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香港,顧硯聲入住酒店。
現在首要的事情就是準備和戴老板會面。
目前為止,還沒有接頭地點,直到出發前,重慶都沒有電文傳來。
當時戴老板剛要求在香港會面的時候,他還覺得戴老板膽子挺大,不怕他玩什么貓膩,信任有加。
現在看來,格局還是差了點。
那就只能被動等待消息。
戴老板既然來了香港,想要知道他的住處輕而易舉。
軍統在香港也有香港站,他們這些談判人員的行蹤,香港站總會有個基本的掌握。
平時也就算了,現在這個點不知道,戴老板問起來就是妥妥的失職。
稍微現個身,顧硯聲呆在酒店里,下午去樓下酒店自己的茶餐廳喝個下午茶,晚上去酒廊聽英國人開音樂會。
眼睛一瞥,在兩桌外看見一個熟人,陳默,他也來了香港。
“顧先生。”陳默驚喜的舉著酒杯上前,“想不到能在香港碰見你。”
“陳老板,你怎么來香港了?”顧硯聲拿眼神上下打量。
陳默笑著示意了下座位,顧硯聲點頭讓他坐下。
“這不是想擴大生意么?我們那產的精品煙葉,在英國上層那是上品,我這次送一批貨來香港。”
顧硯聲揮手讓護衛走遠點,雖然是家里的護衛,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
靠近說道:“戴老板讓你來的?”
陳默笑道:“匯報工作,不止我的,還有王天木的,他身份敏感走不開,必須我來,另外就是來接你了,顧先生,給點面子,待會跟我一起去逛逛窯子?”
戴老板安排的還真好,讓鐵血暗殺團的人來指路,既是熟人不屑露他顧硯聲的身份,而且自己的保鏢護衛都有了。
除了沒想到他的鐵血暗殺團團長也變成了紅黨,別的沒毛病。
“粗鄙,以后叫賞花弄月。”顧硯聲給了他個白眼笑,問道:“王天木現在怎么樣?”
“一言難盡。”陳默對王天木進76號的法子本來就不想,當下搖了搖頭,“靠功勞混是混了個廳長,但你說他這個廳是抓軍統的,要么抓軍統搞功勞,要么就沒功勞,他這個職位能有什么前途?
還想干掉李世群,自己做主任,李世群多精啊,他能有機會么?”
這倒是實話,李世群連丁墨邨這個正版主任都覺得棘手,王天木這個李世群的下手,想要以下克上,確實太困難。
只能說理想很美好,現實很骨感。
王天木這人暫時看不出什么作用。
不過王天木作用不顯,反而能襯的顧硯聲的位置彌足珍貴。
閑談了一會,顧硯聲跟著陳默去逛窯子。
陳默對香港很熟,指揮著司機東拐西拐,在車里使勁跟顧硯聲介紹香港風月場所的各種女人和花活,各國大洋馬的拿手絕活說起來頭頭是道。
儼然一副老瓢蟲的模樣。
說的讓人心潮澎湃,當然,主要是為了向外人傳遞香艷信息,司機估計聽的心猿意馬。
顧硯聲瞄了一眼司機的表情,都快笑出來了。
車子停到了一處公寓樓前,香煙招牌的燈帶展示的很明顯。
陳默很豪爽的表示,讓護衛們也爽爽,反正他自己也有護衛,護衛顧先生的安全不成問題!
上了樓,沿著樓道走過去,門口都是打扮艷麗的女人,走動間,香水撲鼻。
到了一處門前,陳默對著一個女人眼睛一亮,跟顧硯聲推銷起來。
那顧硯聲哪還能不懂?直接進就是了。
別說,這個女人長得還真行。
“老板,里面請。”這女人動作款款,笑顏如花的請顧硯聲入內,隨后關上了門。
屋子不大,一眼掃到底,顧硯聲走進臥室,這女人去衣柜那里敲了敲,衣柜門打開,里面居然有個暗門,直通隔壁。
她給顧硯聲比了個請的手勢,顧硯聲走了進去,一個中年男人已經站在了房間中央。
“你是?”顧硯聲發出謹慎疑問,等對方先報身份。
“戴笠。”
“戴局長好。”顧硯聲立刻展開笑臉。
“哈哈。”戴老板伸出手來握,“久聞大名,司法行政部的顧部長,汪偽最年輕的實權派部長,今天總算見到了真人。”
“慚愧。”顧硯聲還不好意思,“擔著個漢奸的名頭,給黨國添堵了。”
“哈哈,說的什么話,身居敵后,你是功臣,大功臣,辛苦。”
戴老板使勁搖了搖手臂,一點沒有上司的架子。
顧硯聲跟他和一般的下屬不同,大家以前就不是上下級,要用軍隊訓練的那一套,尊敬長官鞠躬頓首那一套,顧硯聲根本也不會。
一個律師,會什么?”
“為國家效力,吾輩之責,談不上辛苦。”
“好。”戴老板拍了拍顧硯聲手,很熱絡,“來,坐著說,這里很安全,這個女人是我的女人,跟我來的香港,離開香港的時候我會帶走,今天的談話不會有外人知道,你可以放心。”
戴老板為人倒不錯,知道潛伏的人最擔心什么,就先出言打消顧慮。
顧硯聲點頭笑,“您的安排我肯定放心,以您的能力既然能安排這里,這里肯定是一座堡壘。”
戴老板笑道:“這么高看我的能力?對我有了解?”
“這不是我高看,是日本人和汪系的人馬傳遞出的訊息。”
顧硯聲拍點馬屁,“我聽76號的人就說過,他們最怕的就是軍統的報復,言辭之中透露出的這種畏懼感,就能知道軍統是一支鐵軍。
而能帶出這種鐵軍的領導者,非英才莫屬。
相比之下,中統的人對徐恩曾的畏懼度就差了很多,一上一下,高下立判。”
“為什么?”戴老板饒有興致的問。
“因為要論76號的首惡,肯定是李世群和丁墨邨,這兩位都是中統出身,剛叛變的時候中統就出過追殺令,但是到現在為止,丁李二人都活的好好的,首惡都沒死,下面的人怎么會怕呢?
這就很能說明問題。
相比之下,忠義救國軍的何行健,說必殺就必殺,這種威懾力,行動力,堪稱果決。”
只要是對于中統的壞話,戴老板都愛聽。
“這件事還是你們的功勞,何行健叛變,也是我沒想到的事。”
“局勢不穩,人心各異,有人叛變在所難免,這又不是您的過錯。
我聽汪系的人說過,您是黃埔六期的,論資歷,比不上前幾期的畢業生。
但您能夠在這么多人之中,脫穎而出,把軍統越做越大,讓敵人膽寒,讓蔣總裁無比信任,這是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
您可千萬別自責,要不然快樂的是日本人。
我聽說日本的情報部門現在對您都有懸賞了,想用五十萬大洋,買您的首級。”
“有這種事?”戴老板驚訝之余就是暢快的大笑,“讓他們來,看看誰割誰的腦袋!”
“現在估計他們沒這心情,情報部門關心您的安危,司令部還是關心和談的事,板垣征四郎想借此功勞返回中樞,軍統想靠停戰找到南下的契機。”
顧硯聲話題切的非常絲滑,戴老板聞言神色也認真起來,“你說的這個南下的契機,具體是聽說了什么?”
“我是聽外務省的人說的,日本陸軍和海軍內部對于戰爭北上還是南下,其實一直有分歧,而直到諾門坎戰役的失敗,蘇德的聯盟,才徹底讓陸軍死了這條心。”
顧硯聲把日軍有可能南下的分析說了說。
戴老板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不過不重要,戴老板知道是戴老板知道,顧硯聲知道了說不說,這是顧硯聲的問題。
看戴老板表情,明顯是知道,皺著眉思索,有些消息各種渠道互相印證更加準確,情報部門負責人也不可能只聽一個消息來源。
不過日本人敢不敢南下,這在日本人南下前,誰都無法確定的事。
因為日本人南下就要面對一個問題,那些島嶼都是英美法的領地,日本要和英美直接沖突。。
日本人和重慶和談,即使和談成功了,騰出手來了,難道他們就敢和英美打?
敢么?
很多人是不信的。
這要是問上海的日本人,恐怕日本人自己都不信。
“日本人和談的真實目的,就真的是為了南下做準備么?”戴老板詢問。
顧硯聲頓了頓道:“目前接觸到的日本人說法的確是這樣的,至于有沒有告訴我們這些漢奸實情,那我就不能確定。”
戴老板聽到顧硯聲漢奸的自嘲在那輕笑,給顧硯聲倒了杯茶。
顧硯聲頓首示意,補充道,“從現在我了解的層面看,日本國內的經濟很不好,你比如說大米,日本國內現在的普通人已經被禁止吃大米了。”
“為什么?”
“因為日本本來就是個缺米的國家,從華中區域強征過去的糧食,是補充軍隊的,不夠供應他們國內。
本來日本進口一點,也將將夠。
這不是戰爭打到現在,工業品原材料需要大量進口,日本的外匯儲備下降的很快,他們用來買米的經費就很緊張。
現在為了備戰,他們的工業機器產能開到最大,需要大量的煤,而他們的煤來源,來自朝鮮,是朝鮮人用手挖出來的。
抗戰以前,朝鮮身為日本的殖民地,沒有戰事,吃點野菜,麩糠,該挖煤就挖煤了。
但是開戰以后,只吃這些就不行了,沒力氣,只給吃這些邊角料,朝鮮人挖煤速度就太慢,供應不上日本國內,損失的還是日本人自己的工廠。
所以日本人把自己國民的大米停掉了,大批量運往了朝鮮,給朝鮮人吃。”
聽起來都像個笑話,日本人自己的國民沒米吃,朝鮮人吃大米,呵呵。
戴老板好奇道:“這件事你從哪知道的?外務省?”
“還真不是。”顧硯聲搖頭笑道:“我不是還管著一點禁毒的事么?是那些幫派的人聊天的時候跟我說的。
說的是朝鮮的大煙販子,不想在國內挖煤,就跑到上海來賣大煙,消息他們帶出來,這就知道了。”
戴老板呵笑了聲,喝了口茶說道:“日本人要不行了,這場戰爭只要繼續下去,他們是必亡的!”
“那肯定的。”顧硯聲篤定的點頭,想起一事,“我在來的路上,跟周逆匯報的時候,聽說一件事,日本人準備以打促和,如果再不談判,他們打算進攻第五戰區。”
“李宗仁的地盤。”戴老板若有所思的點頭,“這倒是跟一些日軍的調動情報對上了,這件事是真的。
好,我會傳給司令部,汪系的人現在在干什么?”
這個情報就簡單了,顧硯聲隨便說都能說一堆,撿著幾個重要人物說一說,剩下的檔次不高的一句話帶過,戴老板要是感興趣就再問再答。
“談判歸談判,我們提的條件里雖然也一直希望讓日本人自己殺了汪逆,但到今時今日,也能看得出,日本人是決計不肯的,未來,汪偽內部,還需要你多多出力。”
“我會的。”
“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您說。”
戴老板頓了頓道,“我其實一直在找辦法想要結果汪逆,讓日本人的想法變成泡影,但汪逆身邊的護衛力量確實安排的很滿,一直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
前些日子,我讓人聯系過傅肖庵,讓他組個局,約汪逆吃飯,或者讓他安排一次,他不用露面,只要汪逆出面的場合,能讓我的人出手即可。
他答應了。
但是事后,他把這些人舉報給了汪逆,導致我的人全部被抓。”
“啊?”顧硯聲詫異,“我不知道這件事。”
“那時候你們已經去南京了,我是準備在汪偽還都南京前結果它。”
“傅肖庵到底是什么身份?”顧硯聲問道。
“一個左右逢源的商人。”戴老板沉著臉道,“左右逢源我能忍,花點錢,他也愿意為黨國辦點事,但是拿了錢,還把我的人出賣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確實太過分了,傅肖庵這事做的太不地道。
顧硯聲想了想,有點想笑,傅肖庵出了名的八面玲瓏,當了不倒翁一輩子,這回是碰到死亡二選一了。
要么出賣軍統,幫忙汪逆,要么設局殺了汪逆,日本人追查之下,上海的產業全部放棄。
不倒翁偏過去就回不來了。
這選擇,傅肖庵會怎么做,顧硯聲覺得一點懸念都沒有。
想到這,顧硯聲納悶,戴老板有時候出的都什么餿主意,這不就送人頭博概率么?
傅肖庵什么人,怎么可能放棄全部身家給他當刺客使喚?
“太過分了,拿了錢是怎么回事?”
“要一筆貸款,一千五百萬。”
“確實太過分了!”
黨國的錢都敢拿,取死有道。
顧硯聲正色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戴老板,“現在被抓的人還關在76號,陳默從王天木那拿到的消息,人沒有叛變,但是救不出來了。
一個少將,不能就這么白白死了。
他還不是我們軍統的少將,是從戰區司令部借出來的。
對傅肖庵,我肯定要實施制裁。
既是對漢奸的懲處,也是給戰區這么多將士的交代!
現在面臨的一個問題就是傅肖庵身邊的護衛,都是日本憲兵,加上他自己的保鏢,人數太多了。
軍統上海站報告暫時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
想要接近傅肖庵,非高層不可,我知道你和他有點關系,你看你能不能想辦法找出一個下手的機會。
動手的事情不需要你,只需要下手的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