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在無數神話的與傳說之中出現,站在偉大魔術師們頂點的存在。
梅林,這個人類與夢魔的混血,擁有最高位魔術師的證明,Caster職階的冠位候補。
也就是說,他無疑擁有著最高級別的千里眼。
當然,不同于其他冠位候補。
比如不同于所羅門的千里眼能夠看透過去與未來,吉爾伽美什的千里眼能夠看到未來。
梅林擁有的千里眼,則是用處有些微妙的、遍覽現在的一切的眼睛。
它不能讓他看透歷史的根基,也無法讓他觸及未來的終局,但卻能對于“現在”看得更加仔細。
——對于這個梅林來說尤其如此。
他甚至能在混亂的現在中洞悉一切細微的裂隙,看到“每一處現在”。
“因此,當面臨著既看不到過去,也看不到未來的存在的時候,我的眼睛便能起到很大作用了。”
畢竟到了現在這樣的地步,看不清真正的過去與未來這件事,實在是太過于常見了。
這恐怕也是他除了作為夢魔、擅長的幻術外,能夠被寶石翁拉攏,甚至進行平等的合作,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畢竟,在某些戰局中,眼下的“當下”比一切未來與過去都更重要。
比如,在對于那個聯盟蹤跡的尋找,對于名為阿爾托莉雅少女的追尋中。
他這雙眼睛便發揮出來了最大的功效,甚至能看到那些超越了時代界限的“異物”。
雖然,在CYZ效應的掩蓋下,梅林毫無疑問看不到那些事物的“真實”。
但和過去聯盟通過地脈的記錄,來確認歷史的變動一樣,梅林便同樣通過那些遺留下來的痕跡,確認了相關的存在。
比如在剛剛那個名為CYZ攝像館里看到的,那些顯然不符合時代的攝像設備。
在梅林看來,這些設備顯然是這個勢力從未來拿到現在的。
而就和之前衛宮切嗣認為,聯盟是來自外宇宙的時間線生物一樣。
知曉更多的梅林,則更進一步意識到——
這些設備、技術,絕非這個宇宙人類或者一切其他智慧的自然延伸,而是存在來自“更外”的痕跡。
例如——
那根如同刺破了蓋亞的地脈吸取裝置;那些對于時間與無限輕而易舉的完成與展現;那座絕對無法靠近與進入的基地……
甚至,從這個勢力對于第四次圣杯戰爭的干涉來看……
“而和能看見劇本的家伙同行,總歸令人不快啊。”
花之魔術師臉上的笑容消失,不由得輕輕嘆息這樣的結果。
他太清楚這種感覺了。
在過去的漫長歲月里,在和許許多多能夠能夠窺探命運的存在交鋒,在進行了一場又一場拉鋸般的“無盡戰爭”后——
梅林就愈發厭惡這種“劇本既定”的味道了。
當然,如果這個勢力比自己強,而且能夠變成友方、能夠幫上自己……
那便另當別論了。
“而且目前來看,這個勢力應該不是邪惡或者敵對的一方。”
至于判斷的依據嘛……倒也非常簡單。
雖然梅林看不見長谷川月亮,也看不見福爾摩斯。
但就像他對于間桐雁夜的觀察,對于衛宮切嗣等人的觀察……
以及,在目睹冬木市死亡率被降至近乎零的奇跡后。
梅林反倒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這一推斷。
因此,最后出于一種“大不了死掉好了”的想法,他還是聯系了寶石翁,決定試一試。
畢竟,如果能夠借助寶石翁的協助,他對自己幻術的隱蔽性,還是有相當的自信。
要知道這位花之魔術師,甚至能以夢境誘捕存在于神代的創世母神——提亞馬特,讓那樣的原初之母陷入沉眠。
某種意義上,作為夢魔,梅林的幻術已經不只是單純的迷惑人心了。
他是能借助這份力量,如同謊言之神洛基一樣,模糊真實與幻想的界限,將那份“迷夢”織入真實,使“不可能”成為“現實”。
而這個梅林。
或者說梅林的幻術更是如此了。
就像,他很可能是第一個發現這個平行宇宙里,竟然存在著“再次拯救阿爾托莉雅”的可能性一樣。
因此,雖然看起來像一個諧星,但要是較真起來……
這個梅林,也許是這個型月宇宙里最強大的梅林也說不定。
當然,和無數平行世界的“梅林”相比,他除了強大,唯一非常明顯的不同之處在于——
這個花之魔術師,似乎變得非常、非常、非常地悲觀。
臉上一直掛著的,是一種毫無感情的笑容,仿佛只是一層用于維持表面禮節的面具。
實際上,任何稍微接觸的人,便能很輕易地發現:
那其實是一種對于自己和萬物的悲哀、嘲弄與毫不關心的冷漠。
似乎,那位始終微笑著、能輕巧化解一切沉重氣氛的梅林,早已在某個時刻死去。
而現在留下來的,只是一個習慣性用笑容敷衍世人的影子罷了。
至于那些過去舊時、生死與共的親密戰友對于梅林的評價——
“雖然看上去欠缺緊張感和責任感,甚至有時會令人覺得他是個可疑的詐騙犯,但只要在他的面前,任何人都會松懈下來。”
“是個颯爽且正義的人。”
“雖然能客觀認識事物,承認人類世界十分殘酷,但依然能用一句‘但這樣就沒意思了吧?’將氣氛活躍起來的能言善道之士。”
“是個喜歡人類的世界,喜歡惡作劇,喜歡女孩子的家伙,并為了為了最后,人類能迎來完美的結局,日夜守護著。”
——那樣的贊美,如今對這位梅林而言,已經如同隔世。
甚至,已然可以說變得完全相反了。
這個夢魔徹徹底底地拋棄了它們。
反正……
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作為在那場幾乎可以說波及到了整個多元宇宙中,最為殘酷、悲哀、可怕的戰爭的幸存者之一。
對于親眼見證了那一切的結局或者開始的梅林來說——
那場名為枝干戰爭的永恒紛爭,剝奪的不只是無數英豪、英靈,甚至神祇的生命、存在。
更是讓人類的希望、榮耀、夢想,與這個“故事”本身,都支離破碎了。
而自那以后,梅林的笑容里,那種原本的意味便從此消失了,只剩下譏諷的含義。
此刻,一聲諷刺的嘲笑語調就從梅林口中發出。
“呵——英雄史詩……”
“這樣的東西,還是不要存在得好。”
對于梅林來說,如今他唯一的心愿只是——
拯救阿爾托莉雅。
然后,帶著那個不應背負如此殘酷命運的少女,一起逃離這個世界。
梅林真心這樣想的。
說他懦弱也好,膽怯也罷,他都認了。
甚至,他已經做好了會被阿爾托莉雅永遠憎恨的準備。
如果僅僅是承認自己的懦弱,如果僅僅是被怨恨,能換來阿爾托莉雅得到“真正的救贖”。
梅林甚至可以大大方方地,將這種態度展示給所有人。
——就讓全世界都來恥笑和怨恨好了。
唉……
倘若讓過去與他共事的每一個人看見此刻的梅林。
恐怕他們第一時間的反應,便是也許有什么無恥的鬼祟,取代了這位英雄吧。
是的,他變了。
他偶爾會望向其他平行世界的“自己”,發出自嘲般的感慨。
甚至,他會在一些偏僻的宇宙,亦或者于阿瓦隆的庭院中,再次遇見那位還存在的王,并迎來她怒火中帶著失望的斥責,甚至最后拔劍相向。
但那又如何呢?
在過去,這個夢魔對于人類有多喜愛。
如今,他對人類就有多……淡漠。
——并非是敵對或者仇恨的情緒,而是一種徹底的、無謂的淡漠。
就像是注視一灘將要干涸的水洼。
既不憐憫,也不喜悅。
他只是……單純地、連興趣都提不起來地冷眼旁觀而已。
雖然曾經不止一次想過——
“要是當初留在總控室就好了。”
“要是當初沒有拯救人理就好了。”
但這些念頭并非后悔,而更像是一種無奈的冷笑。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意義呢?
這個夢魔寧愿去幾個其他的宇宙,找一些阿爾托莉雅“談談”,并接受她的叱責甚至辱罵。
然后,再出于內心復雜的情感,在自己動搖前,帶著那個宇宙一起做一個夢,重新體會一下自己悲傷,來堅定所想。
這個夢魔就是要這樣折磨自己。
這樣看不到盡頭的痛苦和絕望,才是自己應配的結局。
對于這個宇宙得不到拯救、也不配得到拯救這件事,這個夢魔如今堅信不疑。
——如果不是在發現那個平行宇宙的特殊之處的話。
不,自己一定是這樣堅信的。
自己絕不是出于某種高尚的動機,也并非是英雄的舉動。
比如他現在自私的行為。
如果不是一個人沒有十足的把握,將這個宇宙,在那些已經有所關注的目光下,完好且合理地遮掩起來。
梅林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帶著這個也許能發生奇跡的宇宙,跑得遠遠的。
——越遠越好。
畢竟,枝干戰爭已經發生然后持續了多久了?
幾億年?
幾十億年?
幾百億年?
亦或者,更加久遠的時間?
拯救世界什么的,和如今卑劣的自己,萬萬不要有半點關系。
總之,在梅林發現并確認,那的確曾是藤丸立香提到過的事物的那一刻。
一種遇見了希望后,如同飲下甘泉般的狂喜,便于這個夢魔的心底綻放。
但——也許是因為無論如何都有些難以抹除的本色。
在那個瞬間,梅林腦海中還是浮現一種幻想:
“也許……這是一個能夠拯救宇宙的機會。”
當然,下一刻他便將這樣可笑而危險的念頭,從自己的精神里徹徹底底地刪除。
梅林絕不會承認,自己仍然殘留著哪怕一絲一毫的善意。
他也絕不會允許自己對人類、對宇宙或者其他事物,生出哪怕半點積極的期盼念頭。
那些地獄般的景象,自己已經品嘗到麻木了。
所以——請絕對不要再次出現了。
“嗯……只是因為我的確做不到一個人完美地掩飾那些痕跡。”
他就這樣笑著自嘲,把剛才那片刻的動搖,歸咎于自己夢魔的天性與疏忽。
“絕對只是這樣。”
就這樣,這個滿心絕望的花之魔術師,最后終于伸出手,聯系上了那個姑且還能算作抵抗戰線的家伙——
那位魔道元帥,寶石翁。
寶石翁完全能夠看出梅林是有意透露出自己信息。
甚至,他能夠看出梅林心中的真實想法。
畢竟梅林完全沒有一點掩飾的意思。
那個叫做“花田林梅”的名字,實在是太過于明顯了。
而面對寶石老頭此刻的調侃,梅林依舊帶著那種表面的溫和、冷淡的聲音。
“畢竟所有人都知道,我就是這樣挾恩圖報,沒有人類的情感的夢魔。”
“而且要是一直隱瞞的話,如果最后那個勢力把我們錯認成敵人,甚至把功勞算在你的頭上,那可就麻煩了。”
寶石翁沒有對這個夢魔話里話外的諷刺做出什么回應。
他只是淡淡拋出一句疑問。
“所以梅林,你覺得……他們能辦得到嗎?”
夢魔的神情,沒有半點波瀾。
這個曾在聯盟對伊莉雅、蘭斯洛特、Caster等人,以及諸如蓋亞之類存在進行干涉時,數次幫忙施展幻術進行一定掩蓋的夢魔,此刻就帶著一種似乎滿不在乎的語氣。
“誰知道呢?”
不過,仿佛是想要堅定自己的想法。
梅林緊接著又加重了語氣,開口反駁寶石翁的疑慮。
“但如果這個勢力連衛宮切嗣那種荒唐的愿望都能滿足。”
“那么,再次拯救……真正地拯救阿爾托莉雅,也不該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至于你說失敗的話……”
那藏于石塔內陰影的藍紫色瞳孔里,終于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
夢魔便說出他內心和寶石老頭內心一個相同的念頭,也就是他們選擇出手的真正原因。
“否則……澤爾里奇,你為什么這一次,卻突然答應了幫我的忙呢?”
“其實,只是因為他們是外來者,不是嗎?”
說出這句話時,梅林嘴角那抹有些刺眼的諷刺笑容,更加明顯的上揚。
反正,他也沒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梅林頓了頓,“總之,為了能換到足夠多的信任和籌碼,澤爾里奇,把我投到那個分裂出來的世界線吧。”
緊接著,他的話語里就帶上一絲威脅的意味。
“還有……寶石翁,既然你只有‘一個’的話……別忘了要為我們的計劃保密啊。”
“不然,說不定我會跑到對面的陣營呢。”
魔道元帥有些蒼老的臉上,表情更加苦澀了一瞬。
“是啊,所以我才真的應付不過來你們這樣已經……”
梅林完全不在意這個寶石老頭帶著些許勸告意味的話。
哼,他又不像他那么幸運,還有那么多值得在意的東西。
在那道第二法的力量將要投射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刻。
梅林輕輕側過頭,他的目光落在窗外——
不同于尋常的阿瓦隆那些漫天飛舞的粉色花海。
此處的石塔外,一片妖異的赤紅花海,在風中起伏,仿佛烈火一樣一直焚燒著大地。
略帶傷感的目光,直至離去前,一直凝視著那花海深處。
在花海中一小片空地上,一方微微隆起的小小墳塋,靜靜地躺在那里。
名為復活的奇跡,若不是那個如今名為永理玖因之人的確不可思議地存活著,梅林也本不會再抱任何期待。
但此刻,他就自言自語般地輕輕開口:
“這次,哪怕真做不到那個目標,至少……”
“拯救另一個她,然后帶著兩個人離開,應該也不是難事吧?”
是的——
就像那一小座墳塋所代表的那樣。
這個最強之梅林的騎士王。
這個梅林的阿爾托莉雅。
徹底的死掉了。
而且——
她死得毫無意義,死得毫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