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這么說后,就看向了殿外,似乎在想象噶爾丹策零知道此消息后的反應。
弘歷則緊抿著嘴,認真地看著他。
他記憶中,雍正是會給出各種匪夷所思的恩榮來的。
比如讓老十三在帝陵選一塊地,讓老十三的儀仗在加倍之后再加倍,加倍到同皇后等級。
雍正似乎在任性,也似乎有意挑戰皇權的邊界。
這樣很好,畢竟也利于他將來當皇帝后,有更大的皇權。
想到這些,弘歷也就沒再多言,只領旨謝恩。
而有這五千苗兵,他也夠進行更大程度的微操了。
話說,自從監國后,他現在也越來越喜歡微操了。
決定一按察使布政使的任命,在哪里派駐多少兵,都比后世玩游戲更帶感。
所以,在此刻,弘歷的心情非常愉悅,乃至內心躍躍欲試地思索著如何讓這五千苗兵給自己帶來更大的價值。
關鍵是,這五千苗兵,由他直管,那他就可以盡情改造升級,作為將來為他開辟新資源的重要暴力。
而他也確實想好了如何養活這五千兵。
那就是……
挖金礦!
因為喀爾喀蒙古的唐努烏梁海葉尼塞河和庫蘇古爾湖周一帶,在十九世紀被羅剎人發現有大量金礦。
很多都是好開采的砂金礦。
只是,這里的金礦在歷史上被發現時,清朝對該地的實控能力大減,再加上后來唐努烏梁海一帶部分地區被割走,所以,金礦也就被羅剎國開采走。
弘歷得趁著現在大清對這一帶還有實控能力,把金子都提前開采走,順便借機往這一帶移民,解決一下關內的人口膨脹問題。
話轉回來。
還沒有離開的弘皙和弘春也被雍正這個決定給整得目瞪口呆。
弘皙甚至對弘歷露出了艷羨之色。
弘春也同樣如此。
“他噶爾丹策零的確沒法跟皇父比,他要是知道皇父如此信任弘歷,不知是驚訝還是嘆服。”
但弘皙還是在這時跟著微笑說著一些好聽的話。
弘歷在一旁聽后,淺淺的一笑,弘皙人前說好話的本事,他還是佩服的。
不過,他也知道,弘皙此時或許在想如果皇帝是礽,他作為皇子,是不是也能得到如此信任。
弘歷又看了弘春一眼。
他覺得,弘春也可能在這樣想,想著若是皇帝是老十四,他作為皇子,是不是也能得到如此信任。
但弘歷能得雍正如此信任,那是因為他一直將雍正的脈把的很準。
“兒臣將噶爾丹策零讓細作造謠的事,告知給十三叔時,十三叔也不以為然。”
弘歷這時就主動提到了十三叔。
而雍正一聽到老十三,臉上就放了光,平添了幾分認真。
弘歷見此,暗想這老十三在雍正心中的份量是真的很重。
“但十三叔不以為然的原因是,他相信阿瑪不是輕易上當的,還說阿瑪會比兒臣想象中的還要信任兒臣。”
“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弘歷說到這里就陽光燦爛地笑了起來。
雍正在弘歷這么說后,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最了解朕的,還是你十三叔!”
“阿瑪是不是想十三叔?”
“十三叔近日恢復的不錯,倒是可以召見他。”
弘歷主動說道。
雍正把住弘歷的手:“我去見他,弘皙,你和弘歷扶朕起來。”
“嗻!”
弘歷、弘皙皆應了一聲。
于是,雍正就動作艱難的下了床,在弘歷和弘皙的攙扶下。
而弘春則一旁,一時面容尷尬的很。
等到雍正上了轎子后,才對三人揮手說:“你們忙你們的去吧。”
“嗻!”
三人應了一聲。
而弘歷便在與兩人寒暄兩句后,就先去了軍機處。
弘皙倒是沒有立即離開,只看著弘歷的背影出神。
弘春見狀好奇地問道:“堂兄在想什么呢?”
“還是弘歷更懂皇父啊!”
弘皙微微一嘆,就背著手離開了。
而雍正這里在見到老十三后,就把要起身行禮的老十三摁了回去,說道:“聽弘歷說,你有所好轉,所以就來看看你。”
“讓四哥掛念了。”
老十三強笑著說道。
雍正則嘆道:“朕豈能不掛念你,朕還指望你好起來,將來替朕輔佐弘歷呢,總不能真指望老十四那個一直長不大的混球吧?”
老十三笑了笑:“十四弟經歷這么多事,應該也變性了!”
“不說他了,這次外面謠傳弘歷要逼宮的消息,你聽說了吧?”
雍正問道。
老十三點了點頭。
雍正拍了一下膝蓋:“朕壓根就不信!”
接著,雍正就嘆息道:“但難得的是,弘歷竟對此暗招也應對得力!他利用八旗底下那些清白良家的旗人查獲了許多細作,今日就查獲了那個在先帝時就在內廷聽用巴多明!”
老十三聽后神色大悅:“弘歷心細如發,比臣弟當年要穩重,知道從別人想不到地方著手,從真正的大清之本著手!”
老十三說到這里就看向雍正:“四哥,所以您大可放心,這說明,即便我們征服不了準噶爾,下一代也不是不能征服!”
雍正點頭:“且看這次西北戰事如何,如果他真能做的好,朕在想,倒是真可以明立太子,乃至提前禪位!朕這身子骨自去年冬天后是真不行了。”
弘歷在來到軍機處后,就把雍正的決定告知給了軍機大臣們。
一時,軍機大臣們,皆面露驚愕之色。
在驚愕了一會兒后,馬爾賽就先躬身道:“主子圣明,皇上英明,此誠為我大清之幸也!因為,誰也不好再離間四爺和主子!”
弘歷對此微微一笑:“沒錯,汗阿瑪就是要做給噶爾丹策零看,至于這五千苗兵的軍餉開支,我已有辦法。”
因聽到弘歷說有辦法,蔣廷錫也就先問道:“不知四爺有何辦法?”
弘歷道:“我已派我府里的包衣去千河一帶勘探過,那一帶富有金礦。”
弘歷這話一出,張廷玉愣在了原地。
馬爾賽、蔣廷錫、傅爾丹三人也是面面相覷。
“你們不必奉承我竟能未雨綢繆!”
三人還沒說話,弘歷就突然開了口。
除了馬爾賽外,張廷玉、蔣廷錫、傅爾丹三人更是愕然。
因為,張廷玉、蔣廷錫、傅爾丹沒有要奉承弘歷未雨綢繆的意思。
特別是,張廷玉、蔣廷錫這倆漢臣,更是暗自納罕,他們發現,這四爺居然不覺得這種盯著金銀之利的想法會有什么不好。
但兩人也不得不承認,到底現在大清不是以前的朝代,天子應該重義輕利的傳統是一點也不用遵守了。
弘歷在這么說后,也為開金礦而吩咐說:“你們議個在這一帶開采金礦的辦法來,辦法主要宗旨還是得朝廷只負責分潤與在沿途重要關卡收取稅賦,商賈負責承包,百姓負責開采。”
“當然,蒙古王公也得分潤一部分,不然他們不支持開采。”
“嗻!”
弘歷說后就又道:“現在繼續議軍機的事,既然五千苗兵不用遣散,還要留駐京師,那就把原八旗火器營的右營也調去科舍圖,讓福彭統一指揮!”
很明顯,弘歷又開始了他的微操。
對財政非常敏感的蔣廷錫,一聽弘歷又要增兵,就仿佛看見了大量錢糧從國庫出去,也就問道:“四爺,西北兵力目前還沒有出現不足的情況。”
“等出現不足就晚了!”
“料敵從寬,只要西北用兵,科舍圖就是我大清的命脈,得做好隨時在那里留有預備兵勇的打算!”
弘歷回道。
蔣廷錫沒法反駁,只得閉嘴。
張廷玉也沉默不敢再言,因為他發現,這位四爺在戎政上的主意的確很大。
馬爾賽這時干脆笑著道:“怎么奴才就沒有想到?”
說著。
馬爾賽拱手作揖:“到底是四爺!難怪堅持不遣散這五千苗兵。”
傅爾丹白了馬爾賽一眼。
弘歷只對馬爾賽微笑了一下,然后接著問道:“科布多來消息沒有?”
馬爾賽立即回道:“還沒有,額駙和岳鐘琪來奏折說,會不會是小策凌敦多布沒有上當,所以請旨要不要主動進軍去尋其主力決戰?”
“臣也以為主動進軍比較妥當,大軍一直待在科布多不動,一直這樣消耗糧草,也不是個辦法。”
蔣廷錫這時說道。
張廷玉也跟著說:“京城相距西北甚遠,以額駙和岳鐘琪的意見為主,或許更妥當。”
弘歷則詰問道:“西北那么大,主動進軍,人家就不會躲著嗎?!”
“消滅其有生力量才是關鍵!”
“否則,即便占據烏魯木齊、伊犁,也不足以震懾其膽,換取安寧!”
“至于衡臣說的,也不是沒道理。”
“但他們既然主動上奏折反映,那就意味著,他們自己不敢拿主意,需要我這個監國給他們拿主意!”
“這樣,即便是有了錯誤,朝野自然不敢叫囂著殺我的頭,涉及國戰,他們也不得不十分謹慎!”
弘歷說到這里,軍機大臣們皆敬服不已地看了弘歷一眼。
他們沒想到,弘歷還會體諒下情。
弘歷此時敲擊起了桌案,做出了認真思考的樣子,隨后道:“再等等,讓他們放出去的斥候再減少一些。”
“嗻!”
一個多月后的科布多,正值盛夏。
風和日麗,水草豐茂。
科布多。
策棱正站在新建的木城樓上,看著前方沃野,而蹙皺著眉頭。
“再這樣等下去,只怕會很難趕在入冬前,找到準噶爾的大軍!”
岳鐘琪也在這時走過來,對策棱說道。
策棱道:“四爺讓我們再等等,把斥候進一步減少。”
岳鐘琪聽后沒再多言。
“清軍斥候的確不多,看樣子,是真沒想到我們會主動來科布多!”
小策凌敦多布在進軍途中,看見零星回撤的清軍斥候,便笑著對布倫說了起來。
布倫道:“清軍的確過于大意,聽說西路軍岳鐘琪部還在科舍圖,因為有來自西安的消息說,新來的經略鄂爾泰卡了西路軍的糧食,說是有意不讓岳鐘琪這個漢將再得大功,所以現在策凌的北路軍布置有精銳萬余八旗兵在科布多。”
“這些滿臣還是很排擠漢臣的。”
“難怪我們的斥候沒有發現岳字旗!”
小策凌敦多布冷笑不已,接著就道:“馬上就要到科布多了,傳令下去,騎兵加速前進,趁其不備,沖進科布多!”
隨著,小策凌敦多布的準噶爾大軍逼近科布多。
在科布多周圍的清軍斥候還是立即發出了信號,把數支響箭往科布多方向接連射去。
策凌因而滿臉興奮地看向岳鐘琪:“來了!”
岳鐘琪也興奮地摩拳擦掌起來,吩咐道:“把我的大旗打起來!”
策凌這里則帶著騎兵出了科布多城,去了該城西邊山谷。
而小策凌敦多布一沖進科布多城百余步時,就見科布多城外列滿了岳字大旗,旗幟下有大量火炮對準著他。
轟轟!
隨著炮聲響起,小策凌敦多布的騎兵猝不及防,大量倒在了半途,靠近的則也被大量火器給予殺傷。
沒等他立足腳跟,四周的騎兵就沖了過來,不停地用短火銃與刀箭制造著傷亡。
小策凌敦多布愕然不已。
他知道自己上當了。
于是,他只得急忙回撤,可剛回撤經過西邊臨河山谷時,就發現兩側也有大量蒙古騎兵沖了過來。
小策凌敦多布的騎兵因而大量折損于山谷。
等他自己沖出去時,只有數百騎,他甚至無法護著他的炮兵撤走,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炮兵部隊,被追來的蒙古騎兵淹沒。
“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小策凌敦多布一臉狼狽地來到科布多河南岸邊后,就看了一眼后面慢慢逼近的蒙古騎兵,問向布倫道。
布倫搖頭:“我不知道,要不投降吧?”
小策凌敦多布則揪住了布倫的衣襟:“你不知道,那你怎么就知道他清軍的西路軍沒在這里,怎么就知道他們沒有提前在這里等著我們落入他們的陷阱?!”
布倫苦笑起來:“我也沒想到,清軍也會散出假消息騙我們!”
“可惡!”
“我們都還沒使詐,他們居然先詐了我們!”
小策凌敦多布郁悶的把馬鞭往長空一甩,隨即喝道:“渡河!”
明顯,他寧冒險渡河,也不肯投降。
而策棱則帶著蒙古騎兵,沒有再繼續逼近,只得看見小策凌敦多布余部要過河一半時,才再次策馬而來,拉弓射箭。
一時,小策凌敦多布余部大量落水,河水沒多久就赤紅一遍。
小策凌敦多布也因此最終被俘。
而在京師這邊,因為一直收不到西北大軍最新的戰報。
朝野的氣氛皆顯得越來越煩躁。
由于這次出征,八旗精銳也幾乎是盡出,所以,即便是底層的旗人,也都因為久未聽到西北的消息而不安。
軍機處里,弘歷也注意到軍機大臣們也都越發神情凝重。
好在,弘歷發動底層旗人控制住了謠言紛傳的情況。
所以,局面還沒到不可控的地步。
不過,弘歷這天來看望雍正時,雍正也向他問起了西北的戰事:“西北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
弘歷回道。
雍正聽后沒再言語,只突然把額頭上的退熱帕取了下來,往地上狠狠一擲:“一直不好!不是冷就是熱,吃奎寧也沒效!”
“病去如抽絲,阿瑪還請勿要心急。”
弘歷不得不安慰著道。
雍正突然看向弘歷,激動道:“朕能不急嗎?”
“西北戰事多拖一天,就得多一天去花數倍的損耗往西北運糧!”
“本來眼下糧價就貴,西北冷得早,入冬后不能作戰,所以,八月之前要是沒征討成功,就得拖到明年夏天!那花銷就會海了去,反對征討的聲音就會更大!”
“何況,眼下我大清既以各族百姓為本,那也不能一直這么耗損民財,讓民怨沸騰!”
“另外,如果朕能立即好,即便西北戰事久延不決,要繼續追補錢糧,朕出面也比你出面要好,你還是皇子,還需要養望!”
雍正說著就面色潮紅起來,一時竟因此咳嗽不斷。
弘歷便立即端起一杯茶來到雍正面前。
雍正接了過去,待咳嗽稍緩后,正要喝,卻又立即停了下來,而問著弘歷:“是不是主帥真不該選他們兩位?”
弘歷不禁愣住。
“左都御史沈近思之前奏稱,現在征討準噶爾不合天時。”
“朕在想,這次選主帥沒有卜卦,似乎真的可能沒有考慮天時。”
雍正這么說的時候,弘歷瞬間意識到,雍正是真的關心則亂了,居然懷疑任命的大將不對,而理由是沒有算一卦。
弘歷只回道:“阿瑪是天子,阿瑪所言即天命,他們是代天子而討逆,豈會不合天時?”
雍正聽后點了點頭,覺得天子是該如此想,這才喝起茶來。
而弘歷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種發動大規模軍事征討的國家大事,是真的需要有顆大心臟才行。
勝敗倒在其次,關鍵是等待期間,最容易讓人焦慮與煩躁。
關鍵是,這個時代的通訊條件有限,在西北這么遠的地方與京師溝通,他甚至都想請旨去西安坐鎮,因為那樣至少能減少很多通訊成本。
但一想到他的身份,離京也不好,便放棄了這個打算。
弘歷在重新給雍正蓋上退熱帕,而伺候雍正睡下后,就再次來了軍機處。
雖說,此時已是傍晚,但地熱未退。
弘歷雖然騎著馬,但沒多久,也還是后背生汗,不由得歪了歪脖子,旋即把帽子都取了下來。
但他還沒到軍機處,便見馬爾賽朝他這邊跑了來,而且因為跑得太急,竟甩在了地上。
弘歷也就走了過來,擰眉問道:“這么急跑做什么,年紀也不小了,摔壞了可不好!”
“奴才謝四爺關懷!”
“實在是有天大的好消息傳來,西北初戰告捷,小策凌敦多布被俘虜,我西北兩路大軍斬殺準噶爾萬余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