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有秩序,有嚴格的無條件的法律,沒有人敢大言不慚地聲稱自己無所不知,沒有矛盾,事事井然有序;誰不先學會服從,就不能發號施令;沒有合法的理由任何人都不準超越別人;一切都服從于一個明確的目標,一切都有其目的。
這就是我喜歡和這些人在一起的原因,這也是我將永遠珍視對一個士兵的召喚的原因。我認為全部人生僅僅是服役,因為每個人都在服役。
——尼古拉一世對軍隊的看法 開始我們急切地想讓別人聽到我們的聲音。但是,我們發現他們不是在開玩笑,他們需要我們保持安靜,不要生事。我們的聰明智慧注定要變得遲鈍和腐朽任何聰明的想法都違反了社會的秩序。
換言之,我們被告知,受過教育的人是社會中的賤民,軍人的紀律是唯一的準則這樣,我們年輕一代的精神就一無所有了。
——審查官尼基千科的日記 關于俄國的羅曼諾夫王朝,最廣為人知同時也是最偉大的沙皇便是羅曼諾夫王朝的第五位沙皇彼得大帝,他用他的專制硬生生讓一個落后的農業國一腳邁入現代化的道路,用野蠻制服了俄國的野蠻。
那么羅曼諾夫家族的后續便從他的離世開始講起吧。
而這樣一段影響世界的歷史卻是要從一位名為瑪爾塔的廚娘開始說起,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地方的一位農夫的女兒,她的丈夫是位過路的騎兵。這位騎兵在玩弄了漂亮的廚娘后,就直接奔赴了戰場,并且再也沒有回來過。
她的命運本來就要止步于此,但隨著俄國軍隊的到來,瑪爾塔被當作戰利品獻給了軍官。
于是她先是上了司令官謝爾米特耶夫伯爵的床,緊接著又被引薦給了彼得大帝的寵兒、位高權重的皇子閔什科夫,等到最后,她出現在了彼得大帝的床上。
而她居然永遠的留了下來,彼得大帝迎娶了這位已婚的廚娘,瑪爾塔接受了洗禮,教名為葉卡捷琳娜·阿列克謝耶芙娜,并被彼得大帝冊封為皇后。
可這并非故事的結束,等到1725年,彼得大帝病得奄奄一息。所有權臣聚集在病榻之側。皇帝只說出了半句話:“將所有一切傳給.”但他沒來得及說出傳給何人。
就在他即將頒布最重要的命令之際,為自己接下來的惡作劇狂笑不止的死神便提前帶走了這位沙皇。
當朝臣們開始商議到底誰才能得到這個橫跨半個世界的龐大帝國的時候,廚娘瑪爾塔帶著由彼得大帝一手創立的近衛軍走了進來,于是很快,廚娘瑪爾塔成為了這個帝國的主人,即葉卡捷琳娜一世。
而她取得這個帝國的方式,接下來也成了羅曼諾夫家族奪權的傳統技能。
在她死后,俄國的大臣們希望帝國能夠回到彼得大帝兄弟的后代手上,于是新的年輕的沙皇就這樣被確立了,但并不甘心離開權力的伊麗莎白像她的母親瑪爾塔那樣,帶領著近衛軍走進了皇宮,于是她便成為了伊麗莎白一世。
伊麗莎白并沒有合法的配偶和子女,于是她就將皇位傳給了自己的外甥,并為他娶了一位德國的公主。
這位外甥后來成為了彼得三世,由于他做出了許多荒唐的事情,因此很快,他的妻子,一位來自德國的公主,便又又又一次帶著近衛軍走進了皇宮,于是她便成為了葉卡捷琳娜二世,成為了俄國歷史上知名的葉卡捷琳娜大帝。
而當她的兒子成為保羅一世的時候,由于他并不懂得如何治理好一個國家,再加上他損害了貴族們的利益,于是很快,近衛軍又又又又一次走進了皇宮,將他殺死,并將皇位交給了知道近衛軍計劃的保羅一世的兒子亞歷山大。
到這里為止,沙皇顯然已經成了一份高危職業,以至于當亞歷山大一世死后,他的兄弟康斯坦丁和尼古拉可謂是像踢皮球一樣將這個位置踢來踢去,踢到最后,尼古拉登基即位,即尼古拉一世。
尼古拉一世并未受到太過良好的教育,他最擅長的無疑就是軍事訓練,而他也十分熱愛軍營里的生活,并且發現了某種令他感到著迷的秩序。
而當他滿懷恐懼的開始應對近衛軍即十二月黨人的時候,隨著事態的持續推進,滿懷恐懼的尼古拉一世驚奇地發現了這樣一個事實:如果統治者信心堅定、無情報復,那么當那些最勇敢的人死去之后,剩下的人便一個比一個懦弱。
在明白了這一點后,出于某種恐懼和某種愿望,尼古拉一世開始對整個俄國實行最全面的壓制,最標志的事件便是秘密警察機構第三廳的設立,這一機構幾乎監管著俄國社會的方方面面,文學領域也不例外。
由于尼古拉一世十分清楚犀利的文字曾在歐洲引起過暴亂,于是他禁止作家批評政府,甚至禁止他們贊揚政府,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我不讓他們干預我的任何事務。”
他對這一領域相當的重視,以至于對文學并不感興趣的第三廳首腦本肯多夫都不得不皺著眉頭,親自審閱大量的文學稿件,甚至說,連尼古拉一世這位沙皇本人都會親自擔任審查官這一角色。
關于這一點,此時此刻正走在去面見尼古拉一世的路上的一位年輕人無疑是很清楚的。
這位二十七歲的年輕人身材高大挺拔,身穿剪裁合體的禁衛軍軍官制服,而他無疑有著羅曼諾夫家族典型的寬闊的額頭、挺直的鼻梁和線條分明的下巴。
至于說他為什么清楚尼古拉一世會親自參與審查這件事,則是因為他的名字為亞歷山大·尼古拉耶維奇·羅曼諾夫,作為尼古拉一世的長子,他對自己的父親自然有著深刻的了解。
就像即便現在是羅曼諾夫家的私人場合,但他依然選擇穿軍裝面見自己的父親,只因他的父親最喜歡的制服便是軍裝。
與此同時,在生活當中,他的父親經常睡在行軍床上,蓋的是軍大衣,鋪的是填了稻草的床墊,甚至早餐的時候也穿著制服,他的父親壓根就瞧不起皇袍,即使是在生病的時候,也依然要裹著軍大衣睡覺。
作為一個曾把父親視作偶像的年輕人,亞歷山大在這方面同樣深受影響。
而此時此刻,這位龐大帝國的皇儲正一邊走路一邊思考著文學審查方面的事情。
毫無疑問,即便他的父親一年工作三百六十五天,并且每天都會工作16到18個小時,但作為一個專制帝國的專制統治者,他的父親每天要忙碌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因此分給文學審查這一塊的精力其實并不多。
或者說,只有極少數的危險分子才會有這樣的待遇,就像那位已經在決斗中死去的詩人普希金。
值得一提的是,近些年來他的父親幾乎沒有再分給文學審查一點時間,畢竟俄國那些真正能攪動風云的文學家們要么已經死去,要么就是已經融入到了審查制度的框架之中,根本掀不起太大的浪花。
再加上他的父親并不熱衷于文學,甚至說連其它的藝術都不是很感興趣,因此近些年最多就是聽一聽手下人的總結和報告。
可就在最近一段時間,亞歷山大的父親竟然重新觀察起了俄國文壇的動靜,甚至說還破天荒地看起了大量的來自歐洲的報紙!
要知道,他的父親最為痛恨的便是歐洲的報紙,以至于這些報紙在邊境的時候便會被統統沒收,除非用一些像賄賂之類的手段,不然歐洲的報紙壓根就進不來俄國。
如果要問原因的話,那便是自命為歐洲憲兵的尼古拉一世在有些地方專橫的接近荒唐,正因為他的這副做派,當幾年前年輕的亞歷山大游歷歐洲的時候,他總能聽到歐洲人談論他的父親在柏林是如何粗魯,并且公開嘲笑他的父親在倫敦和維也納的表現。
甚至說,歐洲的報刊上面充斥著嘲笑他父親的笑話。
他的父親會喜歡這樣的報紙那才叫怪了。
尤其是1843年出版的一本名為《1839年的俄國》的書更是讓他的父親格外的惱怒。
簡單來說,在1839年的時候,第三廳的首腦本肯多夫想出了一個改變公眾看法的點子,差不多就是第三廳駐扎在巴黎的間諜報告說,巴黎的一位著名作家庫斯廷侯爵希望到俄國旅行并寫一些相關的文章。
由于這位很有影響的作家支持絕對專制,本肯多夫便認為可以邀請對方過來,并且說:“他的書將改變歐洲人不公平的看法。”
尼古拉喜歡本肯多夫的這個主意,以至于邀請和款待這位侯爵的同時,尼古拉甚至同意接見他。
由于這位庫斯廷侯爵是個同性戀,所以他喜歡尼古拉的相貌,認為陽剛的尼古拉是歐洲最英俊的君王,但是很遺憾,庫斯廷侯爵主張的是開明專制,而俄國的專制程度甚至讓庫斯廷這個專制主義者都大為震驚。
總之庫斯廷侯爵在他的書中毫不客氣地寫道:“很多國家都有奴隸,但是要看到如此多的宮廷奴隸,你就得去俄國。”“在那里什么都受到壓抑,因恐懼而畏縮不前,一切都是陰森的、安靜的,一切都盲從于看不到的大棒。”.
并且他認為俄國是靠恐怖、奴隸制、謊言、第三廳、教會以及專制維系在一起,并且預測道:“不出五十年,俄國就會爆發革命。”
而當滿懷期待的尼古拉讀完這本書后,便馬上把它扔到地上:“這是我的錯!我為什么要跟這個流氓交談!”
在這種情況下,尼古拉一世再次閱讀大量的歐洲報紙的事情自然非常的不可思議,而對自己父親的這一行為,年輕的亞歷山大倒是也能理解,畢竟誰又能想到有一天竟然能在巴黎的報紙上,看到充斥著對俄國人的贊美的消息?!
就算這個人是用法語作品在法國成名,就算巴黎的報紙要么在極力抹去他俄國人的身份,要么在極力用俄國人的身份來抹黑他.
但這一切都不能改變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那便是他在巴黎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并且這個人毋庸置疑的是一位俄國人!俄國人!
倘若夸張一點說的話,就在這幾個月,巴黎的報紙上稱贊那位名為米哈伊爾的青年的文章,簡直都要比稱贊尼古拉一世這位沙皇本人的文章還要多了!
俄國的文化界有出現過這樣的人物嗎?
即便貴為皇儲,亞歷山大依舊只能表示聞所未聞 另外真要說的話,其實此前亞歷山大就聽到了一些這方面的消息,不過由于他那段時間正忙于政務,而傳聞中那位作家又是個平民,因此亞歷山大并未過多關注這件事。
在這一塊,想必他的父親也是一樣的。
毫無疑問,那位據說是平民的作家在法國獲得了一定的成功是一切轉折點的開始。
最開始的時候或許還受限于各種消息的傳播速度以及人們心中的將信將疑,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個又一個聽起來不可思議卻并非作假的消息便接二連三地流進了俄國,先是在俄國的文化界引發了巨大的反響,接著便一層層地向上傳去。
事到如今,這些消息終于是傳到了羅曼諾夫家族這里,但是說真的,沙皇尼古拉一世和亞歷山大的震驚與詫異并不比任何一個俄國人少。
即便對他們而言,這種事情似乎也是頭一次.
而在確定這些消息無誤后,那么無論是亞歷山大還是他的父親尼古拉一世,這些天無疑都在通過一些途徑了解一些東西、看一些東西、思考一些東西,并且開始考慮接下來應當如何安排那位單槍匹馬沖進巴黎的平民作家。
當年輕的亞歷山大思考著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在不知不覺間也已經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在他敲門之后,一個熟悉的威嚴、具有一種莫名的壓迫感的聲音也很快就響了起來,不過這聲音并不像一般情況下那么冷硬,甚至說,這聲音的主人此時此刻的心情應該很不錯。
當亞歷山大走進去后,他父親那張乍一看威嚴、粗暴并且一絲溫度都沒有的臉龐便出現在他眼前,而隨著而來的,則是攤在他父親書桌上的一些報紙乃至雜志。
在短暫的沉默過后,年紀已經不小的尼古拉一世突然指了指桌子上的報紙說道:“雖然還是有許多令人覺得不快的東西,但我還真是第一次在巴黎的報紙上見到這樣的新聞。
精通十幾門語言?讓那位肖邦感到震驚的音樂?被人反復傳誦的詩歌和火遍整個巴黎的戲劇演出?俄國什么時候出現了這么一位文學家了?”
這番話聽起來似乎還是愉悅的成分居多,不過幾乎是下一秒,尼古拉一世的聲音似乎一下子就冷了不少:“那么他的立場和傾向呢?他為何不為俄國和他的皇帝說話?他為何沒有用自己的影響力去公開反對庫斯廷那個流氓,為何不讓那個流氓付出代價?”
倘若米哈伊爾能聽到這番話,那么米哈伊爾只想說我能不黑你你就偷著樂吧 但在此時此刻,盡管說了一連串的反問句,但尼古拉一世似乎并不準備從別人那里得到答案,很快他便自顧自地總結道:“能夠用在合適的地方的影響力才是真正的好的影響力,否則我們要這樣一位奇特的文學家又有什么用?倘若他哪天在歐洲有了一些不當的言論又該如何處置他?
所謂的詩人和文學家們常常會干這樣的事。”
在說完這番話后,尼古拉一世似乎是又思考了一陣,接著便用一種略帶輕蔑同時又有一些別的意味的語氣說道:“是的,他是一位平民,但考慮到有些事情,最好還是要對他有一定的了解,然后再做出別的安排。
有人已經同我匯報過了,丹尼列夫斯基將軍似乎跟他有著很好的關系,亞歷山大,這件事暫時就交給你,最好是能將他安排在一個合適的位置,讓他去做一些合適的事情。”
盡管這一問題稍稍有些棘手,但在這一時期,在尼古拉一世面前以服從和冷漠示人的亞歷山大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當腦中裝了許多事情的亞歷山大又跟自己的父親交流了一陣子后,他便離開了這里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至于尼古拉一世,他則是又忍不住看了看放在桌面上的報紙,而他在看的同時,無疑也是想起了這位平民文學家的一些似乎別有意味的作品。
如果是正常情況下,尼古拉一世應該已經下令讓這些文章消失,不過想了想對方在巴黎鬧出的動靜,尼古拉一世暫時準備再將這個問題擱置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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