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娘愣了，陳平他不解風情啊！
若是此番任由他拿著鞋墊離開，那這到嘴的鴨子豈不就飛了？
于是她伸手對著陳平腰間一按，便要將人再度按倒。
便在此時，忽聽旁邊一陣沙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清晰響起。
暗夜里、桃林中，幽會的男女，以及突然響起的腳步聲！
這是何等驚悚？
夢娘陡然轉首，陳平緊接著手撐地面翻身坐起。
便見一道修長身影從那桃林陰影中從容走出，來者不緊不慢，不遮不避，竟就這般徑直與陳平二人打了個照面。
陳平先驚后喜，脫口便道：“二弟！你回來了！”
喜悅之后又是羞窘：“我，我……”
他幾乎是縱躍著從地上站起身，甚至沒來得及注意夢娘向后仰倒的動作。
直到夢娘在身后哀婉痛呼，陳平才又慌忙轉身去扶她。
“夢娘，唉，對不住，我又叫你摔了。”一邊口稱對不住，陳平一邊將夢娘徑直從地上拉起。
“你快看，這是我二弟，這便是我二弟，我二弟回來了！”
他語氣激動，神情狂熱。
眼睛里放出的光芒簡直像是能將整個桃林都點亮一般。
這幅模樣可叫夢娘都看呆了片刻。
要知道，就是最初與夢娘定情時，陳平似乎也未曾激動狂熱到如此程度。
而陳敘的突然出現則更是令人猝不及防，心慌氣短。
主要是如此情境下，陳敘的現身太過突兀了。
夢娘直往陳平身后躲，一副受到驚嚇不敢多言的模樣。
她雙手緊抓住陳平腰間的衣裳，幽幽的冷香浮動在陳平頸側，口中怯生生說不出完整的話：
“陳郎，陳郎……”
如此哀哀呼喚，卻未能叫陳平體貼她心意。
陳平反而更加歡喜了，他迭聲應道：“哎，夢娘，你莫要害羞，這是我二弟啊！
我二弟回來了，你的鞋墊……對了，你的鞋墊呢？”
夢娘氣急。
鞋墊，現在是鞋墊的事兒嗎？
現在的問題是，陳敘半夜出現在此，明顯突兀又古怪。
雖然他們半夜幽會也好不到哪去，但相比起來，還是此刻突然出現打斷他們幽會的陳敘更顯得怪異些。
夢娘緊揪著陳平的衣裳，柔軟而馨香的身軀緊貼著他。
卻見他彎腰從地上撿起方才那對沒能拿穩的鞋墊，一邊疾步向陳敘走去。
“二弟，這是夢娘給你繡的鞋墊！你瞧瞧，這繡工好極了。
夢娘是我心儀的女子，往后……往后也會是你大嫂。
你收下這雙鞋墊……呵呵。”
說到這里，陳平又有些憨厚地笑了起來。
他伸手撓了撓自己后腦勺，帶著幾分羞赧與期許道：
“二弟，爹娘不愿我與夢娘結親，我沒有辦法說服二老。
只想求二弟你幫忙掌掌眼，你瞧，夢娘是極好的女子對不對？
大哥想求你，幫我與爹娘說和說和呢。”
陳平打了直球，他全沒在意身后的軟玉溫香——
又或者說，他此刻的注意力幾乎全在陳敘身上，乃至于竟完全感受不到身后美人的溫軟與誘惑。
陳平將手中鞋墊送到陳敘面前，一心期盼他將鞋墊接過去。
此時，陳平也同樣未曾注意到，就在他直言叫陳敘收下鞋墊時，他身后原本還在哀婉呼喚他的夢娘忽然也停止了話語聲。
夢娘止住了聲音，目光忽然轉移到了陳平手上。
她幽幽地、專注地看著陳平手上那雙鞋墊，似乎也在期盼這雙鞋墊能夠成功送出。
是啊，不論陳敘此刻突然出現有多么突兀驚悚，總歸只要他肯接下這雙鞋墊便好。
如此即便吸不到陳平的元陽，但說不得會有更大的好處。
這陳家兄弟啊……
陳平毫無戒心，只是期待地看著陳敘。
便見陳敘伸出了雙手。
他似乎也同樣沒有戒心，便要接過陳平手中的鞋墊。
眼看陳敘的手指就要碰到那雙鞋墊，卻忽聽他出聲道：
“大哥，爹娘不許你與你這心上人結親。
你是不是，應該要同我說一說緣由？”
陳平愣了一下，倒不覺得被陳敘問話冒犯。
他連忙解釋道：“二弟，其實也沒有旁的原因，夢娘品貌好，性情好，本是我高攀了她。
只是她家中父親早逝，母親乃是十里八鄉有名號的神婆。
你是讀書人，咱們家如今沾了你的光，已與從前大不相同。
爹娘怕我與神婆結親，影響了你的前程。
也對這會法術的仙姑有些忌諱……
其實夢娘與我說了，她娘并不是當真會什么法術，不過是懂得一些偏方，能夠治療一些鄉下的怪癥。
這都是孤兒寡母的，為了生計不得已而為之。
況且夢娘的母親一向只是用偏方救人，這且是功德之事，又如何有錯？
只一點，神婆的身份說出去可能的確不大好聽。
我、我早就想好了……”
說到這里，陳平暗暗一咬牙，終于將內心深處煎熬已久的那個念頭吐露出來。
“我……我不能影響你前程。因此我若是與夢娘結親，我們會悄悄搬到深山里去。
我們不輕易現身人前，只逢年過節回來看看爹娘……
是、是我不孝！”
說到此處，陳平自己都覺得自己說話混賬。
他揚起手掌，忽然就啪地一下打在自己臉頰上！
好一聲脆響過后，陳平右邊臉頰上頓時顯露出一個紅通通的巴掌印。
他再不似先前那般堅定無疑。
一個原本挺拔壯實的漢子，此刻卻微微弓起了脊背，整個人好似矮了三分般。
他泄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痛苦神情。
“是我不好，我是長子，又豈能輕易去說要遠離父母親人的話語？
我若當真如此行事，又與畜生何異？
可是，若要我辜負夢娘，我又怎能忍心？
二弟，我對不住你！”
他說到動情處，聲音里甚至帶了哽咽。
世間豈有萬全之法，可以使得孝義兩全？
陳平如此痛苦情狀，引來陳敘輕輕一聲嘆息。
陳敘又反問陳平道：“大哥，你可知這世間有許多事情，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什么？”陳平一愣。
陳敘道：“這雙鞋墊，既然到了我的手上，不如我直接穿上？”
說話間，他拿過了陳平手中那雙鞋墊。
身后一棵桃樹枝椏上，兩只小妖見此一幕，不由得緊張地將身軀挨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