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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心里就是這么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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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恒州。

  曾經的洛陽城乃是天下第一等的巨城,人口七十萬,可在烽煙之中,卻是日趨衰落。

  洛陽如此,北魏的舊都平城也是一樣。

  與洛陽城遭受了外部的打擊不同,平城在北魏遷都之后就注定將會衰落,即便沒有了六鎮兵打擊,也難以恢復當年的盛景。

  爾朱榮入主晉陽之后,平城依舊是太原北面的重鎮,不過已然沒有了北魏舊都的政治地位。

  日趨衰落的洛陽朝廷,無論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都無法再給與平城支持。

  不過,爾朱榮建立霸府之后,平城的衰落勢頭有所停止。

  直到,柔然人再度南下。

  巨大的威脅讓平城周圍的北人和外部的胡人都難以再保持原本的狀況,不得不做出選擇。

  宇文泰坐鎮平城之后,拉攏了代人和六鎮兵作為武裝力量,有著河北世族的幫助,再加上兩次擊敗了柔然大軍,成功的將本來有所動搖的胡人部落拉回到了自己這一方。

  宇文泰的地位日趨穩固,威勢也越重。

  站在平城的城墻之上,記憶之中的外郭城如今已然被農莊、獸欄和兵營等建筑取代。

  整座城池由亂而治,宇文泰功不可沒,然而他卻沒有一點欣喜之感。

  自宇文洛生死后,宇文泰便一直關注著關中的動靜。

  李爽在數月之間,擒了賀拔岳,敗了郁久閭阿那瓌,將靈夏云朔之土盡收麾下,還招攬了一眾部落首領,收于麾下。

  可宇文泰,卻絲毫也樂不起來。

  “天可汗……天可汗!”

  宇文泰微微吟哦,他身邊的兩名親信,宇文護和崔暹卻是誰都沒有說話。

  宇文泰在擔憂什么,他們自然清楚。

  李爽將他們放在平城,便是為了統合北地的力量,抵御柔然,可如今,柔然眼看著就要分裂成兩部,他們以后的價值低了許多。

  只是,擔憂歸擔憂,卻沒有什么好的辦法。

  便在此時,宇文泰的一名部曲匆匆走了上來,將一張紙條交給了宇文護。

  宇文護看了一眼,走上前去,道:

  “叔父,那邊有了結果,最終娶了那柔然公主的是突厥的阿史那土門!”

  “突厥?”

  宇文泰對于這個部族并沒有太多的了解,無他,突厥遠在金山,離這里何止千里,有關這個部落的信息匱乏。

  不過對此結果,宇文泰卻感覺很有意思。

  阿那瓌逃亡了居延澤,靠近西域。

  突厥居然敢從李爽手里娶這個柔然公主,顯然對于柔然并沒有那么忠心,也沒有那么服氣。

  “亦非久居于人下之輩!”

  宇文泰說完,崔暹走了上來,拱手道:

  “秦王沒有答應做這個天可汗,可也沒有反對,柔然主西遁之后,六鎮以北的部落無人可與秦王相爭,北地至少有一兩年的安穩時日。如今之勢,大都督想好如何了么?”

  宇文泰沉默了,久之,開口道:

  “今日要犒賞眾將士,先喝酒吧!”

  這番問話既不像是屬臣該對主公說的,也不像是主公該對臣下說的。

  崔暹看著宇文泰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有些無可奈何!

  酒宴是犒賞將士的最好手段,便是宇文泰這個冷面王在酒宴上也很歡樂。

  不過,一向不醉酒的宇文泰,卻在今日喝得醉醺醺的。

  無他,對于崔暹的問題,宇文泰心中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只能寄托在酒上,一醉了之。

  第二日,當宇文泰從醉酒狀態醒來時,天微微亮。

  從來沒有喝得這么醉的宇文泰此刻只感覺口干舌燥,想要喝水!

  可與一般人不同,從武川一路殺出來的宇文泰十分小心,也從來不在身邊安排奴仆,只在屋外安排了護衛。

  宇文泰從床榻之上起身,想要去找水,摸著水缸舀了一瓢水,剛剛喝了一口。

  “黑獺,酒還是要適飲啊!”

  這一聲猶如晴天霹靂,宇文泰手中的水瓢差點沒有抓穩。

  是誰?

  宇文泰心中震驚,可又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他心中隱約間已然有了答案,可又覺得有些不可能。

  躊躇間,宇文泰望向了聲音的來源地,正見窗下,一個男子靠窗而坐,正笑瞇瞇的看著他。

  李爽!

  他在這里?他為何在這里?他為何能在這里?

  心中的疑問一股腦涌了出來,甚至帶著幾分恐懼,可宇文泰并沒有展露出內心的情緒,依舊拱手行禮道:

  “秦王!”

  “坐!”

  宇文泰沒有推辭,坐在了李爽對面。

  但見李爽拍了拍手,屋外,陸續有人端來了朝食。

  此地雖是兵營,可不是在野外,能夠獲得的食材并不少。

  肉羊湯、奶酪、胡餅、雞肉羹……

  很快,兩人之間便擺好了一桌的朝食,李爽拿起了一塊胡餅,吃了起來。

  宇文泰見此,也按下了心中的不安,跟著吃了起來。

  “黑獺聽說了眾人欲推我為天可汗之事了么?”

  宇文泰聽了,輕聲道:

  “聽了!”

  “黑獺以為如何?”

  李爽繼續吃著,似乎是很簡答的一問,便像是拉家常一般。

  宇文泰卻不敢大意,思考了好一會兒,才道:

  “蠕蠕主阿那瓌忘恩負義,背離朝廷,聚眾為禍久矣,今秦王敗之,此功足以彪炳史冊。天可汗之名,自然無愧。可進位之事,當宜緩之。”

  “為何?”

  “河湟之吐谷渾、遼東之高句麗、西逃之柔然、北方之鐵勒諸部,尚未臣服,得其名易,取其實難。秦王若欲居其位,恐徒費精力,讓爾朱氏有了可趁之機。”

  李爽點了點頭,道:

  “本王也是如此想的。”

  宇文泰心中松了口氣,剛想要緩一下,李爽卻又開口了。

  “當今天下之事,當以誅滅爾朱氏為首要。可四方擾攘,邊境不安,郁久閭塔寒恐不足以震懾契丹、室韋、靺鞨等部,而高句麗強盛,不得不防!”

  說完,李爽看向了宇文泰,道:

  “本王欲以黑獺為東北道大行臺,總司幽燕安營平五州軍政,移鎮范陽,如何?”

  李爽輕飄飄說完,宇文泰心中卻是巨震。

  只是,宇文泰終究還是沒有問恒州怎么辦,看了一眼桌上略顯豐盛的朝食,臉色黯然,拱手道:

  “諾!”

  鄴城。

  “賀六渾你聽說了么?”

  司馬子如急匆匆的找到了高歡,正見孫騰站在高歡一旁,在訴說著什么!

  高歡則有些不耐煩。

  無他,同樣的消息,高歡已經通過不同的渠道聽許多人都說過了。

  從最初的震驚、不安,到現在,高歡聽得已經有些麻木了。

  宇文泰從平城移鎮到范陽,的確是一件震動河北的大事。

  “龍雀這不正說著呢!”

  司馬子如聽了這話,依舊難以按捺住心中的躁動,擠過了孫騰,硬生生插入了談隊伍之中,說出了高歡早就不知道聽過多少遍的事情。

  “大野爽單騎進入了宇文泰的兵營,解了他的兵權!”

  這其中蘊含了什么,司馬子如自然知道。

  可越是知道,司馬子如便越有著一股不平感和無力感。

  “他……他怎么能……”

  高歡逗著他,問道:

  “如何?”

  司馬子如憋了好久,也不敢罵出來,道:

  “——不講道理!”

  對此,司馬子如大感驚訝之余,頗有些兔死狗烹的既視感。

  “這北地剛剛安穩,大野爽就將那幫武川人趕出了平城,咱們懷朔人以后會不會也一樣?”

  相比于司馬子如的不安,高歡則顯得更加冷靜。因為他從各種渠道獲得的信息比較詳細,知道的也更多,早就過了震驚期了。

  “無需多慮,宇文泰離開了平城,可平城依舊是武川出身的獨孤信在管著,他的侄子宇文導也從旁協助。如今宇文泰沒了恒州,但權勢卻比以前更盛了。”

  以前的宇文泰是大都督,總督恒朔幽燕等州,可主要管的是軍事。地方上的政務,他沒有管轄權。

  如今這個東北道大行臺,卻賦予了宇文泰軍政兩把抓的權力。

  高歡說到這里,臉上也露出了擔憂之色。

  “不過,他到了范陽這事的確值得憂慮!”

  “為何?”

  高歡看著兩雙瞪著自己的大眼睛,問道:

  “是平城離鄴城近,還是范陽離鄴城近?”

  司馬子如和孫騰兩人在側,面色都變得有些嚴肅。他們都不是蠢人,很快就明白了高歡的意思。

  如今河北的形勢,主要分為三派。

  支持鄴城的,支持平城的和依附晉陽的。

  原本,宇文泰在平城,范陽盧氏和博陵崔氏等世族便是支持,可宇文泰想要插手河北之事,終究是要費很多功夫。

  可如今,宇文泰的大本營搬到了范陽,有著范陽盧氏和博陵崔氏的支持,鄴城這邊必然會受到更大的壓力。

  司馬子如和孫騰被李爽這一手震驚了,兀然發現,與其擔憂李爽會不會兔死狗烹,不如擔憂那幫武川人接下來會如何?

  “賀六渾說的是啊,那我等該如何應對?”

  高歡嘆了口氣,道:

  “最好能夠井水不犯河水!”

  高歡剛剛說完,屋外,尉景便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賀六渾,那個高乾又來了,看樣子還很生氣!”

  高歡心中不快,可也不得不處理,問道:

  “知道是什么事情么?”

  “聽說是他去高句麗采參的商隊剛過瀛洲就被人劫走了。”

  “什么人干的?”

  “宇文泰手下大將劉亮,聽說還是專門去堵的。”

  高歡聽了,面色微變,冷然道:

  “這么有鋒芒的么,宇文黑獺!”

  高歡穿行在鄴城之中的轉軍洞,手持火折子,在黑暗之中緩緩前行。

  鄴城三臺之下的轉軍洞偏僻復雜,岔路極多,能到的地方也不止一處,高歡來了鄴城之后,對于此下了好一番的功夫。

  畢竟,這是在關鍵時候能夠迅速轉移的手段。

  高歡瞞著所有人,秘密離開鄴城之后,見了一個人。

  劉靈助!

  兩人在鄴城之外的一座農莊相見,周圍再無其他人。

  以高歡的謹慎,甚至都沒有帶一個侍從前來。

  劉靈助也是一樣。

  “倒是有許久不曾見燕郡公了!”

  高歡顯然不是第一次見劉靈助了,雙方私下里很熟悉了。

  “恭喜賀六渾,平城那邊的消息,秦王要以賀六渾為河北道大行臺了!”

  高歡聽了,并沒有什么意外。

  劉靈助知道的事,他也知道。

  對此,高歡并沒有什么情緒波動。

  劉靈助見此,當下撫摸著自己的胡須。

  “看來賀六渾在秦王身邊也安了眼線啊!”

  “我來此,本為舊誼!若燕郡公與我相見,便是為了此事的話,那容我告辭了!”

  “且慢!”

  “還有何事?”

  劉靈助伸手制止道:

  “你、我和大野爽都知道,這個世上最珍貴的不是金銀珠寶、綾羅綢緞,而是情報!”

  高歡臉上露出了笑容,問道:

  “那又如何?”

  “你知道大野爽是如何說你和宇文泰的么?”

  正要離開的高歡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了劉靈助,道:

  “如何?”

  “大野爽說你與宇文泰都是世之豪杰,你比宇文泰聰明的地方在于,你看似對誰都不防備,但其實謹慎至極,身邊之人都是忠心可用之輩,不用像宇文泰一般束緊了韁繩才能驅使手下。故而他能解了宇文泰的兵權,讓他移鎮范陽,但卻解不了你的兵權。”

  高歡聽完,心情復雜。

  “你與我說這些,意欲如何?”

  “大野爽已平靈夏恒朔,關中之北再無威脅,若是在洛陽擊敗了爾朱氏,那天下除了蕭衍,怕是無人能與之為敵了!”

  高歡皺著眉頭,一時間有些無法確定,這劉靈助是不是李爽扔出來的倒鉤?

  劉靈助看出了高歡的疑慮,從袖子里拿出了一封書信,遞給了他。

  高歡接過來一看,面色大變。

  “你什么時候與梁人搭上的?”

  “賀六渾只要告訴我,你想不想成為渤海王,一統河北,成就霸業!”

  高歡看著眼劉靈助,幾乎就要答應了,可最后關頭,還是忍住了巨大的誘惑。

  “我賀六渾受秦王之恩,坐鎮鄴城,絕無叛心!”

  便在此時,屋外傳來了一陣大笑聲。

  侯景拿著一把斧頭走了進來,笑道:

  “賀六渾,你果然和我一樣,乃是大忠臣啊!”

  這突如起來的變化,高歡很快適應了。

  一旁的劉靈助,也笑了起來,仿佛剛才的話都是夢囈一般。

  “賀六渾,剛才得罪了。”

  “不妨事,不妨事!”

  侯景將精心挑選的斧子一扔,摟著高歡的肩膀,道:

  “咱們是兄弟,你要是真答應了,你叫我如何下得了手?”

  高歡也哈哈笑了起來,道:

  “咱心里就只有忠義兩個字,就這么敞亮!”

  屋外,一群刀斧手退走了,屋中,充滿了歡快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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