撤離。
可現在,經濟部出了莫名其妙失聯的官員,可一出現,卻是足足十八人!
很明顯,青松之所以沒有在第一時間撤離,是因為他想“干一票大”的!
現在,他成功了,成功的帶走了經濟部的專家和他們的學生,整整十七人!
最關鍵的是,這“船票”,還是保密局給的。
“你贏了。”
沈最強忍著怒意:“但你別高興的太早了,等你的信仰被國軍剿滅的時候,我還會來看你的——”
“一時的贏,算不了什么!好好活著吧!”
袁農大笑:
“那一天,看樣子你等不到了——我會好好活著,我會一直贏下去,直到……”
他想起了那個人的話,他笑著說:
“直到見到朝陽升起的那天!”
連那個人都是我的同志,你們國民黨,有希望嗎?
沈最恨恨的看了眼袁農:
“沒有那一天!”
說罷,轉身就走,再待下去,他怕他忍不住想殺了袁農。
一處普普通通、甚至稱得上略顯寒酸的民房中。
王天風看著手中的情報,一臉的茫然。
他以為青松的事塵埃落定了;
他以為沈最查出的蘇默聲確確實實就是青松;
他以為,青松情報組的事可以收尾了——他還正盯著保密局,等待暗中的喀秋莎按捺不住的跳起來。
可現在,他以為的他以為,卻徹頭徹尾是一場笑話!
“所以說……”
他茫然的看向蔡界戎:
“青松,是被我們……送走了?”
蔡界戎垂首,最后轉身離開,似是不愿意面對這逆轉——其實他是憋笑。
原來還有這操作啊,我的同志,你們可真……行啊!
反咬蘇默聲這個黨通局的走狗一口,同時又讓保密局畢恭畢敬的把那些真正的人才送出去——高明啊!
王天風茫然了好久好久,只覺得渾身無力。
原來,這就是被碾壓后的絕望啊。
喀秋莎……
是喀秋莎嗎?
他有個直覺,自己的對手,這一次不僅僅是青松。
王天風一個人靜靜的呆著,艱難的跟無力感在戰斗——這一場仗,他輸的……太慘太慘了。
但獨屬于他的寂靜空間,還是被人給打破了。
王天風盡量恢復之前的漠然,但剛剛進來的郭騎云,還是從王天風的眉目間看到了一絲無法掩蓋的乏力。
郭騎云呆了呆:“處座,您休息一下吧。”
王天風卻伸手:“給我吧。”
他知道郭騎云是來送情報的。
郭騎云為難的看著王天風。
王天風重復:“給我!”
郭騎云這才將情報奉上,但隨后卻不忍直視的別過頭。
王天風拿起郭騎云遞來的情報,緩緩的看了起來。
今早,我局線人林麗、齊念鵬于安全屋中遭遇暗殺,二人均被暗殺。
林麗,原中共地下黨黨員,和袁農假扮夫妻;
齊念鵬,真名彭思齊,蘇州地下黨黨員,被捕后變節,策反了其妻子林麗,最后導致袁農被捕、青松情報組損失慘重。
而現在,有人為他們做出了裁決!
恍惚間,這一行文字重新組合,變成了一個人像,對方的樣貌模糊,但卻可以清晰的看到對方的蔑視神色,同時,對方還在說:
看,我為這場交鋒,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還……沒結束呢!”
王天風呢喃,但下一秒,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滿地的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