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板緩緩轉身,看向周樂安和爬起的李偵,干笑道:“不敢不敢,這里既然是閣下的地界,那……那我就不打擾了。”
他向后退了幾步,然后轉身就跑。
在他身后的霧氣涌動起來,其中似乎許許多多的陰影在游動。
“這個家伙壞得很。”周樂安說道,“他在福康縣是開賭坊的,還放高利貸。有一次,有人還不上錢,他就會去別人家里,把人家媳婦給送到了怡春院里面。縣城內很多人都怕他。”
“這人面色晦暗,印堂隱見血光,本來應該死在兩天前。”李偵像傳說中的喪尸一樣挪動了一下身體,頓時聽到了從他全身上下傳來的骨骼的撞擊聲。
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身體,發現自己的身上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
難怪周樂安連看都不敢看他。
他本應在葬下十二天后自動蘇醒,而現在只過了四天時間,身體的狀態自然不會好。
周樂安捂著鼻子,甕聲甕氣地問道:“那他怎么沒死?”
“可能是因為我的原因,我做了一些事情影響到了他的命數,讓他多活了兩天。不過他應該活不過今天。”李偵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以右手兩指刺進了自己的血肉之中,把里面的長針一根根地從里面拔了出來。
借助那些臘尸的尸油,他的飛頭降確實修煉到了極為高深的地步。
在他獲得的相關的記憶里,只有極少人的飛頭降能夠修煉到他這個程度。
尸油對于飛頭降的修煉其實只是必要的資源,有了尸油就能讓自己的飛頭降修為不斷地提升。
但是修煉者的體質與心性卻不一定能夠適應這種提升。
以往的修行者,在修行到一定層次后,往往都會看到自己的極限,進而被術法反噬而慘死。
但李偵還沒有看到自己的極限,盡管他的飛頭降已經修煉到了這個層次。
李偵也不得不感嘆,自己在邪術上的天賦確實是高。
到了他這個層次,只要再躍過一個門檻,就能達到不懼白日,在白日也能運使飛頭的不死不滅的境界。
話說是不死不滅,李偵卻懷疑到底能不能不死不滅。
這些傳承往往都含有夸張的成分,只有修煉到了那個層次,才知道能不能達到那個效果。
李偵距離那個境界其實還有一些距離,盡管如此,以他現在的飛頭降修為,即使是重生一次之后,也無法抹除飛頭降對他的身體的影響就可知他的飛頭降修為之深。
他在第一次重生后,就成功地壓下了“尸降”對自身的負面影響,以及自己右手的變化。
可是到了第三次重生,他的飛頭降依然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由此可見,這飛頭降確實要比“尸降”可怕得多。
那么他每一次重生,都相當于對他的術法進行一次篩選,可以抹除很多不必要的來自術法的反噬,對于李偵而言倒是一件好事。
只是等再重生幾次之后,九死復生之法所帶來的影響會越來越重,到時候依然有可能會影響到他的術法。
需要想一個辦法解決這個問題,以免自身的努力都白費……
所有的問題又回歸到了這個李偵曾經想過的問題上。
在目前來說,飛頭降就有保留的必要。
這邪術對于保命確實很有效果。
在與尸王進行那一戰時,對方所擊的就是他的腦袋,結果只在他的腦袋上留下了一個傷口,卻無法毀掉他的腦袋。
在那一刻,李偵的心中甚至產生了一個想法——
就算那只尸王把他的身體分尸了,他也能拖著自己的腦袋逃離。
但之后八成會變成一個只有腦袋,需要靠血液維生,只能在夜間出行的妖魔。
這也總比失去性命要好。
適應了身體的李偵晃動著自己的身體,走向了一具被僵尸咬死的打手的尸體。
看見從李偵身上流下的粘液與掉下的蟲子,即使盡量避開了視線,他還是忍不住吐了出來。
李偵走到了那具尸體前,回頭對周樂安問道:“你帶了火嗎?”
“帶了。”臉色難看的周樂安連忙跑向了李偵。
李偵向自己墓前還沒有燃盡的紙錢示意:“拿些紙錢過來。旁邊那些沒有燒過的,多拿些過來。”
周樂安去拿了紙錢,把紙錢和自己身上的火折子一起送給了李偵。
“稍微退遠點,不要看。”李偵說道。
周樂安一聲不發地跑到了一棵樹前,撐著樹發出了一陣干嘔。
李偵點燃了紙錢,用火焰從尸體的下巴上取了一些新鮮的尸油。
以雙手沾了一些尸油,他將其抹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的巨大的“傷疤”上。
一陣酥癢感從“傷疤”上傳來,像是有無數只蟲子在他的脖子上蠕動爬行。
李偵卻沒有感覺到難受,反而從中感受到了一陣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舒爽感。
難怪這一傳承都強調要用新鮮的尸油……
此時的感覺與他之前使用臘尸的尸油時完全不同。
如果那些臘尸是新鮮的尸體,他是以那么多新鮮的尸油來修行的飛頭降,現在的飛頭降的修為說不定已經修煉到了他自身的極限?
李偵歪了歪腦袋,雙手向上,把自己的腦袋稍稍從脖子下拔出了一些,然后又放下。
在尸油的滋潤下,他像是生銹了被卡住的脖子又恢復了活動能力,且非常的順暢。
重生一次之后,他的飛頭降修為果然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這讓李偵好奇這飛頭降背后的妖魔到底是什么來路。
《降頭》里面的那幾位降頭師所拜的都是他獲得的那個蟾蜍邪魔。
李偵在修行飛頭降后,也獲得了自己意念中已經和“大黑佛母”結合為一體的蟾蜍邪魔的反饋。
但是當他把飛頭降修煉到當前的層次后,他就清晰地感知到,在那只邪魔的背后似乎還有個什么東西,在對他施加影響。
也許是一個更加恐怖的邪魔?
或者是那只邪魔的本體?
沒有多想,李偵走向了第二具尸體,以同樣的方法取得了尸油,抹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脫下地上的尸體的衣服,李偵在自己的身上擦了擦,把自己稍微清理了一下。
他的肉體沒有恢復,嗅不到任何的氣味,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身上的腐臭味不好聞,否則也不會把周樂安刺激到嘔吐。
但是目前他也無法處理自己身上的問題。
“沙沙”的聲音從霧氣中傳來,一個持刀的打手出現在了周樂安的身前,神情十分恐懼,不知道在霧氣中看到了什么。
周樂安也發現對方,害怕地向后退了幾步。
對方遲疑了一下,向周樂安問道:“你知道怎么走出這鬼地方嗎?”
周樂安搖頭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你帶著我們走進這里的,你居然不知道?!耍老子?”那人的面目變得猙獰起來,舉起刀就向周樂安沖來。
周樂安下意識地喊了一聲“救命”,連忙向李偵那邊跑去。
一個腦袋拉出了一道殘影,撞到了那人的胸口上。
那人被撞得倒飛而回,速度比向前沖時的速度還要快。
一直撞到了一棵大樹上,那人才落到了地上,噴出一大口鮮血后,動都沒有動一下就失去了生息。
可以看到,那人的胸口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凹陷。
用手把自己的歸來的腦袋放正,李偵看向了那具尸體。
這飛頭降在面對尸王時表現有限,但是用來殺人,那可是出手就不留活口。
飛頭降唯一的缺陷就是用出來后觀感不好,要拖著自己的腸子和氣管去和別人交手……
這缺陷在能夠殺死對方的情況下無所謂,但在無法殺死對手的情況下多少會有些尷尬。
不過,這種情況會在飛頭降修煉到最高境界,也就是可以在白日出飛頭時,會得到改善。
到了那時,只要出一顆腦袋,甚至是自己腦袋上的某些部位就可殺人。
周樂安看了看尸體,然后回頭看了看李偵,咽了口唾沫:“他……他死了?”
李偵點了點頭。
既然自己送上門來了,那他也不會客氣。
從這具尸體上也取了尸油,抹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感受著從脖子上傳來的舒爽感,李偵瞇起了眼睛。
片刻之后,他脫下了尸體的衣服,纏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對周樂安說道:“我們該走了。”
周樂安跑到了李偵的身旁,忐忑問道:“這人是怎么回事?他好像走不出這地方。”
“這是那僵尸制造出來的霧氣,不是普通的霧氣,普通人在里面會迷失方向,很難走出去。”李偵分辨了一下方向,向自己的右側走去。
周樂安緊緊地追在了身后:“那雨大叔和電大叔會不會有事?我看到僵尸追他們去了。”
“他們的身手不錯,那只僵尸又不在巔峰,沒有那么容易讓他們出事。”
“我們現在去找他們嗎?”
“準確的來說,是去找那只僵尸。”
“你要除掉它?”
“未必要除掉,看一看它現在是什么情況再說,也許可以把他一起帶在我身邊,如果可以讓吸血僵尸變得更強的話。”
周樂安沒大明白李偵說的這是什么意思,但是聽到李偵沒有絲毫的擔憂,似乎并不恐懼那只可怕的僵尸,脫口問道:“你不害怕那只僵尸?那只僵尸很嚇人……抓到人就咬,剛才那些人都害怕它。”
李偵笑了笑:“我和他們不同,那只僵尸是我煉制出來的。”
周樂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前面隱約地傳來了雨和電的驚呼聲。
李偵在原地站住,聽了一會兒前面的聲音,忽然轉頭看向自己的左邊。
一個持刀的打手劈開灌木叢,踉蹌地向這邊走來。
看到了李偵與周樂安的身影,那打手警惕地站在了原地。
沒多久,這里又多了一具下巴被烤焦的尸體。
李偵晃動著自己的腦袋,繼續向前走去。
風和雨的聲音變得更小,而且方向也在迅速變化。
李偵兩人轉變了數個前行的方向,也沒有追上那只僵尸和雨里兩人。
周樂安都察覺到了不對勁:“那只僵尸好像一直在跑。”
李偵說道:“應該是在躲我。”
“它很害怕你追上它?”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應該是的。如果它恢復到了巔峰期的話,現在應該是我在逃,它在追。可惜,它沒有恢復到巔峰,最終還是我技高一籌。”
“它不是在胡亂地逃,像是在……是在趕向某個地方。”周樂安說道。
李偵詫異地看向周樂安。
周樂安抓了抓自己的腦袋,有些不好意思道:“以前我大哥帶著我去山上打獵的時候,有些東西不想被我們追到窩里,就會像這樣跑。”
李偵笑了起來:“你很聰明,以后應該會在法術一道上有所成就,要是有機會的話,我們未來說不定還會再見。”
聽到這話,周樂安非常高興:“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消滅妖魔……哦,還是僵尸?”
“如果你學有所成的話,倒是有這個機會?”
“我會努力的!”
李偵點了點頭,忽然轉身,向來處走了一陣。
黃老板慌慌張張地沖出了一片小樹林,迎頭撞向了李偵兩人。
好不容易停住,他向前一看,發現前面又是周樂安,差點以為自己又跑回到了那兩座墓前。
向左右看了看,才發現這里不是那兩座墓前,可是他也不敢放松。
黃老板暗中抓住懷里的匕首,臉上卻露出了謙卑的笑容,對周樂安身邊的李偵結結巴巴說道:“我只想出去,這里面邪的很,我……我已經不想要什么寶藏了,閣下能給我指條活路嗎?”
他不認識眼前的這人,但是看著這人滿是坑洼的身體,就知道對方不是普通人,很有可能就是被那小子從地下挖出來的不知道是人還是鬼的家伙,因此他格外的謹慎。
李偵的腦袋晃了晃:“你本來早就該死了,是我讓你多活幾天,現在是糾正這個錯誤的時候了。”
黃老板臉色一變,轉身就跑。
“他快要追上來了!”
向后看了一陣,站在僵尸的肩頭的魔胎臉色難看地提醒道。
僵尸不言不語地向前走著。
魔胎滿臉地晦氣道:“和你混在一起真是倒霉,好處沒得到,挨打一下都沒少。被他追上,我們都沒好果子吃。你肯定是逃不掉,我……想想辦法,也許能夠保命。”
“你這家伙,不是說自己有后手嗎?到了這時候了,你還不拿出來?真要等到我們落到了他的手里,你有什么后手都沒用了!”
僵尸忽然停下,從嘴里吐出一口腥臭的尸氣。
魔胎眼皮一跳,連忙說道:“不要沖動,我們是一伙的,現在鬧出矛盾對我們沒有好處。再說了,我只是抱怨幾句,你那么……咦,你在寫什么?”
僵尸身體前傾,用僵硬的手臂在地上嘩啦了幾下,寫出了三個字。
魔胎認真地看了半晌后,又看向僵尸:“我不識字啊,你寫這個做什么?”
僵尸身體一震,把魔胎震下了身體,自己向前走去。
“等等我!真沒良心啊,沒有我的指點,你能恢復得那么快?”魔胎閃爍了幾下,又跳到了僵尸的肩上。
僵尸張開嘴,勉強吐出了幾個字:“麒麟石……師……弟……”
在僵尸與魔胎的前方,雨和電剛喘了口氣,又進入了逃跑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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