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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4 望你謹記今日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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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見博魯可汗身后,不知什么時候已站著一個男人。

  那人身著普通的突厥服飾,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從眉骨斜劃至下頜,在跳動的燭光下顯得格外可怖。

  他眼神冰冷如草原的冰雪,手中緊握著一把插在博魯背后的彎刀。

  “刀……刀疤將軍?!”唐小童失聲驚呼,刀疤的出現讓他心中心中涌起一股絕處逢生的狂喜。

  但隨即,他心里又是一陣后怕——若是剛才自己意志不堅,稍有動搖,恐怕此刻背后插刀的……就是自己了。

  那兩名突厥勇士也認識刀疤,那是去年入冬,第一批冒著風雪駕駛三蹦子為他們送來糧草物資的人,也是蒼州王身邊的親衛。

  但現在,刀疤竟捅了他們的可汗。

  兩名突厥勇士反應過來,驚怒交加,立刻放開唐小童,“鏘啷”一聲拔出腰間彎刀,就要撲向刀疤。

  刀疤手腕一抖,“唰”地將穿透博魯身體的彎刀猛地又拔了出來,帶出一蓬血雨。

  “呃啊——!”博魯可汗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身體劇烈抽搐,鮮血如同泉涌般從前后兩個傷口汩汩流出,瞬間染紅了他身下的地毯。

  刀疤竟然將捅可汗的彎刀又抽了出來?

  這樣的操作讓兩名突厥勇士頓了一瞬。但也僅僅只是一順,隨即他們又撲向刀疤。

  “住手!”刀疤高舉手上滴血的彎刀一聲暴喝,聲如雷霆,震得整個大帳似乎都晃了一晃。

  那是一把造型華麗、刀柄上鑲嵌著一顆碩大綠寶石的彎刀!在燭火下,綠寶石折射出幽冷的光芒,刀身流淌著一種無形的威嚴。

  看到這把刀,那兩名突厥勇士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硬生生止住了攻勢,臉上充滿了震驚、困惑和敬畏。

  他們認得這把刀——這是突厥可汗世代相傳的信物,象征著草原至高無上的權力,是博魯可汗的佩刀!

  刀疤拿出了象征突厥王權的彎刀,兩名突厥勇士正不知該如何處理眼前的情況。這時,博魯可汗捂著胸口艱難地扭過頭,看向身后的刀疤,眼中充滿了痛苦、憤怒和極度的不解。

  “你……你……你怎么會……會在這里?”博魯艱難的質問。

  刀疤面無表情,將手中那把屬于博魯的寶石彎刀遞到他眼前,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情感,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博魯,你還認得這把刀嗎?”

  博魯看著自己象征至高王權的彎刀,眼神渙散,充滿了不甘。

  刀疤繼續道:“去年寒冬,平川元帥和我奉命給你們送來糧草。你親手將這把刀贈予平川元帥,當時你說了什么?你指天發誓,突厥愿與大景永結盟好,遵守互市條約,若有違背,便以此刀取你性命,絕無怨言。”

  刀疤頓了頓,目光如刀鋒般刮過博魯慘白的臉:“今日,你背信棄義,欲趁我蒼州兵力空虛之際,犯我疆土,傷我大景子民。諾言猶在耳畔,如今,是你自食其果。我,刀疤,奉王爺之命,代平川元帥,執行此約!”

  博魯可汗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但大口大口的鮮血從他口中涌出,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響,眼神中的光彩也在迅速黯淡下去。

  刀疤不再看他,轉而面對那兩名驚疑不定的突厥勇士,揚了揚手中的寶石彎刀:“你們可汗背誓,現已伏誅!爾等還要執迷不悟,為他陪葬嗎?”

  帳內一片死寂,只剩下博魯可汗垂死掙扎的喘息聲和蠟燭燃燒的噼啪聲。

  兩名勇士看著刀疤手中那象征權力的彎刀,又看看地上奄奄一息的博魯,臉上充滿了掙扎。

  他們想起了唐小童剛才的話,想起了互市帶來的好處,想起了族人們在寒冬中那無助絕望的眼神,想起了家中等待他們歸去的妻兒……

  刀疤沒再看向他們,而是將目光投向剛剛從地上爬坐起來,依然驚魂未定的唐小童,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這時,聽到慘叫聲,隨手抓過一件外袍披在身上,便匆匆趕來的玉伽公主猛地掀開帳簾。

  帳內燈火通明,但映照出的景象讓她的血液幾乎凝固——

  她的弟弟,草原上尊貴的博魯可汗,此刻正倒在血泊之中,身體痛苦地蜷縮著,身下的地毯已被染成暗紅。而在不遠處,她新婚的駙馬唐小童跌坐在地,發冠歪斜,衣衫凌亂不堪,臉上還帶著驚魂未定的蒼白。

  “博魯!博魯你怎么了?!”玉伽公主的聲音帶著哭腔,像一只受驚的小鳥撲到博魯身邊。

  她顫抖著伸出雙手,卻不知該觸碰哪里。

  博魯的眼睛半睜著,瞳孔已經渙散,似乎感應到姐姐的到來。

  他嘴唇艱難地翕動著,想要說什么,可一張口,涌出的只有大口大口濃稠的鮮血,汩汩不絕,瞬間染紅了他前襟和玉伽公主的袖口。

  他那來不及說出口的話語,連同生命的最后氣息,都湮滅在這令人絕望的血沫里。

  這邊的動靜,早已驚動了整個王庭營地。

  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被慘叫驚醒的部落首領和族人們紛紛趕來。

  當他們看清倒在血泊中和突然出現在這里的刀疤時,無不倒吸一口冷氣,臉上寫滿了驚駭與難以置信。

  曾經親自護送玉伽公主前往大景和親的老首領賀恕,顫巍巍地撥開人群。

  他年事已高,見此慘狀,身體晃了晃,然后勉強穩住,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這……這到底是發生了何事?可汗!駙馬!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持刀而立的刀疤以及狼狽的唐小童身上。帳內的氣氛凝重得幾乎讓人窒息。

  刀疤面容冷峻,目光如刀,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最終落在博魯可汗的那兩名突厥侍衛身上。

  他朝那兩名突厥侍衛努了努嘴,聲音沉厚,“事情的經過,你們最清楚。當著諸位首領和公主的面,說吧!”

  那兩名勇士臉色煞白,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充滿了掙扎與恐懼。

  在刀疤逼人的注視下,也在眾人疑惑而急切的目光中,他們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壓力。

  其中一人低下頭,聲音干澀地開口,斷斷續續地道出了原委:

  “是……是因為東明帝國突然攻打大景……蒼州王和王妃已經率領蒼州主力馳援東關,如今永安城兵力空虛……可汗……可汗他逼迫駙馬爺,要他利用身份之便,里應外合,趁此機會一舉拿下永安城……”

  “什么?”

  “天吶!”

  帳內的眾多部落首領都不約而同的驚呼,都紛紛看向倒在地上的博魯。

  博魯竟然做出如此忘恩負義之事?

  這時,另一名突厥侍衛接口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后怕。

  “是駙馬爺堅決不答應,說……說不能背信棄義,對不起公主,也對不起大景的信任。可汗大怒,說……說駙馬既然心向大景,不愿為突厥效力,就要……就要挑斷駙馬的腳筋,讓他永遠成為一個廢人,再也……再也不能跟公主殿下在一起……”

  說到這里,他偷偷瞥了一眼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玉伽公主,聲音更低了下去:“可汗他……他正要朝駙馬腳踝下手……刀疤將軍……就出現了,為了救駙馬,才……才出手刺殺了可汗。”

  聽了突厥侍衛的講述,大帳內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玉伽公主壓抑的、破碎的嗚咽聲,和火盆中炭火偶爾爆開的噼啪聲,交織在這血腥而冰冷的夜色里。

  眾多部落首領互相對視,互相都看到了眼里的了然。特別是賀恕首領,他安慰性的拍了拍玉伽公主的后背,然后重重的嘆了口氣。

  他們相信兩位突厥侍衛的描述,因為博魯有前科。

  一個可以弒父上位的人,背信棄義對他來說又算得了什么呢?

  刀疤怒氣未消,哼了一聲,冷冷地對帳內的眾人說道:“王爺早就聽聞博魯弒父上位,心術不正,對其野心早有防備。因此,貿易集市開設之后,我便奉命潛伏于此,暗中監視。果然不出王爺所料。”

  狼終究是狼,喂不熟!

  但這句話,刀疤沒說出口。畢竟,不是每一個突厥人都有博魯可汗這樣的野心和齷齪的手段,大多的突厥人還是只顧及眼前的溫飽。

  只是……王爺說得對,該防的還是要防。

  見玉伽公主沉浸在悲傷之中,賀恕首領趕緊出來說話。

  他上前一步,氣勢逼人:“如今,首惡已除!你二人是愿順天應人,擁護新的可汗繼續維護兩國和平,讓族人過上好日子?還是想步博魯后塵,讓整個部落再次陷入戰火與貧困?”

  見玉伽公主沉浸在痛失親人的悲傷之中,賀恕首領嘆了口氣,上前一步,先是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轉向刀疤,臉上堆起了謹慎而懇切的笑容。

  “刀疤將軍,您千萬息怒。”賀恕首領的聲音帶著草原人特有的粗糲,但此刻放得極低,充滿了示好的意味,“今日之事,實在是博魯可汗一人之過,他的野心和手段,我們……我們確實毫不知情。他竟敢逼迫駙馬,做出此等背信棄義之事,實在是……死有余辜!”

  賀恕首領說著,瞥了一眼博魯的尸身,眼神復雜,但語氣卻斬釘截鐵。

  他環視一圈其他首領,見眾人也紛紛點頭附和,他才繼續對刀疤說道:“博魯已死,得到了他應得的下場。還請將軍相信,我們各部族的心,是向著和平的,是真心想和大景、和蒼州王做朋友的。我們絕不愿再見刀兵,讓族人挨餓受凍,回到過去那種饑寒交迫的日子。”

  這時,年輕的巴特爾將軍也站出來說道:“是啊!刀疤將軍。博魯所為,我們事先都不知情啊!”

  巴特爾曾是博魯的小伙伴,也曾是博魯弒父上位的幫兇。對于博魯的野心,他早有領教。

  刀疤面容依舊冷硬,但眼中的銳利稍斂,他目光掃過在場每一位首領的臉,沉聲問道:“既想做朋友,光說無用。賀恕首領,還有在場的諸位,如今首惡已除!我且問你們,是愿順天應人,擁護新的可汗,繼續維護兩國和平,讓你們的族人安居樂業?還是想步博魯的后塵,讓整個部落再次陷入戰火與貧困,回到那個搶不到糧食就得餓死的年月?”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同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坎上。

  大帳內頓時響起一片壓抑的議論聲,首領們交頭接耳,神色凝重。

  沒有人愿意再回到過去。與蒼州通商帶來的鹽鐵、糧食等,讓去年冬天不再那么難熬,這是實實在在的好處。

  而博魯的野心,差點毀了這一切。

  很快,議論聲平息下去。

  賀恕首領率先開口,語氣堅定:“刀疤將軍明鑒!我們堅決擁護邊境互市,希望兩國永續友好!博魯的所作所為,絕非我等所愿!”

  “對!我們也是這樣想的!”

  “絕不能再打仗了!”

  嘗到了互市甜頭的其他首領也紛紛表態,帳內一時間充滿了對和平的渴望和對未來的期盼。

  刀疤見狀,點了點頭,但語氣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好!既然都想繼續過好日子,那就拿出誠意來。遴選新的可汗,是你們突厥內部之事,但我代表蒼州王,必須把話說明白——新可汗,必須真心維護和平,絕不能是第二個博魯!若是再選出一個私心重于族人生死的人,哼,那就休怪我即刻飛報王爺,停止一切邊市貿易!到時,你們就抱著冰冷的刀劍過冬吧!”

  這話如同冷水潑進熱油鍋,讓首領們瞬間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停止互市?

  那等于掐斷了部落的生路。

  眾人再次低聲急促地商議起來。這一次,目標明確了許多。

  片刻之后,賀恕首領看向勉強止住哭泣、依偎在唐小童懷里,但依舊眼圈通紅的玉伽公主,眼中流露出敬佩與懇切。

  “刀疤將軍,諸位首領,要說誰真心為了族人,不惜犧牲自己,非玉伽公主莫屬!當初為了換取過冬物資,公主毅然遠赴大景和親,雖然后來和親未成,但公主心心念念都是族人,千方百計為我們籌措物資。公主仁德,我們都記在心里!我們推舉玉伽公主為新可汗,相信她定能帶領我們,與蒼州永結同好!”

  “對!推舉玉伽公主!”

  “公主做可汗,我們服氣!”

  各種附和聲此起彼伏。

  玉伽公主聞言,猛地抬起頭,臉上寫滿了驚愕與慌亂。

  她連連擺手,聲音還帶著哭腔,卻異常清晰:“不可!萬萬不可!”

  她看了一眼血泊中的兄長,眼中閃過一絲痛楚,深吸一口氣后,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各位首領,突厥世代何曾有女子為汗的?此例不可開。再者,我……我一介女流,何德何能擔此重任?”

  她轉向眾人,目光最終落在一直沉默地站在她身旁、臉色蒼白的駙馬唐小童身上。

  玉伽公主的眼神變得柔和下來:“各位,打打殺殺不是長久之計。真正為我們突厥帶來和平、帶來過冬物資的,是駙馬!是他努力促成互市;是他,在兄長逼迫下,寧死不屈,堅守信義!他才是真心希望兩國和平,希望我突厥族人能安居樂業的人!若要推舉新可汗,我玉伽,第一個推舉駙馬唐小童!相信他定能帶領我們突厥過上更好的生活!”

  帳內再次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年輕駙馬唐小童的身上。

  唐小童顯然也沒料到玉伽會推舉自己,一時有些無措。

  首領們面面相覷,低聲交換著意見。

  玉伽公主的話在情在理。

  唐小童雖然年輕,又是大景人,但他駙馬的身份是合法的,更重要的是,他確實為部落帶來了實實在在的好處,并且在關鍵時刻展現了可貴的品格。

  比起可能引發爭議的女子稱汗,推舉唐小童,似乎是更穩妥、也更易被各方接受的選擇。

  賀恕首領與其他幾位德高望重的老首領低聲商議后,轉身面向刀疤和眾人,朗聲道:“公主深明大義,所言極是!駙馬仁信有加,于突厥有大功,更是公主殿下親自推舉!我等一致贊成,推舉駙馬為我們突厥新的可汗!”

  “對,推舉駙馬爺為可汗!”

  “請駙馬爺帶領我們!”

  帳內響起了擁護之聲。

  刀疤看著這一幕,緊繃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幾不可察的緩和。

  他大步走到帳中,目光掃過眾人,最后定格在唐小童身上,沉聲道:“好!既然眾望所歸,那就請新可汗上前!”

  唐小童看了看眾人,不知道刀疤要干什么,但他還是松開玉伽公主,怯怯的走上前。

  刀疤撈起衣袍下擺,將那把鑲嵌著綠寶石、象征著突厥最高權力的彎刀在衣服上胡亂的擦拭了兩下。

  然后,他雙手捧刀,步履沉穩地走到唐小童面前,在全體部落首領的注視下,將彎刀鄭重的遞到唐小童手中。

  “唐可汗,”刀疤的聲音沉厚有力,回蕩在寂靜的大帳內,“望你謹記今日之誓,以信義立身,以仁德治族,永保邊陲和平,不負王爺和王妃所托,亦不負突厥百姓所望!”

  唐小童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蕩,雙手微微顫抖卻堅定地接過了沉甸甸的彎刀。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玉伽公主鼓勵的眼神,掃過各部首領期盼的面容,最后與刀疤銳利而深沉的目光對視。

  他小童緩緩點了點頭,一股前所未有的責任感和決心,在他心中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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