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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年輕的變法者渴望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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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淵閣,公堂。

  丈許木幾,上有幾道文書。

  江昭執筆沾墨,不時書寫“吏治”、“民生”、“邊軍”等。

  其下,自左而右擺著十余把椅子,唯有一人入座,卻是章衡。

  “茶商與鹽鐵司勾連,意欲擠兌銀行,哄抬糧價,制造恐慌,脅迫朝廷退讓。”章衡執著文書,匯報道。

  “嗯?”

  江昭心頭一詫,筆鋒懸滯,抬頭向下望去:“擠兌銀行,哄抬糧價?”

  “茶商不團結,有人來告了狀。”

  章衡面色肅然,解釋道:“近些年,茶商與鹽鐵司官吏相勾連,并借著交引法不斷的套取朝廷錢財。”

  “如今,證券法頒下,茶商們自是沒了交引貪污的進項。不少茶商心生不滿,卻是有意湊出千萬貫錢財,一半存入銀行,一半瘋狂買糧。”

  “一旦時機合適,茶商們就一齊取錢,制造銀行無錢的恐慌,并借機拔高糧價。”

  “要是銀行不能取出五百萬貫,存錢的商人、官員必定恐慌,形成擠兌。糧價上漲,則是平民百姓恐慌。”

  “如此,也就達到了脅迫朝廷的目的。”

  從本質上講,擠兌就是信用危機。

  本來,銀行的錢足以正常經營運轉,但是有人惡意設法讓銀行的錢財一時間難以周轉過來,造成銀行沒錢的假象。

  銀行沒錢,百姓肯定恐慌,都會下意識的去取錢。

  一旦到了這一步,擠兌就徹底成了事實。

  這就跟薛定諤的貓一樣。

  市井上下沒有關于“銀行沒錢”的傳言,銀行就肯定有錢。

  反之,一旦市井上下有了“銀行沒錢”的傳言,銀行一定沒錢。

  而造成這一切的元兇,就是謠言導致的信用危機。

  至于擠兌造成的影響大小,主要就跟謠言的傳播度有關,可能局限于一地,可能影響天下。

  反正,一旦產生了影響,不論大小與否,銀行都絕對會被廢止。

  “呵!”

  江昭面色一沉,手中毫筆輕輕一搭,沉聲道:“這些商人,膽子是真大啊!”

  “就這陣仗,不知是要拉江某人下臺,還是要官家下罪己詔?”

  章衡面色一肅,沒有說話。

  脅迫朝廷,無非就是要朝廷退讓,以往也有過類似的例子。

  先帝執政之時,交子貶值嚴重,恰好黃河決堤、旱災頻發,就有官員趁機上疏稱“紙幣失信,上天示警”,差點就逼得先帝下罪己詔。

  當然,先帝并未下罪己詔,而是讓十幾位知州、同知、通判一齊認罪背鍋,并下令大肆撥款修建黃河,退讓一步。

  “呼!”

  江昭長呼一口氣,沉聲道:“關于提前三十日申報取錢的通報,有沒有頒發下去?”

  茶商要擠兌!

  巧了,預先三十天申報取錢就是為了防止擠兌。

  “相關存儲規則,都已經頒了下去。”

  章衡沉穩道:“估摸著是官商勾連,篤定了朝廷會大肆挪用和分散銀行的錢,難以短時間補上窟窿。”

  天底下的大商不少,一次性存在銀行的錢起碼是幾千萬貫。

  不過,銀行不單得存錢,也得取錢。

  為了便于大商取錢行商,內閣已經擬定設立十大銀行,分布于十大商貿繁榮的城市。

  要想維持銀行的日常運轉,其余九大銀行肯定得從汴京的銀行長期性的分走錢財。

  若是一座銀行分走兩三百萬貫,九大銀行攏共就得分走兩三千萬貫。

  余下的錢財,一旦朝廷選擇挪用一二,還真就未必能在三十天以內一下子騰出來五百萬貫。

  畢竟,五百萬貫錢財可是朝廷十分之一賦稅的量,著實不算少。

  “這樣啊!”

  江昭恍然:“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不過,也太小覷了朝廷。”江昭搖頭,嘖嘖稱奇。

  這一招,其實還有一個前提。

  那就是皇帝的威望不足!

  銀行預先三十天得到取款的消息,預留的錢財不足,肯定是連忙上奏皇帝。

  皇帝要解決問題,無非兩個法子:

  一,從地方銀行緊急運錢入京,亦或是剝削地方政府。

  二,從內外百司調度。

  內外百司是有錢的,一年一預算,都會調撥相應的錢過去。

  但凡不是年末,內外百司就肯定或多或少都還有一定的余錢。

  要是皇帝性子軟,臣子不怕,那就肯定沒法從內外百司“搶”錢。

  畢竟,銀行遭殃是銀行遭殃,不關自己的事。

  這就跟江昭從福建路搶錢一樣,幾乎就是虎口奪食,注定爭斗一場。

  可要是皇帝性子極其強勢,威懾力極高,一聲令下就能從內外百司手中搶出來百十萬貫。

  也因此,若是先帝執政,這一招還真就指不定管用。

  畢竟,先帝著實是沒什么威嚴,甚至都能讓臣子拉著龍袍不讓走,根本不可能從內外百司調錢。

  可趙策英不一樣。

  這位的威懾力,絕對是建國百年以來數一數二的皇帝,估計也就太祖皇帝的威懾力可與之相媲美。

  “自古以來,國庫虧空,要么打百姓的主意,要么打商人的主意。”

  江昭負手踱步,沉吟道:“新政從吏治入手,沒有打商人的主意。不成想,竟是有人送上門來!”

  “唉!”

  一聲長嘆,江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猛地揮袖,一拍木幾:“那就殺!”

  “從上到下,連著鹽鐵司的人一起殺。”

  銀行的建立,關乎著朝廷暫時性的解決燃眉之急,可謂重中之重。

  否則,他也斷然不可能讓章衡親自主持銀行的建立。

  逢此時節,敢擠兌銀行,莫說是商人,就算是官也一樣殺!

  章衡肅然點頭。

  江昭“哼”了一聲,叱道:“不震懾一二,什么阿貓阿狗都敢反對新政?”

  “既然不打自招,那就以茶商和鹽鐵司貪官污吏的錢財,填補一下朝廷的虧空。”

  茶商賣茶,可謂精打細算。

  可惜,這一次足足有兩個問題沒算對:

  一、商人并不團結:二、變法不需要考慮他們的感受,朝廷不可能退讓。

  章衡連連點頭。

  相處十余年,他也算是了解友人的脾性。

  世人只知官家趙策英強勢,殊不知江昭更是強勢得嚇人。

  六品就敢跟內閣大學士對著干的人物,你指望他性子弱勢?

  不可能!

  章衡心中有過預料,對這種處理方式也不例外,不免提醒道:“銀行取錢,本是天經地義,以擠兌的名義打殺茶商未免惹人驚慌。”

  茶商可以殺,但絕不能是因為取錢太多就被殺。

  “子平有何見解?”江昭望過去,平和道。

  章衡徐徐道:“不若設局,請君入甕。讓工部的人從淮南東路調來一些糧食,并事先預留千萬貫錢財,茶商要取錢就讓他們取。

  一旦糧價上漲,就讓人檢舉揭發茶商與鹽鐵司勾連不斷、以商亂政。”

  “這一來,讓大理寺和刑部的人‘被迫’去抓鹽鐵司的人,并讓鹽鐵司的人‘供出’亂政的商人。”

  “淮南東路的糧草,則是用作平息糧價。”

  江昭了然,予以認可道:“既如此,就如子平所言。”

  相較于取錢被殺而言,茶商被鹽鐵司的人供出來無疑更有說服力。

至于究竟供出了誰  反正,肯定只會供出來茶商!

  江昭踱步,擺手道:

  “十大銀行的城市,內閣已經篩選了出來,汴京、泉州、江寧、成都、太原、廣州、揚州、應天府、大名府、河南府。”

  “子平記得研究一二。”

  章衡微微一怔。

  沒有兩浙路的杭州和溫州?

  這是真慘啊!

  “諾。”章衡持手一禮,面色恭謹,一副下屬的模樣。

  誠然,兩者是友人。

  但,公是公,私是私。

  私底下怎么輕松就怎么相處,但這是公堂。

  要嚴肅,要稱呼職務!

  長呼一口氣,章衡向外走去。

  就在即將要走出公堂的那一刻,忽的想起什么,連忙提醒道:“閣子川,酉時,樊樓還有小聚。”

  主位,江昭鄭重應聲道:“好。”

章衡點頭,大步向外邁去  特地樊樓小聚,卻是因蘇軾、蘇轍二人已經入京。

  時過境遷,三年過去,兩人就此結束了丁憂生涯。

  樊樓。

  胡姬起舞,琵琶輕吟。

  丈許梨木長幾,上有清茶,幾壺小酒,時令小菜,以及漸漸流行起來的炒菜。

  以及,狀元炒肉!

  為了便于宣傳,樊樓掌柜特地讓人傳播了江昭品嘗炒肉的典故,卻是一下子就讓“炒菜”風靡起來。

  江昭、章衡、章惇、蘇軾、蘇轍、曾鞏、曾布、顧廷燁幾人,相繼入座。

  除了盛長柏以外,該來的人都已經來齊。

  “咦,長柏呢?”顧廷燁抿了口清茶,不免問道。

  難得相聚一次,怎么少了一人?

  “遼國指責邊疆百姓越界耕田種稻,意欲特地遣使入周,長柏與沈括受官家欽點設儀仗舉行郊迎禮。”章衡吹了吹茶水,回應道:“估摸著也快了吧。”

  作為新一代的核心人物,有望入閣拜相的存在,章衡的地位已經趨近于“翰林修撰”階段的江昭,卻是知曉不少隱秘。

  近幾年,熙河邊軍屢戰屢勝,著實是強得有些嚇人。

  治平四年,更是陣斬西夏國主,開疆拓土五州之地,并讓吐蕃人為之退避。

  這樣的戰果,可不是一點半點的厲害。

  本來,遼、周、夏三方是二強一弱的格局,遼、周不相上下,西夏則是作為一種隱形的緩沖,這樣的格局已經維持了幾十年之久。

  結果,這一格局竟是有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所謂的“遼、周不相上下”,指的是遼國軍事實力更強,大周經濟實力更強,致使綜合國力不相上下。

  誰承想,大周竟然猛地變得有點能打?

  格局有變,遼國自然是有點小驚慌,時不時的找點由頭引起小型沖突,試探一二。

  這一次的“越界耕田”沖突,本質上就是想要讓大周允許使者探查邊疆,從而試探邊疆的真實軍事實力。

  “就是報紙上講的邊疆與遼國爭議?”顧廷燁恍然道。

  “不錯。”

  一道沉穩平和的聲音傳來。

  盛長柏走近,一臉的歉意,說道:“恕我失禮。”

  “使者入京,所謂何事?”顧廷燁好奇道。

  盛長柏搖頭,緩緩道:“使者名為蕭禧,實為泛使,估計還是得幾位內閣大學士與之相談。”

  泛使,也即特使,算是使者中權限最高的一批人。

  “估計是忌憚邊軍的戰力,有意試探一二。”

  顧廷燁不禁慨嘆道:“如今,大周一片欣欣向榮之象。若是變法可成,料來便無懼遼國,一雪前恥。”

  “說起變法,至今也有六十余了天了吧?”蘇轍注目于江昭,問道:“子川,不知變法進展如何?”

  江昭抿著蜜水,沉吟道:“反對者不少,但支持者更多。”

  “官家與子川志向一致,變法阻力并沒有想象中的大。”章衡補充道。

  歷朝歷代,變法都不可避免有些反對者。

  熙豐變法,也自然是不缺反對者。

  但,反對歸反對,卻幾乎都不敢冒頭。

  究其緣由,主要就是趙策英與江昭這一君臣組合的震懾力實在太足。

廢立中宮皇后,黜免內閣大學士歐陽修,黜免文臣七八十人,變法一次性貶四百官吏  但凡敢跳出來反對,官家與江閣老是的真貶人的!

  蘇轍點點頭,也不意外。

  從官家的幾次事跡,他就知道這是一位能干大事業的皇帝。

  這樣的皇帝變法,成功率肯定是要高上不止一籌。

  “說來,子瞻平時都干些什么?”

  顧廷燁爽朗一笑,抬眉道:“上次,我與王韶、種師道、梁昭四人飲酒,說起了子瞻的詩詞。”

  “結果,種師道竟然說子瞻沒去過西湖?”

  一言落定,幾人齊齊望向蘇軾。

  “心神向往之至。”蘇軾平靜搖頭:“可惜,沒去過。”

  蘇轍插話,說起來近三年的生活經歷道:“這幾年,大兄沒事就作.”

  九人齊聚,不時訴說著仕途、生活的經歷。

  蘇軾、蘇轍二人不必多說,三年都在丁憂,除了蘇軾偶爾作詞一兩首以外,兄弟二人幾乎不在公開場合露面。

  章衡官運亨達,四十余歲的正三品,絕對是有望入閣的存在。

  近來,注目于銀行建立的庶政,一旦銀行建成,解決了朝廷的燃眉之急,定然是大功一件。

  章惇、曾布二人,一人著手于吏治,一人著手于土地清丈的相關庶政,都是相當難得的積累政績的機會。

  變法,一定程度上也是年輕一代掌權者上位的機會。

  一旦變法成功,章惇、曾布起碼能摸到三品的邊緣。

  曾鞏常年修書,已經官居正七品,主要是在編修《資治通鑒》。

  上至戰國時期,下至熙河拓邊,這一部著作的量實在太過龐大。

  要是不出意外,估計得修上一二十年之久。

  顧廷燁為武將勛貴,相較于文臣“政績積累擢升”的流程而言,武將更注重一鳴驚人、韜光養晦。

  兩次開疆拓土,一次巡視兩京一十四路,已經為他積累了難以想象的功勛。

  昔年,熙河歷練,官家趙策英更是他的“屬下”,這也意味著他深得皇帝信重。

  可以說,顧廷燁已經徹底過了“一鳴驚人”的階段。

  往后的日子,他要做的就是熬一熬,熬走樞密院的幾個老頭,他就能上位樞密副使。

  近來,其長子顧書團誕下,顧廷燁沒事就陪陪妻子。

  盛長柏是治平二年的進士,已經度過了散館考,授官任職正七品,前程可謂一片大好。

  至于江昭?

  他也在熬!

  都說了,變法是年輕一代的上位機會,年輕的變法者渴望上位。

  江昭也是年輕一代!

  時機一旦成熟,其師韓章就會選擇致仕,退位讓賢。

  至于,時機成熟是多久?

  可能是幾個月,可能是一年、兩年,但不會超過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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