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手。”
柜臺里面,一臉風情的婦人,正在假模假式的打著算盤。眼角余光掃到陸無病掀桌子的動作,立即一騰身,如同野貓般跳到大堂,厲聲下令。
“篷!”
鐵蒺藜、鐵蓮子,毒針、飛刀如密雨般灑落,把陸無病三人籠罩其中。
“破……”
店內食客驟然發難,遇敵應變方面,明顯的程良玉比林文靜更快了半籌。
對方暗器剛剛打出,她的身前,已經吞吐出瀲滟白光。
數十劍尖氣刃,嘯叫著,在身前刺出密密麻麻的一片劍影。
暗器飛到中途,還沒及身,被她這式“亂箭打”全數打落。
腳下前踏半步,一式橫掃千軍,嗚的一聲,就從屋左斬到屋右,撕出一片血雨腥風。
站在靠前位置,拿刀提槍的武者,正滿臉兇狠的準備向前……
手中暗器剛剛打出,眼前就是一花,身體已從腰腹處斬成兩片。
劇痛攻心,不由得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嚎聲。
余下八九人心中恐懼,也是尖叫著后退。
風情萬種的老板娘,足尖點地,躍上房梁,伸手一拉,不知扯動了什么機關。
呼的一聲,就有一張大網,挾裹著塵灰,當頭罩落。
網上各節點處,還掛著一些利刃碎片。
顯然,這東西是專門對付身法高明,出手快捷的江湖高手。
剛剛一時銜接不當,損失了七八個手下,老板娘心中恐懼的同時,已然怒極。
第一時間就動用了“殺手锏”。
“雕蟲小技!”
陸無病冷笑一聲,對眼前形勢洞若觀火……
他足尖微挑,地面兩張原木方桌,已然沖天而起。
野店里的方桌,厚重粗笨,有些地方還殘留著一些毛刺,顯然是從山上砍伐樹木,隨便找了個二把刀木匠打造的。
結實是結實了,著實不太美觀。
不過,這路邊的野店,也不需要美觀這東西就是了。
只需要遇到客人爭斗之時,不那么被輕易打壞。
主打的就是堅固,沉重。
此時兩張方桌,被陸無病數千斤的力量勾起,有如炮彈般沖天而起。
扯著大網,把屋頂撞出兩個巨大空洞……飛上天空,只能看到兩點稀薄黑點。
至于大網,早就被扯著不知飛到哪去了。
老板娘眼睛發直,腳下站立不穩。
正隨著房梁下墜,眼前流光一閃……
最后的思維,就見到一個身形高壯,眉眼精致的少女執劍沖到身前。
一步一劍,劍光閃動,光華耀目。
身邊數人一個也沒有逃掉,全都殺了個精光。
“好,七師姐劍法果然是快,上次未分勝負,再比一場如何?”
程良玉一劍破了諸般暗器,斬殺七八人,還沒等她出第二劍,身前光影流轉,一道流光來去如電,已經把野店中剩余的江湖人士殺了個精光。
就算是她第二次見到這式流光劍,仍然略感目眩神移……
心中豪氣大發,開口邀戰。
說實話,她總覺得這位七師姐一式流光劍刺來刺去的,殊少美感,變化也不足。
當日被逼得差點同歸于盡,她心中是有些不服氣的。
明明自己的修為比林文靜強了那么多,內力高了三個品級之多。
生死搏殺起來,竟然還略處下風……
這滋味,嘗到過的人就能明白,到底有多么酸爽。
再行面對面比上一場,自然是不必了。
她還沒找到破解這快得不像話的劍式的好辦法。
但是,比殺敵,比沖陣,自己的破軍劍法卻是有著專長。
遠處大道之上,蹄聲如雷,粗略一聽,約有三五十騎之多。
這時候轉身就逃,乃是下下之策。
不打掉對方騎兵士氣,被吊在身后攻打,自己三人就會很是狼狽。
那還不如強行沖陣,破敵陣打散伏兵,到時再拼刀劍,自然就好辦了。
“有何不可?”
林文靜也是大感暢快。
只覺得,自己的開陽劍法之中,某些領悟得不夠精深細致的招數,漸漸就發生了改變。
真正的生死交鋒,哪怕是面對不那么旗鼓相當的對手,也對她的劍法有著無窮益處。
尤其是絕爭一線之時的刺激,讓她仿佛激活了某種屬性……此時只覺熱血如沸,手癢得不得了。
目光偷偷瞄了一眼自家小師弟,見他微微頷首。
當下心中大定,再無顧慮,沖出野店。
兩道高大身影,幾乎同時出店,如同兩根箭矢奔騰前行,迎著五十余步外的馬隊沖殺過去。
陸無病卻也沒有站在原地不動,而是身形一晃,化為虛虛緲緲的一個淡淡影子。
在斜陽夕照之下,竟然顯得微微陰森。
“咦。”
識海中全力運轉的松鶴引奇功,突然微微一振,起了一絲波動。
似乎身側不遠處,有著什么東西,在吸引著自己。
陸無病快若鬼魅的身形,陡然一頓,轉頭望向道旁一側。
就見草從低矮,剛沒足背,矮樹斜枝,隨風搖舞……
地面上,樹木陰影被陽光打得長長的,像是在張牙舞爪。
精神感應之中,身側什么也沒有。
耳邊傳來一聲“喵嗚”,聲音中帶著濃濃疑惑,顯然也是沒發現什么東西。
目光再行拉遠,就見到更遠處,青山如黛綠水環繞,空蕩蕩的,也沒什么敵人的蹤跡。
除了野店之中有著預謀伏擊的一些江湖散人之外,眼前就是一幫馬賊。
個個兇神惡煞,身上有著濃濃血腥氣息。
顯然全是作惡多端之徒。
“莫非是感應錯了?”
陸無病心中剛剛升起這個念頭,就見到程良玉已經與騎兵接陣。
這女人也不知是在什么樣的環境之下成長起來的,遇敵則喜……
敵人越是人多勢眾,越是實力強橫,她越是興奮。
一柄劍縱橫捭闔,真正具有橫掃千軍之勢。
凌厲殺氣,在她出手之前,就已如同狂濤般碾了過去。
手起劍落,唰唰唰,就有三騎落馬。
身形騰起半空,拔開箭矢,已然刺向一個黑須虬髯的高大半甲壯漢。
“黑水賊顧橫刀,你從水路追到岸上,一路追殺,到底是受誰的指令?”
劍光斜斜斬落,被那壯漢一刀斜拖,就斬到身側。
虬髯壯漢放聲長笑:“想知道這個問題,到大爺的船上,好好說給你聽。”
此人嗓門極大,喝聲如雷。
數十斤重的大刀,在指尖一轉,連人帶馬向前疾沖,借著馬力,已是揮斬出一道嘯叫暴風。
呼……
刀光席卷,刀氣斬出兩丈,撕裂空氣,在地面劈出一道長長裂口。
見程良玉長發飛揚,俯身避開斬擊,劍刺馬腿。
他手中大刀長柄回錯,已是格開了劍鋒直刺。
此人騎在大黑馬之上,馬蹄踏著碎步,時而疾沖時而繞圈,刀光突兀斬出,又能隨手護身。
一人一馬,卷出一片刀刃光幕出來,竟有種人馬如一的感覺……
程良玉回身倒躍,長劍連斬三位騎兵,也不與顧橫刀糾纏。
腳下加力,在騎陣之中不停變向揮劍,連殺十八人。
身后緊緊綴著一道刀光,險之又險的貼著她的青絲斬過。
另一邊的林文靜,卻是一聲不吭……高大的身軀,如同輕盈跳躍的蝴蝶,劍光閃動,像烈陽爆開。
對付這些小兵,她完全不需要運用特別耗費內力和氣血的大成流光劍式。
只是用出自己修練了五六年之久的開陽劍。
劍光雄渾霸道,如火山噴發,又如熔巖掠地……斬馬斬人,破甲破騎。
她的戰法很是不同,就如推土機一般,向前推進……
等到從騎陣前方殺穿尾部,她手中的開陽劍已經少了幾分爆裂僵硬,多了幾分柔和細膩。
“果然我沒看錯,七師姐的劍法,必須要在血腥里走上幾趟,才能徹底成型。
否則,少了幾分殺伐勇烈之氣……性格與劍法不相適配,很難跨過這個關口。”
陸無病自從聽說,七師姐林文靜小時候的經歷之后,就明白:這位師姐,性情其實并不能用單純的安靜或者勇猛來判定。
不逼到生死關頭,不到絕望之時,她就是溫溫柔柔,不喜與人爭執的嬌弱女子一個。
白瞎了上好的橫練筋骨。
她甚至,都很難對一個人生氣。
就算有人罵她,也只會柔軟的分辯。
當爭論不過時,就躲著流眼淚了。
當日三脈大比,她被拓跋云一劍斬斷了手筋,打得吐血,也沒太過生氣。
而是覺得自己實力不夠,有些氣苦,也為護不住小貓被打傷而自責。
見到陸無病這個小師弟時,就只懂得流淚。
從這里看來,七師姐,少的就是那股一點就炸的烈血之氣。
但她并不是沒有。
而是深藏在骨子里,在心底最深處。
那年,父親葬身狼腹,母親病重將死的關口,她一個十三歲,瘦得皮包骨頭的小女孩,就敢拿著柴刀,殺入狼群……
聽小蘭師姐說,當歐陽正和秦懷英夫婦看到林文靜的時候。
十三歲的小女孩,已經殺了四五頭狼,全身傷痕累累,兀自死戰不休。
你敢說她沒血性?
因此,在陸無病看來,只要激發出她這股血性,化隱性為顯性。
再讓外顯的柔弱和內藏的剛強融合一下,她的劍法絕對會得到突飛猛進的變化。
陸無病這一次,別人沒帶,只帶了她一個人,也是打著這個算盤。
這次出行前往東海郡,肯定會有諸多謀算和兇險。
廝殺連場是免不了的。
道理很簡單。
他從來沒聽說過,有誰會讓出嘴邊的肉食的。
明心堂那么大的基業,經營數十年之久。
龐大的財產資源,無論是誰拿到手中,都不舍得再吐出來。
程良玉想要討回公道,斗而不破的想法,其實是很幼稚的。
在陸無病看來,這就是一場生死歷練。
自己,也并不是跟著程良玉去當什么和事佬的。
林文靜自然也不是。
七師姐心里不說,她自個心里是明白的。
因此,能不動用流光劍式,就不去動用。
只是把自己逼到絕境,用開陽劍以強橫霸道的姿態,摧毀眼前一切諸敵。
成果也很是可喜。
先是裂陽熔金突破進入精通境,緊接著是裁云破曉也跟著突破精通境,明悟得法,諸法皆通。
陸無病靜靜站在戰場之中,敏銳的感受到了林文靜劍下那爆裂雄強的劍式,心中暗暗點頭的同時,就見到程良玉也爆發了。
“轟……”
她身周一團星光猛然炸開,如同拉出長長的燕尾,半空中隱隱有光芒落下,一圈圈漣漪向著四方震蕩。
“爆星術,拼命了,何至于此。”
本來與程良玉拼個旗鼓相當,時不時還有閑心與這位高挑大美女聊聊騷,逞一逞口舌之快……顧橫刀如同貓戲老鼠般一點也不著急。
哪怕是他的手下差不多快死光了。
仍然老神在在。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目標是什么。
只要拖住就行,真正的任務,自然有別人來完成。
卻沒想到,眼前這個要拖住的女人,突然間像是哪根筋搭錯了,無端端的就開始爆發。
天星宗的引星術號稱禁術,修練起來就是在搏命,成功率很低。
這倒也罷了。
引星術里面,最后一招更危險的殺式爆星術,那就根本沒有什么瘋子愿意去修練使用了。
即算是有著海量資源補身子,毅力又強到無視萬般痛苦加身,這種功法仍然不是人練的。
顧橫刀也只是聽說過,明心堂那位程玉山練過……卻萬萬沒想到,他自己死得無聲無息,至死沒有搏一下命。
他的女兒,反倒是遇到一點事,就不管不顧的爆發了。
“師父救我。”
顧橫刀狂吼一聲,手中大刀舞得像一朵白云,亂身前頭頂死死裹住,同時放聲大呼。
噗……
一道血光,夾著濃濃星芒,從他的身前一閃而過。
血霧蒸騰中,程良玉出現在他身后五丈開外,頭頂冒出濃濃的血霧,皮膚大片被掙開,滲出腥紅血跡來。
她拄劍站立,身形搖晃了一下,終于還是站穩了,連忙靜立原地調息。
卻不防,身前一道黑影微閃,一只青色爪影已然遞到胸前。
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青灰色的干瘦長臉,一雙兇戾陰沉的眸子。
“小丫頭,你殺我徒弟,陪葬去吧。”
“青面梟!”
程良玉心中一凜。
她一式大招用完,此時五內俱傷,全身劇痛,已經有些提不起勁來。
眼前這人,一直藏在水賊之中,靜靜看著,并不出手。
此時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顧橫刀死得凄慘,再也忍耐不住,一出手就是雷霆一擊。
五指光焰凝聚宛如實質,泛著水晶般色澤的青色瑩光。
離著胸口還有三寸,那股寒意,就已穿透心臟,讓人直感覺全身發冷。
“嗖……”
流光閃耀,已然搶先一步,刺到青面老頭的脖頸,卻被另一只覆蓋著層層青色鱗片的手爪拔開。
此人五指微彈,青色罡氣炸裂。
竟然硬生生的把林文靜的長劍給震得斜斜指天。
陰冷寒涼之氣,循著劍身,直沖肺腑。
震得林文靜倒退三步,緊接著一劍就沒刺出來。
眼見著程良玉就要被一爪剜心。
人影一晃,身形高挑修長,浮凸有致的身軀,已然換了一個人。
不知何時,一個身著青衫,雙眉修長如劍、目光冷冽如冰的少年,靜悄悄的站在利爪之前。
青面梟心中一驚……
他完全沒看出來,這個少年到底是怎么出現在眼前的?
不過,并不妨礙他手上加力,青罡之氣轟然爆發。
一爪重重抓在陸無病的胸前。
在青衣之上,抓出五個指洞。
青面梟面上閃過一絲猙獰得意,五指就要合攏。
往常習慣的招數就是,抓穿對方的胸膛,掏出心臟,一把捏爆。
他這樣捏爆過數百上千的心臟,無論男女老少……一直覺得,這種感覺十分迷人。
但這一次,他絕對不會覺得有什么迷人的地方。
反而是疼痛,痛得揪心。
五指罡氣爆發的同時,他的手指突然就發出喀啦啦爆響。
眼前就像是一座金玉山鋒,堅不可摧的同時,又重若萬鈞。
自己全力一擊,攻在上面,竟然有如蚍蜉撼樹,叭嘰一聲,五根手指骨,連同掌骨,瞬間碎了個十七八截,血骨亂飛。
青面梟眼簾映入濃濃金光的同時,才醒悟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不……”
廢了一只手,并不是什么難以忍受的事情。
最讓他難受的是,對方這身體強到自己全力攻擊都攻不破皮膚,這是什么等級的橫練金身?
站在那里讓自己打,都打不動。
那等到對手出招,自己怎么應付?
幸好,這個難題,也不用他再繼續想下去了。
左側流光一閃。
還沒等他一聲狂吼叫出聲來。
腦袋一痛,已然被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從左太陽穴刺穿右太陽穴。
他眼中光芒陡然散開,神情呆滯,仰天便倒。
“這就是黑榜排名十九位的青面裊嗎?也不過如此。”
陸無病搖了搖頭,伸手扶住搖搖欲倒的程良玉,嘆息道:“我都不知道你這一路,到底是怎么從東海郡逃到天星宗的?”
“要么,是你運氣好;要么,就是對方有意放你一條生路,讓你拉人下山。”
程良玉神情略顯羞愧,小聲道:“當初前往天星宗時,并沒有這等高手追擊。應該是有人在幕后設計,弄出來的引蛇出洞計謀。難不成,目標就是少掌門你?”
她的腦子也轉得極快。
若非先前感覺不妙,也不會當機立斷的就用出爆星術,想要快點斬殺強敵,再來審問清楚。
結果,對面還隱藏著一個二品境的大高手,又是突然襲擊,選了自己最虛弱的時候出手偷襲。
差點就死在這里了。
“不用太過自責。這些老鼠被殺得多了,也會感覺到痛。
因為某些原因,他們對我那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不殺不甘心。
就算是沒有你上山,也會有各種理由,把我引下山來的。”
陸無病冷笑道:“就如身后這位,一直隱藏著,想要找到我的弱點,一擊必殺。你說,可笑不可笑?”
他話音還未落。
身后被斜陽照耀著的影子,突然拉長,像是粘稠的泥水一樣,從地面之上竄起。
一點劍光,刺到陸無病的后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