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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那年我十九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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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府。

  夜色深沉,斛思椿在屋中踱步,心中有些焦急,沒有一點睡意。

  汝南王元悅去了河南之后,背靠著梁人,掀起了反旗。

  不但如此,洛陽城中的元氏宗親中有不少還和元悅勾結,想要奪回洛陽城。

  斛思椿對此心知肚明。

  事實上,汝南王元悅也早已經派人找到了斛思椿。

  斛思椿這個丞相主持著洛陽城的重建的工程,手里掌控著大量的資源以及相當的權限,其中便包括了洛陽府庫的看守和調用之權。

  不但如此,斛思椿的丞相府還下轄一千五百衛兵。

  這一千五百衛兵的職責是維持洛陽治安,裝備的也只是輕甲、盾牌、長刀和少量的弓弩,可他們也都是跟隨斛思椿多年的老兵,北人士兵之中的佼佼者,戰力可觀。

  只要有著斛思椿的幫忙,洛陽的情勢完全可能翻轉。

  元悅的使者給斛思椿說了一個詳細的計劃。

  如今洛陽的兵馬分為三個部分。

  皇宮之中守衛皇帝的禁軍、效命秦王的大軍和斛思椿的丞相府、賀拔勝的太尉府等轄管的各司兵馬。

  這其中,皇宮之中的禁軍的戰斗力最低,如今的禁軍衙門已然成為了世家子弟熬資歷的地方,軍紀廢弛,指望他們守著皇宮可以,讓他們打仗根本不可能。

  在李爽建立天策府,論功行賞之后,各路上將軍已然返回了駐地,唯有侯景留在了洛陽。如今在洛陽,效命秦王的大軍中,大部分都是府兵,可府兵制度在洛陽新建,各府戰力良莠不齊,不足為慮。李爽回關中之時,又帶走了相當一部分的精銳戰斗力,金鏞城守衛力量空虛。

  至于最后一部分兵力,也就是北人之軍,便是元悅爭取的對象。

  元氏在洛陽的力量很弱,可也不是沒有,各位元氏宗親府下幾十個部曲還是有的,加起來也是可觀的力量。

  最為關鍵的是,只要他們能夠鼓動起來如今正在修建運河的那些鮮卑戰俘,大事可成。

  到時候,斛思椿將會是真正的丞相。

  群臣之首,禮絕百僚!

  對此,斛思椿還是很心動的。

  不過心動歸心動,斛思椿的理智還是占了上風。

  他既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而是默默觀察著局勢。

  斛思椿與汝南王元悅的關系很好,可正因此,斛思椿才更了解他的品性。

  元悅這個人脾氣暴躁,喜好男風,與他合作,終究是有風險的。

  相比之下,元寶炬雖然花天酒地,可他除了花天酒地,也沒有大的毛病,從來不插手具體的政務,將大小事情都留給斛思椿這樣的專家來處理。

  更何況,元悅攻入洛陽之后,能不能兌付承諾尚在其次,他能不能攻入洛陽才是斛思椿最為在意的。

  便在斛思椿踱步時,元悅的使者再度找到了他。

  “丞相,事已至此,你還在等什么?”

  元悅的使者乃是鄭儼,出身滎陽鄭氏,身材高大,長相俊朗,乃是美男子。他曾與胡后關系曖昧,又曾經是齊王蕭寶夤幕僚。

  不過這么多年來,卻一直很落寞,被胡后、蕭寶夤相繼拋棄。可也正因此,他才躲過了河陰之變、蕭寶夤投奔靈州等事件,活到了現在,還和元氏勾結在了一起。

  斛思椿面對鄭儼,卻是很有耐心。

  “不是我不幫忙,而是你們沒和我說實話,我如何能投入全部身家。須知,那大野爽可是好對付的?”

  “丞相還在擔憂什么?”

  “你們答應了賀拔勝什么?”

  斛思椿臉上依舊帶著笑容,可這笑容之下卻有一股久經風霜的老辣。

  斛思椿很明白,他們要攻占洛陽城,最重要的便是兩點。

  攻占金鏞城外的武庫和挑動那些鮮卑戰俘。

  這些鮮卑戰俘都是失去了一切的罪人,淪為河工,每日便在挖泥土,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

  挑動他們造反不難。

  可挑動他們之后,如何找到足夠多的武器將他們組織起來。這一點,便離不開賀拔勝的幫助了。

  鄭儼久經風霜,胡須都有些白了,一張曾經迷倒許多少女的臉龐如今也生了皺紋,可風度依舊。

  “丞相不愧是丞相,我等已然說服了賀拔公。事成之后,他將是河南道大行臺。”

  斛思椿聽了,略敢訝異。他沒有說話,依舊在屋中踱步,似乎在思考著得失。

  鄭儼看著,有些沉不住氣了,距離他們起事的日子已經不遠了,斛思椿如果再猶豫,事情可就難辦了。

  “丞相,不要再遲疑了。大野爽如今給了你一個丞相之位,可遲早會對你們這些北人動手的。如今不趁著他初入洛陽,根基不穩時動手,以后怕是沒有機會了。難道你忘了爾朱氏的下場了么?”

  斛思椿聽完,腳步終于停下了,看向了鄭儼,問道:

  “你出身滎陽鄭氏,便是無法顯貴,守著自己的莊園,也不失為富家翁,為何要冒險謀逆?”

  鄭儼聽了,面色一變。良久,他嘆道:

  “我恨!”

  “恨什么?”

  “恨胡后,恨齊王!”

  “可這和你要造反有什么關系?”

  “若不是大野爽,胡仙真如何會拋棄我,蕭寶夤又如何會厭棄我,以至于如今的地步。我就是要讓他們看看,我是如何從大野爽手里奪回洛陽的。”

  斛思椿點了點頭,感嘆道:

  “不瞞季然,其實我也有著和你一樣的遭遇。”

  歡泰坊。

  侯景宅。

  “上將軍!”

  夜半,元蒺藜端著一碗羹,緩步走進了侯景的屋內。

  元蒺藜是北魏宗室女,但出身并不尊貴,不是孝文帝嫡系子孫。

  她的容貌并非絕美,但卻勝在風韻十足。

  侯景私納之后,對待她很是寵愛。

  “這么晚了,有勞美人了!”

  侯景見到元蒺藜過來,立馬拋下了手中的事,迎了上來。

  元蒺藜以前仗著侯景的寵愛,行事驕橫,甚至敢當著侯景撒潑。

  侯景對此,卻是相當縱容。

  不過今夜,元蒺藜卻難得的變得溫順,甚至看見侯景,目光都有些閃躲。

  侯景拉著元蒺藜坐下,給她吹了吹手,呵護道:

  “這夜深露重,又是入秋了,美人何須親自操勞此事,傷了身體,我可是要心疼的。”

  元蒺藜看著侯景如此模樣,忽然笑了起來。

  “別看你長這幅樣子,還滿會心疼人的。”

侯景卻是嘿嘿一笑,道  “我這幅模樣,要是再學不會心疼人,哪里還有女人會跟我。美人又不是不知道,我又不是那種只會嘴上心疼人的人。”

  元蒺藜聽了,臉色忽然一紅,嬌嗔道:

  “討厭!”

  侯景拉著元蒺藜的手,道:

  “我知道你身為宗室女,這么多年跟著我,不明不白的也沒個身份,很是委屈。你放心,我已然想好了,等再攢些軍功,就和大王求恩典,好歹封你個公主,再不濟也是個郡君。”

  元蒺藜聽了,眼眶不禁有些紅了。

  她自然知道,這軍功哪是這么好攢的。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傻瓜,我不對你好,還對誰好?”

  聽著侯景質樸的話語,元蒺藜眼眶更紅了。

  “我是個賤人,不值得你對我這么好!”

  侯景聽了,笑了。

  “我也是出身寒微的賤人,不正好相配么?”

  侯景說出這話,逗得元蒺藜開心的笑了。

  氣氛融洽,侯景正要端起羹吃起來,元蒺藜喜悅的臉上忽然面色大變,伸手阻止了侯景。

  便在侯景看向她時,元蒺藜低下了頭,話語也變得艱難起來。

  “不要食……元修讓我來害你……里面下了藥。”

  這話說出來之后,元蒺藜閉上了眼睛,她不知道侯景會如何待她。

  可侯景卻比她想象的要冷靜。

  侯景放下了碗,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美人啊,你知道么?”

  元蒺藜不解,抬頭看向了侯景,卻聽他輕聲道:

  “剛才你的舉動保了你一條命,不然我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留下你這條命!”

  元蒺藜看著侯景,此刻的他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讓元蒺藜感到陌生,乃至畏懼。

  如此冷酷無情,不見往日絲毫的柔情,仿佛一頭嗜血的野獸!

  侯景笑著,摸了摸元蒺藜有些因畏懼而慘白的臉龐,道:

  “如此美人,死于屠刀之下,豈不可惜了!”

  宇文泰面前,挨了打受得傷還沒有好的元修此刻躁動不已。

  他在等待著,元蒺藜那邊發信號。

  一旦搞定了侯景,那么起事便成功了一半。

  相比于上竄下跳的元修,坐在他不遠處的宇文泰可謂冷靜至極。

  一動不動!

  元修以前很有賢名,不過,那并不是因為他生性如此,而是他裝的比較好。可自從元修之事傳了出去后,他已就不裝了,露出了本來的面目。

  本質上,元修是個輕浮、偏狹、暴虐之人。

  元修走了好一會兒,看著宇文泰如此,心中更加急躁。

  “黑獺,你怎么還坐得住?”

  宇文泰睜開了眼睛,看向了元修,問道:

  “怎么,你想我立刻殺到高歡、侯景府上,幫你弄死他們?”

  元修聽了,揮了揮袖子。

  “不用你來,我自己會動手!”

  高歡、侯景,這兩個人是元修最為憤恨之人。

  若是沒有他們,元修現在還是平陽王,而不是一個受人唾棄辱罵的廢物。

  便在此時,這里坊外,忽然響起了大量嘈雜的聲音。

  洛陽實行宵禁,如此聲音,顯然不同尋常。

  元修卻有些困惑,仿佛事態超過了他的掌控。

  “怎么回事,為何提早起事,他們是干什么吃的?”

  宇文泰站了起來,緩緩言道:

  “不早,剛好而已!”

  便在此時,屋外走進了兩個武士,他們不明分說,就將元修擒住了。

  元修反應過來了,大聲質問道:

  “宇文泰,你要如何?”

  “還能如何,你心里應該清楚!”

  元修猶自不甘,質問道:

  “殺了我,你要如何對我妹妹交代?”

  宇文泰蹲了下來,拍了拍元修的臉,道:

  “你真是蠢,這還用交代么?汝南王元悅勾結城中內應為亂,元修不幸死于叛賊手中。這樣的理由我可以給幾十個。”

  不理會元修的咒罵,宇文泰揮了揮手,道:

  “拖出去,別臟了地方。”

  “諾!”

  丞相府。

  “如何了?”

  洛陽城中,忽起了亂聲。

  斛思椿沒有在意,始終關注著太尉府那邊的狀況。

  “主公,那邊沒有動靜。”

  斛思椿聽了,拍了拍手,走過來幾名心腹。

  “可惜了!”

  “主公,我們要動手么?”

  斛思椿從袖子里拿出了一張早已經準備好的名單。

  “照著這個名單上的名字,一家家找過去。”

  斛思椿的手下看著這張名單上的名字,不解的問道:

  “主公,這是何意,我們不是要幫助汝南王么?”

  “幫什么幫!這些蠢貨,我還以為手中有什么籌碼,合著起事的兵器、盔甲還要從我這里拿,能成什么氣候?”

  “那我們這是?”

  斛思椿一笑,道:

  “平日里不好辦的事情,如今都可以辦了。”

  太尉府。

  “斛思椿那邊有動靜了么?”

  賀拔勝詢問著自己的手下,得到的答案卻是否定的。

  “可惜了!”

  賀拔岳坐在賀拔勝的身邊,時值深秋,面色越發蒼白,不覺得咳嗽了幾聲。

  賀拔勝還是心疼這個弟弟的,為他這個弟弟披了一件大氅。

  賀拔岳道:

  “破胡,我看斛思椿這個老賊和我們打得主意也差不多。”

  賀拔勝聽了,卻是冷哼一聲。

  “不能手刃此人,實為憾事!”

  賀拔岳搖了搖頭,道:

  “斛思椿狡詐,恐怕此刻想的是趁機清除異己。”

  “那我們要動么?”

  聽聞賀拔勝的話,賀拔岳還是搖了搖頭,道:

  “和斛思椿不對付的,大多也和我們不對付,不必多此一舉了。我們如今要做的,便是看著那些鮮卑戰俘,不能出亂子。當此之時,小心為上。”

  賀拔勝點了點頭,道:

  “阿斗泥放心,盯在那邊的都是我麾下的宿將,不會出錯的。”

  賀拔岳咳嗽了幾聲,站了起來,道:

  “經此一役,看來洛陽城會變得更加清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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