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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高拱的前置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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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拱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放下蘇澤的奏疏放在桌上,他看向蘇澤問道:

  “子霖想的竟然是國子監預科?老夫還以為你會將精力放在科舉上。”

  蘇澤一驚,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激進了,沒想到高拱比自己還要激進,現在就想著改科舉制度?

  但是仔細想想,高拱這么想也正常。

  蘇澤這么年輕,當然可以從蒙學預科入手,但是對于高拱來說,他這個內閣閣老還不知道能做幾年。

  特別是他曾經經歷過一次罷相,深知皇權的喜怒無常。

  這也是為什么高拱對于推廣實學非常上心,甚至要比蘇澤還激進的原因。

  蘇澤說道:

  “師相,您是要效法王荊公嗎?”

  高拱反過來問道:

  “有何不可?今日老夫就在聚集弟子,也準備效法王荊公編纂一本實學典籍出來。”

  蘇澤愣一下,他也沒想到,高拱這段時間在朝堂上一改咄咄逼人的態度,原來是在私下里憋了這么一個大招。

  “師相能給弟子看看嗎?”

  高拱老臉一紅,不過他的臉比較黑,在燭火下沒能讓蘇澤看出來。

  自從上次蘇澤提出了以“做實業、禁空談”來倡導實學的方針后,高拱還是想要完成實學理論突破。

  于是他背著蘇澤,召集門徒弟子討論實學典籍。

  這也是效法王安石,想要搞一本《三經新義》出來,作為實學的指導典籍。

  然后再學王安石,將實學典籍列為科舉的必考書目,從而讓讀書人都學習實學。

  可一群人鼓搗了近半年的時間,一直沒什么像樣的成本。

  原因也很簡單,經過儒學千年發展,能走的路前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心學是儒學最后的一次理論突破,蘇澤原時空的清代儒學,幾乎沒有什么突破性的理論出現了。

  這也是蘇澤之前一直沒有搞實學理論突破的原因。

  搞起來太麻煩,推廣起來阻力也太大。

  弟子都這么問了,高拱也只能拿來一些草稿。

  蘇澤在鯨油燈下,簡單翻看了這些稿子,果然和自己所料的那樣,高拱領著弟子也沒弄出什么有新意的東西。

  蘇澤放下這些稿子說道:

  “師相,王荊公能推廣王學,那是因為他是真宰相,您能如王荊公那樣,頂著天下士人謾罵推廣實學嗎?”

  高拱最后還是搖頭。

  宋代的宰相和明代的閣老完全不是一個概念,王安石這個宰相也和其他宋代宰相不一樣,他在推行變法的時候,權力是獨一份兒的。

  那時候的王安石,行政、司法、教育、軍事諸權合一,對全國所有領域都下達了變法的政令。

  就是原時空的張居正,也沒辦法和王安石相比。

  蘇澤又說道:

  “再說了,王荊公的王學,其實不過是在宋學的基礎上發微,搞了一個四不像的東西出來。所謂推廣王學,不過是黨同伐異罷了,弟子不認同他的做法。”

  王安石的學說叫做王學,王學在宋代一眾學術里影響力也是很小的。

  說白了,王學還是政治學派,是為了篩選出“自己人”,專門編纂出來的學說。

  在經義上靠著官方支持才推廣開來,鉆研的人很多都是投機者。

  和其他宋學學派相比,王學在王安石罷相后,很快就失去了影響力。

  蘇澤又說道:

  “王荊公以王學取士,最后取的都是投機之士,兩宋之際那些教訓,師相難道還不清楚嗎?”

  這下子高拱終于說道:

  “子霖說的對。”

  高拱也暫時放下了編纂實學典籍的想法,再次開始思考蘇澤的提議。

  正如蘇澤說的那樣,國子監預科可以成為實學的陣地,先培養一批人才出來,日后再想著改革科舉就是了。

  實學最大的問題,就是缺乏一個人才陣地。

  心學有書院,理學是官方意識形態,是科舉考試的考綱。

  當年王陽明推廣心學,也是辦陽明書院講學,發展了一個甲子,才有陽明心學如今的局面。

  自己還是太著急了。

  但是看到蘇澤,高拱還是有些生氣。

  實學就是這小子弄出來的,但是這半年來他心思都沒放在實學上,一直忙著亂七八糟的事情。

  雖然這些事情也都是國家大事,但是如果蘇澤不扛起實學的旗幟,如何繼承自己的衣缽?繼承自己的政治財產?

  于是高拱說道:

  “若是要老夫支持你這份奏疏,還要有個條件。”

  “請師相示下。”

  高拱說道:

  “你既然要辦學,總要有一個教學綱要吧?既然這國子監預科要以實學為綱,那你就先弄個綱要出來,老夫才能和禮部那幫家伙理論。”

  蘇澤沒想到,高拱竟然用這種辦法來催著自己干活。

  難道這不是高閣老報復自己?

  想到剛剛自己否定掉了高拱半年的學術成果,也難怪高拱給自己出難題。

  還真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啊。

  面對高拱的要求,蘇澤也只能硬著頭皮接下來。

  高拱也不是讓自己搞出一個實學的理論巨著出來,國子監預科的教學大綱而已,簡單的說就是中小學教材大綱罷了。

  正月二十三日。

  “子霖兄又在看書?”

  羅萬化擋住進門的沈一貫,防止他打擾蘇澤讀書。

  沈一貫看向屋內,蘇澤桌案上放著一堆書,為了完成高拱的任務,他這些日子都在苦讀。

  第一次見到蘇澤這個樣子,沈一貫也有些幸災樂禍的感覺。

  沈一貫問道:“子霖兄已經這個樣子好幾天了吧?”

  “是啊,從他見過高閣老之后就這樣了。”

  “看來高閣老給子霖兄出了難題啊。”

  羅萬化也贊同的點頭:“應該是的,肩吾兄今日來,是有什么大新聞嗎?”

  沈一貫搖頭說道:

  “最近朝廷無事,我是來看看子霖兄是不是要搞事的,看這樣子他是要憋個大的啊。”

  羅萬化一陣無語。

  不過這些日子朝中無事,羅萬化為了湊足《樂府新報》的版面也頭疼不已。

  他拉著沈一貫說道:

  “肩吾兄,你再想想,朝中還有什么大事。”

  沈一貫看向羅萬化道:

  “是報紙新聞不夠了?”

  羅萬化無奈的點頭。

  沈一貫嘆氣說道:

  “一甫兄,不是我說你,報社的事情都是你這樣親力親為,怎么可能辦得好?”

  羅萬化也嘆氣。

  自從張位和王家屏館選外任之后,報社實際上的編輯就剩下羅萬化一人。

  這些日子他忙里忙外,但是《樂府新報》的銷量增長放緩了。

  從報童那邊的得到的消息,很多讀者也認為《樂府新報》的前面版面越來越枯燥乏味,就是轉發朝廷要聞。

  沈一貫說道:

  “一甫兄聽說了嗎?這《商報》可是雇傭了十五名編輯,還有專門的采訪局,就給《商報》專門寫稿子。”

  羅萬化說道:

  “《樂府新報》也有采風使。”

  “那他們每個月都能穩定供稿嗎?”

  羅萬化搖頭。

  沈一貫說道:

  “要我說,一甫兄這報社也該擴編了。”

  羅萬化想了想,最后還是認同了沈一貫的說法。

  報紙競爭日趨激烈。

  《樂府新報》占了先發優勢,又有《西游記》連載積累的讀者。

  如今《西游記》雖然完結,但是蘇澤偶爾會寫上一個《聊齋》的小故事。

  再加上《樂府新報》的新聞算是官方新聞,擁有可信度,所以銷量一直保持在穩定。

  但也只是穩定而已。

  《商報》設在直沽,另辟蹊徑,正好為了滿足大明讀書人對海外的好奇心,專門搜集各類的海外新聞。

  而且比起《樂府新報》的海國圖志這類的嚴肅科普版面,《商報》更喜歡刊登的是海外異聞。

  比如奧斯曼國主的養蠱繼承法,又比如歐陸王室之間的近親。

  這些新聞迎合了讀書人對于海外蠻夷的“刻板印象”,也滿足了他們的好奇心。

  《商報》為此還專門成立了采訪局,招募能說番邦語言的讀書人,守著直沽港的外國船員采訪,專門刊登這類的新聞。

  《商報》有自己的路子,別的報紙也有新路。

  《新君子報》立足于江南大本營,充分利用了江南文風昌盛的優勢,在松江府的上海縣設立編輯部。

  《新君子報》拿出豐厚的稿酬,向江南的讀書人征稿。

  重賞之下,自然也出現了優秀作品。

  烏程凌氏的家主凌迪知,是嘉靖丙辰科的進士,初授工部主事。后得罪權貴,一路被貶官,因性剛直,與僚友多不和,最后辭官回家。

  烏程凌氏是湖州有名的望族,家中有一座藏書樓,凌迪知結合樓中的宋代民間書籍,最后匯編創作了一系列的中短篇故事。

  《新君子報》以《拍案驚奇》為名,連載了這些作品,其中包含了古代傳說、僧道俗事,其中還包含了不少艷情故事,刊發之后廣受歡迎。

  當然,這些故事也遭到讀書人的反對,說《新君子報》以君子為名,卻刊登有傷風化的文章。

  《新君子報》于是又作刪改,將艷情的細節刪去,但是又額外將《拍案驚奇》作為文集出版,江南一時之間洛陽紙貴。

  雖然遭遇一些保守讀書人的抵制,但是《新君子報》以此拓展了民間市場,特別是江南的識字市民階層,競相訂閱《新君子報》。

  刪節版雖然素了點,但有時候讓人沖動的也不是那些細節描寫啊!

  最后是《新樂府報》,這份原本靠著盜版《樂府新報》起家的報紙,也在蘇澤的《聊齋》上找到了靈感。

  《新樂府報》干脆主攻民俗志怪的領域,專門刊登一些民俗傳說的恐怖故事,而且多用白話文來寫,同樣獲得了銷量的增長。

  而且這三家民報共享發行渠道,在內陸的中心城市也鋪設印刷館,開始和《樂府新報》搶占市場。

  等到蘇澤放下筆,兩人這才進入報館。

  “肩吾兄什么時候來的?”

  沈一貫笑著說道:“來了好一會兒,剛才和一甫兄談報紙的事情。”

  羅萬化下了決心,對著蘇澤說道:

  “子霖兄,自從你將《樂府新報》交到我手里之后,報社的發展就放緩了。”

  “還請子霖兄幫幫我,怎么把報紙銷量提上去。”

  蘇澤看向羅萬化,如果是別人蘇澤大概還會拒絕,畢竟自己還在為了教學大綱的事情頭疼。

  但是羅萬化是個兢兢業業的老實人,自己將報社交給他后,《樂府新報》也都維持得不錯。

  如今三大民報發力,這也不能怪羅萬化。

  沒辦法,這個世界上最無聊的新聞,就是政治新聞。

  而作為官報,《樂府新報》的一大工作就是宣傳朝廷的要聞,這才是《樂府新報》的本職工作。

  作為官報,《樂府新報》的尺度也是最嚴格的。

  蘇澤手里還有王世貞的《金瓶梅》,但是這肯定不可能刊登在《樂府新報》上。

  蘇澤搞格物致知,就是要破除迷信,自然也不能刊登恐怖志怪的。

  《西游記》連載結束后,暫時也沒有現象級的作品連載,《聊齋》也被蘇澤抄的差不多了。

  接下來怎么辦?

  抄紅樓?

  這是一個思路,但是也不是長久的辦法。

  蘇澤看向羅萬化,思考了一下說道:

  “一甫兄,官報也不是不能精彩,我倒是有一個辦法。”

  羅萬化連忙問道:

  “子霖兄請賜教。”

  “寫調查新聞。”

  “調查新聞?”

  蘇澤解釋說道:

  “就比如這次誘拐案的新聞,《樂府新報》只是刊登了案件的處理結果吧?”

  “為什么不讓采風使采訪辦案的人,將案件的過程都刊登上去呢?再比如采訪一下有過丟失孩子的百姓,讓讀者知道失去孩子家庭的痛苦。”

  “采訪還可以深入一點,甚至還可以采訪大牢里的從犯,問問他們為什么要走上這條路,他們拐來的孩子賣給誰,被拐孩童日后的生活是什么樣的。”

  “就是官方新聞,也可以深入報道,而不是簡單轉發朝廷政令。”

  聽到這里,羅萬化的眼睛亮了。

  蘇澤的辦法果然不錯,這樣的新聞要比朝廷冷冰冰的政令好看多了,也能夠引起讀者的思考。

  羅萬化急著就去辦,蘇澤拉著他說道:

  “一甫兄,你是本科的狀元,幫我看看這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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