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源站在陳敘掌中。
它目光不看陳敘,只是向著旁邊一條小路眺望,口中則認真嚴肅道:
“不能叫陳家大哥被精魅吸了元陽,否則從他而起,陳家人的氣運只怕都要隨之敗落。”
是了,眼下可不是敘舊的時候。
魏源與阿實在小彎村守護這段時日,對陳家人的擔憂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還要更甚于陳敘。
小鼠蹲在陳敘肩上,卻是歡歡喜喜地吐出一口氣道:
“還好書生這個時候回來啦,阿源,咱們不用怕了,有書生在哩。”
雖是這般說,但它還是催促陳敘:“書生,快快,咱們快追上去瞧瞧。”
小鼠興致勃勃,儼然一副想看熱鬧的模樣。
卻不知陳敘其實早將神思蔓延,時刻注意著陳平與夢娘的情況。
他回到大黎國后,神思能向外釋放至少百丈。
百丈之內,天地間一切景象盡皆倒映在他腦海中,竟比肉眼直觀還要更加清晰,且微妙三分。
而小彎村攏共也只有十數里方圓大小,這還是包括村田在內。
若是只算村民聚居區,則更是小的可憐。
村頭走到村尾都不超過兩里路。
而陳家坐落在村東頭,后方靠山。
從旁邊的小路向后走去,只需數十步就能徑直上山。
上山以后,穿過一片低矮的灌木叢,則是小小一片毛桃樹林。
如今秋意正濃,毛桃的果子早就掉光了。
林子里積著落葉,稀疏星光從桃林枝椏的間隙落下來,襯得這片小小的林子竟顯出一種分外的幽謐與溫柔。
陳平一路咬著牙,鼓氣壯膽地跟隨夢娘來到這片桃林中。
進了林子以后,夢娘轉身幽幽看他。
斑駁且靜謐的光影下,只見這女子肌膚白到仿佛是月光跌落到了人間。
陳平呼吸逐漸急促起來。
他一步步向著夢娘走去,腳步踩在落滿枯葉的林中,發出沙沙聲音。
夢娘一步步后退,紅繡鞋的尖尖在白裙下若隱若現。
直到某一刻,她柔弱的肩背撞在一棵枝干橫生的桃樹上。
枯葉簌簌而落。
她喚:“陳郎!”
陳平猛然沖上前,如虎兕出柙一般將人緊緊攏住。
熾熱的呼吸沖出,小麥色的臉龐貼近了雪玉般的秀頸。
氣息交聞,耳鬢廝磨,難描難繪。
二人皆未注意到,陳敘的身影不知何時向他們接近了。
在小鼠與魏源口中,精魅夢娘實力遇強則強,幾乎不可戰勝。
可他們卻不知,陳敘修為步入金丹七層,又從域外歸來,對此界天地早已有了超脫窠臼一般的深刻理解。
他有心掩蓋自身氣息與存在,夢娘便幾乎不可能發現他的到來。
小鼠用爪子一邊蒙著自己的眼睛,一邊又忍不住順著爪子縫隙向那二人偷覷,口中則絮絮叨叨:
“陳家大哥真敢呀!哎呀怎么辦?這精魅已經將他完全迷惑住了,真能強行將他們分開嗎?”
卻見陳平摟著夢娘,夢娘身軀原本靠在桃樹上,此時卻不知怎地竟忽然向下軟倒。
陳平猝不及防被夢娘帶著亦向地上倒去。
“啊!”夢娘驚呼。
“夢娘!”陳平大急,這一刻驟然爆發出遠超極限的反應速度。
他將夢娘緊摟在懷里,自身腰部用力猛地一個扭轉,竟就這般硬生生地與夢娘調換了一個方位。
最后是他倒在地上,而夢娘倒在他的身上。
陳平后腦勺著地,他卻顧不得自身疼痛,反而慌忙查看趴伏在自己身上的夢娘。
“夢娘,你可有摔到哪里?有沒有受傷?”
他焦急忙亂,卻有一只柔荑伸過來,輕輕點在他下唇。
“癡人,方才摔的明明是你,你反倒來問我是否受傷……”
夢娘目中含淚,輕嗔薄怒,卻反而更添幾分柔情。
“讓我瞧瞧你罷,你哪里摔疼了,告訴我,我給你……吹一吹。”
她說著就來解陳平的腰帶。
陳平下意識伸手,慌忙捂住自己的腰帶,脫口道:“我身強體健,皮糙肉厚,半點也不疼的。
夢娘不用看我……”
話音落下,夢娘的手被他抵死攥著,目光幽怨地看他。
陳平以為夢娘不信自己,又連忙解釋說:“真的,我一點兒也不疼。
我家二弟從前在家中留過靈物,我們家人都吃了,如今個個身子壯實,些許摔打都不算個事。
夢娘你瞧我,哪有半點受傷模樣是不是?
你信我,我好著呢。”
夢娘聽他提到陳敘,目光微微動了動,當下故作好奇道:
“你二弟……便是那位解元郎么?
他、他還給你們留了靈物,是什么靈物?”
陳平全無戒心,連忙回答說:“是一壇酒,二弟說了,常年飲用可以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的。
可惜如今都被我家人用光了,日后待二弟回來,我再向他求一求。
他若是肯再給我一些,我便將我那份勻出來。
你帶去給岳、岳母……也算是女婿的一番心意。”
陳平話說到這里,蹲在陳敘肩上的小鼠鼻子就深深皺了起來。
“吱吱!”小鼠惱火道,“陳家大哥慷他人之慨,我還當他是樸實人。
啊,好氣呀……”
若非不好輕舉妄動,小鼠真恨不能立刻沖上前去對著陳平來一套鼠拳。
虧先前它還一心想幫助陳平,救助陳平呢。
小鼠氣壞了,在陳敘肩上不由一陣躥跳。
反而魏源很冷靜道:“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陳兄科舉有成就,回饋家里是很正常的。
陳大哥只是想拿自己的份額去討好他以為的岳母,也沒什么錯。
只不過咱們站在陳兄的立場,聽著覺得不舒服而已。”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小鼠聽著就是覺得很氣。
卻見那廂陳平與夢娘還在對話。
夢娘欣喜道:“陳郎,靈酒這等貴重之物,你也舍得勻出來給我娘么?
你待我如此之好,我便是窮盡一生,又如何報答?
但是咱們也不能平白得你二弟的好東西,陳郎,你瞧我這里繡了雙鞋墊。”
說話間,夢娘果然從袖中掏出雙鞋墊來。
此時陳平還倒在地上,夢娘便伏在他身上。
取鞋墊時夢娘微微直起上身,她將一雙精美的繡云紋鞋墊放到陳平面前,柔聲說:
“陳郎,這雙鞋墊便送給二弟罷。
咱們都是尋常鄉下人,手頭沒有什么好東西,比不得二弟贈給咱們的各種靈物。
我也唯有這點手藝能拿得出手。
你將鞋墊送給二弟,縱然不值什么錢,也是咱們的一番心意。”
言談間,她儼然已將自身與陳平看做是夫妻一體。
因而即便她隨身攜帶鞋墊,顯得略有些怪異,可陳平還是被感動到了。
他頓時伸手來接這雙鞋墊,口中喜道:
“好極了,夢娘。你有此心,真是天下第一等的好女子。
我娘不同意我們的婚事,正好等二弟回來,我請我二弟幫忙說和。
二弟一向開明,他說的話,爹娘也肯定會聽。
如此正好,你我也不必婚前越界,壞你名聲。”
說完,他接過鞋墊,就要翻身坐起。
夢娘頓時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