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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心靈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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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藝術源自于生活。

  數學領域有著拉瑪努金這樣的故事,有著“心靈捕手”這樣的類型電影。

  顧為經所收到的那些上百只包裹里。

  同樣也包含著一些非常有趣的畫作。

  “這幅畫的作者今年八十七歲,居住在佛德角,一個位于西非海邊領土總面積不足5000平方公里的袖珍國家。他在一個小的晚間新聞頻道里看到了我的故事。因為完全不會說英語,那封郵件,還是對方拜托鎮上小賣部的女招待給我寫的——”

  顧為經后退了幾步,把這幅水彩畫的畫稿留給畫室里的同學們,他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將小腿肚搭在膝蓋上,看著圍攏在畫稿邊的男孩和女孩們的背影。

  這真是一件太有意思的事情了。

  那封信寫的磕磕絆絆的,充滿了拼寫和時態的錯誤,大致的意思卻表達的很清晰。

  這位畫家,不,那位——考慮到對方可能從來沒有把自己的身份定義為“一個畫家”,顧為經認為“老先生”是個更合適的稱呼。

  老先生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系統的美術教育。

  他靠著一本上世紀五十年代出版的伊恩·辛普森的《素描觀察》啟蒙,懵懵懂懂的把繪畫當成了日常消磨時光的方式。

  他年輕時開過汽車,擺過修車小攤,嘗試倒賣過二手服裝……唯獨沒有從事過任何一種和藝術直接相關的行業謀生,甚至從來沒有產生過類似的念頭。

  在那封郵件上,老先生講電視上介紹顧為經是一位精通多種繪畫技藝的色彩大師,想必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物。

  他一直以來都很尊敬那些畫家,對方總覺得自己生活里時常有一些“感觸”想要表達,心中想到了什么,又無法清晰在畫布上把它們完全的展現出來。

  因此。

  他很羨慕那些充滿著天賦的人。

  老先生把作品寄給了顧為經,然后在郵件里小心翼翼的詢問顧為經——自己畫的對不對,能不能麻煩他告訴自己,到底怎么才能畫的更好,日常又應該去做哪些練習?

  “如果是你們,你們會怎么回復他呢。”

  漢堡的畫室里,顧為經認真的詢問著同學們。

  顧為經沒有伊蓮娜小姐辛辣刻薄的言辭,沒有薩拉那種能把最陰陽怪氣的言辭用一種老太太聊天似的白開水語氣說出來的能力。

  顧為經卻有顧為經的個性。

  他大部分的時候脾氣很好,有些時候,卻又固執的可怕。

  安娜小姐多硬啊,她沒有把顧為經撕沉默。

  薩拉多毒啊,她沒有把顧為經噴沉默。

  豪哥多狠啊,就算豪哥把槍懟在了他的腦袋上,他也回答:“你可以殺了我,可惡行就是惡行。Lifeissobeautiful?”

  “抱歉,請等下輩子吧。”

  這封來自遠方的信卻做到了。

  來自地圖上小的甚至寫不下全名的微型群島之國的畫家,用一封語氣恭敬且虔誠的信件,把剛剛舉辦了個人畫展的大畫家給直接淦出沉默了。

  有人無知者無畏,對于繪畫這件事沒有任何的了解,既沒有任何繪畫功底,亦沒有任何對于藝術的思考,甚至連朝著夢想努力的精神都沒有,卻抱著想要在這里去“一統行業”的美夢。

  亦有人。

  無敵而不自知。

  “顧為經說——我畫的比他好。”年輕的畫家最后說道。“我想,這句話這位汽修工先生是有資格把它寫在這張作品上的。”

  他站起身。

  打開了畫室的房間門。

  顧為經總結道,“在一間有名的美術學院里,我們總是會覺得,被社會關注,受到贊美,成為大畫家……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我們只要擁有才華,我們只要足夠努力,就應該收獲大家的贊美,就應該能夠過上優渥的生活。”

  “所有的這些。盡皆是我們的努力的所得,我們的才華所換,是世界上最應該的事情。”

  “是么?”

  “或許是,或許不是。”

  “有些時候,我真的會覺得,藝術是一種特權。”顧為經搖搖頭,“這個世界上也許人人都是個藝術家,但只有很少很少的人,才能夠以此為生。不是每個有天賦的人,都擁有我們所擁有的條件,也擁有我們所擁有的資源。”

  “不是每一位大師,都能夠參加這樣的駐校藝術項目。”

  “今天我決定就不安排什么繪畫作業了。我只是想讓大家有空的時候,多想一想這張畫。知道在世界上的某個地方,還有像這樣的畫家的存在。他們甚至無法用自己的作品換到一頓飯錢。”

  “那么。”

  他站在門邊:“我們便應該要保持謙卑。相比其他人,我們到底是更有才華的那些?還是更加幸運的那些呢?”

  美院的同學們從門口魚貫離開。

  氣氛略微顯得有些沉悶。

  顧為經轉過頭,盯著孤靈靈放在臺子上的水彩畫稿出神。系統面板上顯露出屬于這幅畫稿的信息——

  作品名:《自畫像》

  素描技法:Lv.7大師畫家·一階(42197/100000)

水彩畫技法:Lv.8大師畫家·二階情感:嘔心瀝血  顧為經看到這張畫的感覺,頗有以前莉莉他們看到顧為經作品的感覺,他知道這幅畫的很好,但卻畫不出來。

  顧為經和安娜·伊蓮娜在新加坡所簽訂的經紀合約的最后一年,相比曾經為了畫展奔波忙碌不歇的時光變得清閑了許多。

  沒有畫展。

  沒有藝博會。

  沒有任何大型的藝術活動。日程表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大師計劃”。這種駐校藝術項目和在盧浮宮開一場個人畫展所面臨的壓力完全不在同一個維度上。

  顧為經就應該贏。

  他也肯定能贏。

  伊蓮娜小姐壓根都沒有過問這件事,顧為經也早早的就選好了主題,畫完了作品。對于那副作品,現在德國的州警辦公室應該比顧為經更有壓力。

  日子就在這種不咸不淡的生活里,平靜的溜走。

  當老楊開始嘗試教那只金剛鸚鵡念“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么的時候”,漢堡市的最后一絲殘留而下寒冷氣息,也在暖融融的春光消逝了個干凈。

  而當楊德康和它大眼瞪著小眼。

  開始認真思考,自家的土鱉鸚鵡是不是壓根就沒有學舌的天賦,智力存在障礙的時候。

  漢堡也已經正式進入了夏季。

  歐洲高緯度地區的的夏天,有一點點讓人想到東南亞的冬天,漢堡的夏天不算熱,仰光的冬天不算冷,相似的都是連綿的雨水。

  就像灰撲撲壓在城市上空的陰云。

  同樣的陰影似乎也壓在了藝術家顧為經和他的經紀人安娜·伊蓮娜的合作關系之上。

  種種不詳的陰影一開始只有消息靈通的少數業內人士嗅到了一點味道,到所有人只要抬起頭來,都能一眼望到。

  畢竟。

  畫家和他的經紀人,不說天天泡在一起,一年多的時間里幾乎從來沒有在公共場合里露過面,這種事情也實在太過反常了。

  人們漸漸咂摸出了些許“合作的終結”的味道。

  幾乎就在第一場連續兩天的大雨在漢堡街頭落下的同時,一家來自柏林的新聞媒體率先刊登了一篇內幕報道。據可靠的知情人士透露,目前這份將在今年內結束的合約將會是伊蓮娜家族和顧為經之間的第一份合約也是最后一份合約。

  雙方將會選擇結束這份合作關系。

  其實類似的風聲以前早就有了,不同的是,以前的都是些不太靠譜的花邊小報。

  傳合作崩潰的是他們,傳兩人消失是因為跑到法國偷偷生孩子去了的也是他們,大家也就純看個樂呵。

  這次刊載出的報紙則有業內“大炮”之稱。

  類比的起來的話,它在德國的媒體界的地位有一點點類似于日本的《文春周刊》,整體上偏向娛樂八卦的內容風格,有時會刊登一些上不得臺面的內容。

  但在上不得臺面的領域,他們的娛樂八卦往往八的還挺準,不是完全的空穴來風。在它之后,又是不少業內媒體選擇了跟進,甚至包括最早披露了赫斯特和高古軒合作的內幕,酒井一成選擇和東京藝廊續約的幾家藝術媒體,一下子極大的證實了這些消息的可信度。

  至于兩個人合作結束的理由。

  八卦里則眾說紛紜。

  有人說是因為顧為經達不到安娜·伊蓮娜小姐的要求,在一場個人畫展之后,便顯露出了江郎才盡的苗頭。有人說兩個人對于接下來的創作風格發生了分歧。有人說,布朗爵士那邊,給顧為經拋出了橄欖枝。

  還有人說——

  合作結束的原因和顧為經沒有什么太大的關系,而是隨著明年伊蓮娜家族的私人博物館正式開業,身為伊蓮娜家族繼承人的安娜·伊蓮娜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運營規模龐大的博物館上,沒有多余的時間再處理那些細枝末節的事情。

  這個消息也可信度極高。

  因為它得到了另外一位伊蓮娜家族的成員,伊蓮娜小姐本人的舅舅卡拉的證實。

  幾天以前,他在奧地利的一檔訪談類節目之上,親口面對鏡頭說出了這個信息,面對經紀人的提問,他說“現在藝術行業正在經歷著前所未有的繁榮,同樣,這也是一個用丘吉爾的話說‘狂熱、動蕩、變化無常,飽受爭議’的年代。”

  “這樣的時刻,人們必須要去審視那些真正重要的東西。”

  “伊蓮娜家族曾在歐洲藝術史的發展之中,扮演了極度重要的角色。伊蓮娜家族有責任也有義務,去把精力投入到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情之上。”

  卡拉先生認為。

  “伊蓮娜家族美術館創立,這件事情的分量絲毫不遜色于當年祖輩們所創立的《油畫》雜志社,甚至在歷史意義還猶有過之——”

  “藝術會比榮譽更晚腐朽。”他說道。

  “我注意到,您一直將其稱之為伊蓮娜家族美術館,而非它的正式官方名稱‘偵探貓美術館’,這是您的有意為之么?”

  主持人問。

  卡拉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他說叫什么名字不關鍵,重要的是“它是什么”,博物館可以叫做洛克菲勒家族藝術中心,可以叫做保羅·蓋蒂家族美術館。

  然而。

  就算它們不取這個名字,換了其他的名字,依然無法改變“它們是誰”。

  主持人又一次問道:“我們都知道安娜·伊蓮娜女士如今是顧為經的經紀人,我們剛剛聽你在談論伊蓮娜家族的未來的時候,絲毫沒有提及過顧為經相關的事情。這是故意的么?”

  “請不要回避這個問題。”

  主持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他的問題很是犀利:“我們曾聽到過一些傳言,您和伊蓮娜女士之間似乎存在……一些矛盾。做為繼承了近乎于全部伊蓮娜家族龐大的產業,以及歐洲那些擁有王室的國家社交場合所承認的所有‘頭銜’的繼承人,卻把精力花費在了別人的身上,設身處地的想一想,換成是我——”

  “我搞不好會嫉妒的去買兇殺人。”主持人半開了個玩笑。

  “嫉妒?嫉妒一個年輕的畫家!”

  卡拉睜大了眼睛,那幅模樣仿佛是被主持人的說辭震驚到了。

  “怎么可能呢?伊蓮娜家族是所有優秀藝術家的好朋友,你知道的,他的畫能夠賣的這么貴……”

  卡拉笑而不語。

  顧為經的畫能夠賣的這么貴,那可不是他自己多有本事。

  卡拉用這樣的姿態在暗示所有人,抱歉,那是伊蓮娜家族的功勞,或者讓人充滿了猜想——那是他的功勞。

  “可你剛剛絲毫沒有提到顧為經——”

  “是這樣的。”這位和安娜擁有同樣的發色,瞳色則要更加偏淺偏灰的瀟灑男人攤開了手。“他只是一個人而已。他是一顆星星。”

  “天上不會只有一顆星星,博物館也不會只有一張畫作。”

  卡拉的臉上真的毫無嫉妒的神情。

  “伊蓮娜家族接下來應該會把經歷,投入在那些更重要,更有決定性作用的場合。”他又一次的重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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