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小公子走入宮門,就見到了宮門城墻旁的田安。
田安滿臉笑容,先是看向公子高,又道:“公子在丞相府。”
公子高點著頭,就朝著丞相府走去。
禮道:“兄長?”
“嗯。”
“叔叔怎有這么多書?”
衡道:“聽說是父親讓他編寫七國的史書。”
“史書?”
兩個孩子跟著田安的腳步,低聲交談著。
田安面帶笑容笑著。
禮抬首問道:“田爺爺知道史書嗎?”
田安搖頭。
衡又道:“當年六國的舊事,田爺爺都知道。”
禮道:“田爺爺怎從來不與我說?”
田安已走入了高泉宮,開始準備做飯。
其實早在兩位公子到咸陽之前,這里就開始忙碌了。
每每回來,小公子吃得最多。
當一切食材都準備好之后,田安披上圍裙就像是到了戰場開始忙碌起來。
禮向來懂事,他一回來先去了母親身邊,講述著他在敬業縣的事,一五一十的講著,包括今天看到行刑。
小公子衡一回來就幫著田安一起做飯。
在平時,公子與夫人的用食都很簡單。
也就小公子回來了,家里的飯菜才會豐盛。
就連養在高泉宮的群鹿也都活躍了不少。
丞相府內,其余的官吏都忙完了冬至節前的事,早已離開了。
最后一個走的是程邈,正好撞見了公子高。
如今的公子高留了短須,行禮道:“程御史。”
程邈見到眼前之人有些訝異,回過神忙行禮。
公子高很多年沒有回咸陽了,這些年一直都在隴西。
丞相府內,扶蘇正在整理著卷宗,見到公子高來了,笑著道:“你可以休息一天再過來的。”
“高想早一些見父皇與兄長。”
扶蘇將一卷卷文書放在書架上,就帶著他去了咸陽北郊的林光宮。
程邈以為公子高在隴西這么多年,應該會有很多事情要與公子稟報。
沒想到,公子就這么帶著他去見皇帝了。
程邈在冷風中又站了片刻,想著今天王太尉家里該有酒喝,張蒼一早就過去了。
人生就算再忙碌,也該有一口酒。
今天之后就是冬至,也就是新年。
當程邈來到了王太尉的府門前,見到此地已有不少人,有廷尉馮劫,右相馮去疾。
程邈被請到了正堂內,也接過了王太尉遞來的一碗酒水,痛飲一口。
如今的整個咸陽都在歡慶冬至的節日中。
咸陽城外,一隊兵馬護送著公子扶蘇與公子高去了北郊的行宮。
北郊的林光宮內,須發灰白參半的始皇帝正在打量著馬圈中的戰馬。
“公子扶蘇帶著公子高來了。”
嬴政正看著一匹戰馬的鬃毛,又道:“帶來。”
“是。”
扶蘇領著弟弟走在父皇面前,道:“父皇,高回來了。”
看到了須發已是灰白的父皇,高眼眶忽然一紅,忙低下頭行禮道:“父皇。”
嬴政瞧了一眼這個兒子,低聲道:“在隴西這么多年,可有玩忽職守?”
“兒臣不敢有半分玩忽職守。”
高的語氣帶著顫音。
數年不歸,如今一回來卻見父皇已是這般模樣了。
嬴政的目光看著這個兒子,他的雙肩還有些顫抖,便將手落在他的肩膀上,道:“這世上的人都會老的,你也會。”
高又將身子低了幾分,從小到大在他眼里父皇是至高無上的。
就連兄長也是這樣的人。
但心中那位高大的父皇,已白了頭,心口就像是被一塊巨石撞了一般難受。
嬴政看著眼前的兩兄弟,又道:“去殿內說話吧。”
言罷,見父皇走向林光宮走去,扶蘇帶著高也走向林光宮。
走入大殿內,等父皇坐下,高在開始訴說他在北方的成果,以及他編寫的史書,他果然是將越王勾踐的傳奇故事寫進了史書中。
在高編寫的史書中,每個人都有一個故事,或者是那個自大的魏王,聽信讒言的趙王。
嬴政一一聽著,沒有發表看法,哪怕是公子所言的一些事跡其實是與實際不符的,甚至是夸大的,也沒有出聲打斷。
史書是給人們看的,它除了記錄人世間的發生的,至少如今有一套較為完整的書,記錄了當年春秋戰國發生的往事。
公子高又道:“兒臣還想編寫史書。”
高的史書寫到了六國滅亡,書籍到秦一統天下的這一頁之后,也就沒有了。
之后,高又想寫一些秦一統六國之后的事。
見過父皇之后,扶蘇帶著高走出大殿。
高又道:“兄長,秦一統六國之前的春秋都寫在列國的書與人們的口耳相傳中,可秦一統六國之后的事,我也想寫下來。”
秦一統六國之后的事,也就是齊魯博士入秦,封禪泰山,南征與北伐,以及種種事情。
又或者是六國后人的事,扶蘇道:“近來確實發生了一件事,就與六國舊人有關,秦一統天下之后,秦一直善待六國舊人,只要他們不反秦,秦愿意讓他們繼續生活,但項梁還是殺了韓終……”
高又道:“沒想到還發生了這么多事。”
扶蘇又道:“這些事都記錄在冊,你可以去找廷尉馮劫詢問,不過我覺得你也應該看看天下庶民,這史書也該是他們的。”
高頷首。
回到咸陽城時,天色已入夜了。
高暫時住在了當年呂不韋的舊宅,過些天他又要離開咸陽,去各地奔走尋找一些六國的后人。
扶蘇回到了咸陽宮,手里還拿著一卷書,是高所編寫的其中一卷。
今天的晚飯很豐盛,這兩個孩子回來之后,宮里的人都圍著這兩人打轉。
用罷晚飯,這兩兄弟就在宮門玩了起來。
宮里的玩具很多,他們一回來總是亂糟糟的。
王棠兒道:“他們一回來就知道玩。”
言語中,聽到妻子話語中帶著一分不悅。
這倆孩子剛回來時,她還挺高興的,只是吃了一頓飯,就覺得煩了。
扶蘇正在看著書,就聽到衡手拿著一柄木劍正在大笑著,這笑聲如同魔音灌耳。
扶蘇蹙眉揉了揉耳朵,低聲道:“他們這一次來,什么時候走?”
王棠兒也是神色不悅地看著殿外兩個正在發狂的兒子,又道:“他們也沒說什么時候走。”
聞言,扶蘇又看向一旁的田安,道:“叔孫通說他何時繼續給他們講課?”
田安想了良久才回道:“沒說。”
扶蘇又看了看妻子的愁容,再看看兩個正在拿著劍亂揮的兒子,當即寫了一封書信,道:“讓人連夜交給叔孫通。”
田安點頭稱是。
翌日早晨,冬天的早晨還很冷。
扶蘇與妻子早早就睡醒了,高泉宮的人們都習慣了早起。
兩位小公子還在他們各自的殿內睡著,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里有了這貪睡的習性。
身為母親,自然是看不得兒子這副模樣。
將這兩個貪睡的兒子拎了出來。
他們還穿著單衣,站在廊下被冷風吹著正在發抖。
王棠兒指著兩個兒子,罵道:“你們在外都學了什么,貪吃,貪玩,還貪睡,老夫子在外都教你們這些了?”
夫人的責罵聲很大。
宮里的人們雖說心疼兩位小公子,但沒人上去阻攔,只有眼神中的同情。
“衡!你是兄長,還帶著禮玩鬧到深夜,你是怎么當這個兄長的?”
“母親,是我……”禮剛要開口維護兄長,就被母親的眼神瞪了回去。
本就是新年,這兩位小公子的新年第一天,可不好過。
夫人依舊是個嚴厲的母親,這兩個孩子剛睡醒就挨了新年的第一次責罵。
因為公子與夫人的生活實在是太規律,規律到幾時睡幾時醒……幾乎是固定的,就連用飯的時辰每天都沒有太大的偏差。
在高泉宮的宮人們眼中,公子與夫人這么多年來一直過著極其自律且穩定的生活。
而兩位小公子在外讀書,難免就會丟了自小養成的好習慣。
而夫人平日里就對兩位小公子非常嚴厲,這一回來就因睡得太久,被責罵了。
公子扶蘇與夫人的教育向來是嚴格的,因此兩位小公子才會如此懂事呀。
最后兩位小公子穿戴整齊,就要被送回敬業縣了,因老夫子來信了,要請兩位小公子回去。
公子看了書信就準許了。
看來是昨天公子寫的書信有了作用。
王棠兒重新來到丈夫身邊,目光的帶著詢問。
扶蘇低聲道:“我與叔孫通說這兩個孩子背不出論語。”
王棠兒了然道:“他們當然背不出論語全篇。”
扶蘇將信紙遞給妻子又道:“叔孫通在書信滿是自責。”
等兩個孩子穿好了新衣裳,田安給他們裝了滿滿一包袱的吃食,就被送了出去。
信其實就是章敬親自送來了,天還未亮的時候,他就拿著老夫子的書信趕到了咸陽城,趕著咸陽城剛開他就來到了宮門前,讓人將信遞了進去。
如今就站在宮門下,挨著凍。
本來章敬回到敬業縣已是夜里了,也沒睡一兩個時辰就被老夫子喚醒,急急忙忙來給公子送信。
章敬在冷風吸了吸鼻子,就見到了兩個小小的身影從宮門中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