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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暗里教君骨髓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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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姐兒身顫舌冷,如乘浪之扁舟。須臾緩和下來,這才擁著陳斯遠回味那悠長的余韻。

  細碎腳步聲漸兒低低喚道:“奶奶……打了水來了。”

  鳳姐兒慵懶睜開鳳眼,忙問道:“巧姐兒如何了?”

  平兒回道:“這會子正在四姑娘處耍頑呢,我去叫了,巧姐兒還不愿回,說是跟著四姑娘學作畫。”

  鳳姐兒應了一聲兒,這才戀戀不舍撒開陳斯遠。平兒垂著螓首,端了水盆來,打濕了帕子伺候著陳斯遠擦洗,又仔細為其拾掇了衣裳。

  過得半晌,平兒伺候過二人,忙端了水盆退下。陳斯遠落地趿了鞋子,忽而倒吸一口涼氣,扭頭便見鳳姐兒朝著其肩頭狠狠咬了一口。

  “嘶……屬狗的不成?”

  鳳姐兒忿忿松開嘴,蹙眉羞惱著道:“我且問你,你方才喚我什么?”

  陳斯遠神色如常道:“鳳兒啊……”

  喚什么不要緊,要緊的是這貨叫一聲兒便咬一回耳朵,偏生鳳姐兒最受不了這個。

  說起這個陳斯遠就來勁了,禁不住挑眉笑道:“誒?你方才抖——”

  不等他說完,鳳姐兒便一腳蹬過來。誰知陳斯遠早有預料,非但擒了菱腳,還在足心上抓撓一把,這才輕飄飄落地而去。

  “你——”鳳姐兒羞惱得頓時說不出話兒來。也不知怎地,濃情蜜意之際那一聲聲‘鳳兒’聽在耳中,鳳姐兒止不住地身顫舌冷,比照先前愈發潰不成軍。

  她素來是個掐尖要強的性兒,便是委身陳斯遠,也想著讓其拜服在自個兒石榴裙下,誰知每每相會便要落在下風。許是方才多吃了兩盞酒之故,鳳姐兒這會子性子上來哪里還忍得住?

  當下抄起枕頭便砸,死鴨子嘴硬也似罵道:“臟心爛肺的東西,你給我滾!”

  陳斯遠閃身避過,嘟嘟囔囔道:“用過就丟……這跟吃飽了罵廚子有什么區別?莫忘了你如今還沒有身子呢,說不得過幾日還要求我。”

  “滾,我便是去央青皮喇咕也不會求你!”

  陳斯遠嘿然一樂,情知鳳姐兒掛不住臉面,便湊將過來。鳳姐兒探手來抓,又被其擒了手腕,隨即俯身好一番輕薄,這才附耳與其低聲道:“罷了,莫耍性子了,過幾日咱們得空再會。”

  說罷撒開鳳姐兒,一抖衣袍往外便走。路過暖閣之際,隱隱聽得內中傳來細碎鼾聲,陳斯遠便略略頓足往內中瞥去,旋即嘆息一聲兒快步而去。

  陳斯遠才走,平兒后腳就躡足進得內中。湊到炕前低低喚了聲兒鳳姐兒,鳳姐兒這才從失神中回過味兒來。

  “奶奶,你與遠大爺——”

  “別提那黑了心肝的!”鳳姐兒喝止,緩緩舒出一口氣,搭眼往暖閣里一瞥,這才道:“你且拾掇拾掇,先將自個兒的事兒圓過去。”

  平兒乖順應下,扭身到得暖閣里,先行將賈璉的衣裳扒了,又窸窸窣窣自個兒解了衣裳。過后又覺不大妥當,忙起身尋了半盞茶澆在褥子上,這才擁著賈璉心思雜亂地闔了雙眼。

  鳳姐兒冷哼一聲兒,干脆起身去了東梢間巧姐兒屋里。

  又過兩盞茶,熙攘聲中奶嬤嬤、豐兒簇擁著巧姐兒回轉,那巧姐兒兀自嘰嘰呱呱要說什么,便被鳳姐兒喝止了。

  奶嬤嬤往西梢間觀量一眼,立馬知道了內中情形,不禁與豐兒對視了一眼。巧姐兒年歲小,心下不明所以,便忍不住問道:“母親,怎地不見平姨娘與爹爹?”

  鳳姐兒攬著巧姐兒笑道:“你爹爹與平姨娘歇下了,我的兒,你如今也年歲大了,合該搬去廂房。你是想去東廂還是西廂?”

  巧姐兒嬌嗔著不依,道:“媽媽這就厭嫌了我?我來日一準兒乖順,不惹媽媽氣惱。”

  一旁奶嬤嬤就道:“姑娘這是哪里的話兒?姑娘年歲漸長,哪里有一直留在爹媽身邊兒的,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巧姐兒眼珠一轉,立時說道:“既如此,我也不去廂房……母親,何不讓我也進園子里居住?”

  “進園子?”刻下怡紅院還空置著呢,按說巧姐兒搬進去也算尋常。只是鳳姐兒心下不舍,便道:“你還小,過二年再說吧。”

  巧姐兒噘嘴不高興,扯著鳳姐兒好一番撒嬌,自不多提。

  卻說陳斯遠施施然進了大觀園,一邊廂往清堂茅舍回轉,一邊廂暗自思忖。那鳳姐兒什么心思,陳斯遠又如何不知?只是這事兒本就是鳳姐兒自個兒湊上來的,她心下還想著拿捏自個兒……嘖,究竟是寶姐姐不香了,還是林妹妹不漂亮了?

  鳳姐兒再是神妃仙子,又哪里比得過寶姐姐、林妹妹?哦,是了,還有個二姐姐迎春呢。

  陳斯遠心下想的通透,鳳姐兒想要私下往來,他自然樂意順水推舟;可鳳姐兒要是指望旁的,那就對不起了。陳斯遠釵黛在側,姬妾無數,如今都有些忙不過來了,哪里還有空去哄鳳姐兒?

  只盼著鳳姐兒早點想明白內中干系,免得來日二人生出齟齬來。

  這般思量著,不一刻到得清堂茅舍,自有香菱、晴雯、五兒來迎,一個端來醒酒湯,一個伺候著寬衣,還有一個笑吟吟說著方才的趣事。

  香菱將衣裳掛起,忽而瞥見其上青絲纏繞……這衣裳可是下晌赴宴時剛換的,青絲又是從哪兒來的?若換做晴雯,只怕定會氣惱一陣子。香菱卻是個無欲無求的,陳斯遠待她極好,她也不想著去爭寵。當下便細心將青絲摘下,偷偷丟去了外頭。

  這邊廂晴雯羞惱道:“我看鶯兒就是藏了奸的,哪里有連著三把人牌的?偏生她還笑嘻嘻說著道理!”

  陳斯遠樂道:“什么道理?”

  晴雯蹙眉道:“說我如今是財主,不在乎這仨瓜倆棗的。大爺且聽聽,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陳斯遠哈哈大笑,攬著晴雯寬慰道:“你也知寶妹妹管得嚴,鶯兒一個月才幾個月例銀子?又要買胭脂水粉,又要買花兒戴。你啊,就是性子太過較真了,就當舍了一串錢逗自個兒高興了。”

  晴雯一琢磨也是,忍不住掩口笑道:“大爺這話說的,莫不是鶯兒是阿貓阿狗不成?”說罷又止不住咯咯咯直笑。

  飲過一盞醒酒湯,陳斯遠老神在在一番,又進書房里研讀起來。他如今身子骨愈發健碩,莫說只是應付一個鳳姐兒,便是當日連著數日應付主仆兩個,他還得空照拂身邊兒的丫鬟呢。

  正待捧起書卷來,五兒忽而追了進來,低聲道:“大爺,晚點那會子苗兒來了一遭,我在外頭撞見,聽聞大爺去二奶奶處赴宴,苗兒這才回了東跨院。”

  陳斯遠問道:“可是姨媽有事兒交代?”

  五兒搖頭道:“苗兒姐姐沒說,只說大爺得空往東跨院去一趟。”

  “知道了。”陳斯遠暗自盤算,賈赦那蕺菜素已批量產出,就是不知發賣情形如何了……既然邢夫人來尋,顯是內有蹊蹺。說不得,明日得空總要往東跨院走一趟。

  這一夜陳斯遠饒有余力地與晴雯繾綣了一番,鳳姐兒卻被賈璉的的鼾聲吵得睡不著,沒奈何半夜去尋了巧姐兒,母女兩個這才安睡下來。

  一夜無話,轉眼到得天明。

  賈璉哼哼唧唧起身,只覺頭疼欲裂。

  抬眼見自個兒身處暖閣,身邊兒傍著只穿小衣的平兒,賈璉眨眨眼回思了好半晌也不曾回想起昨兒個的情形。

  “二爺醒了?”

  “頭疼欲裂,咳……去給我端一盞茶水來。”

  平兒乖順應下,窸窸窣窣披了紗衣,起身之際又略略蹙眉呻吟,嗔怪著瞧了賈璉一眼。

  賈璉嘿然樂道:“你這是怎地了?”

  平兒嗔怪道:“我這般情形……二爺莫非忘了?”

  說罷窸窸窣窣落地,端了一盞溫熱茶湯來。賈璉咕咚咚牛飲而盡,抹嘴蹙眉道:“說來也怪,我只記得與遠兄弟對飲來著,后頭的事兒半點也記不得了。”

  平兒心下惴惴,面上神色如常,依著與鳳姐兒的商議道:“二爺還說呢,說是陪好遠大爺,你自個兒反倒先醉了去。還是奶奶出的面兒,陪著遠大爺飲了兩杯,遠大爺一看二爺起不得身,這才匆匆告辭而去。”

  頓了頓,又道:“過后二爺又尋著奶奶作怪,奶奶惱了,結果二爺又來作踐我。”

  “是這樣嗎?”賈璉略略活動身子,許是昨兒個在地上躺了好半晌,這會子只覺腰酸腿疼,像極了房事過度,他便只道自個兒酒后斷片兒。

  于是扯了平兒好一番哄勸,待鳳姐兒膩哼一聲兒入內,這才訕訕撒開手。

  平兒性子柔順,扮起來不過嬌嗔幾句尚且心下惴惴,可鳳姐兒卻是不同。人道理直氣壯,鳳姐兒卻是理不直氣也壯,蓋因其在賈璉面前掐尖要強慣了。

  于是鳳姐兒偏腿落座炕頭,開口便揶揄道:“二爺真真兒好大的能為,不過請遠兄弟吃一頓酒,人家遠兄弟還沒怎地,二爺自個兒倒是熏熏然醉了過去。虧得遠兄弟先走一步,不然瞧見二爺醉后的丑態,還不知心下如何腹誹呢。”

  素日積威猶在,賈璉愈發不自在,哈哈笑著遮掩兩句,干脆起身道:“誒呀,我竟忘了個干凈。昨兒個說好要去張氏房里用早點,這個……先走一步,先走一步。”

  說罷胡亂纏裹了衣裳便匆匆往后院兒而去。

  鳳姐兒冷哼一聲,平兒目送賈璉遠去,這才規規矩矩朝著鳳姐兒一福:“多謝奶奶。”

  鳳姐兒嘆息一聲兒,道:“你倒是好了,有了事兒好歹還有我擔著,偏我自個兒的事兒還不知指望誰呢。”

  平兒不敢搭茬,心下哪里不知鳳姐兒嘀嘀咕咕是在腹誹陳斯遠?這般想著,平兒不覺便摸了摸小腹,禁不住心下愈發古怪:按說這孩兒是遠大爺的,卻要養在璉二爺名下,那自個兒來日又該如何面對這二人?

  一時間主仆兩個心思各異,暫且不提。

  卻說鳳姐兒主仆掛念的陳斯遠,這會子已然用過了早點。晴雯昨兒個夜里滋養了一回,愈發面若桃花。

  她年紀漸長,眉眼舒展,本就是美人胚子,現下愈發出落得嫽俏。也就是身量矮小,不然瞧著倒有五分與黛玉掛相。

  刻下晴雯端了一盞釅茶來,赧然著送過來,兀自勸說道:“大爺一早兒就喝釅茶,仔細夜里走了覺。”

  陳斯遠哼哼著道:“那我為何走了覺你還不知道嗎?”

  晴雯頓時羞得臉面通紅,眼看五兒、香菱兩個掩口而笑,頓時氣惱著一跺腳,道:“大爺又口無遮攔,我不與你說了!”

  說罷扭身就走,又尋了香菱、五兒兩個嘀嘀咕咕,時而朝著陳斯遠瞥上一眼,隨即又嘀嘀咕咕。

  陳斯遠老神在在,昨兒連著兩場盤腸大戰,尤其那兩個都是不中用的,少不得他遠大爺耗費氣力,這會子自然是有些精力不濟。于是一盞釅茶飲過,略略提了神,他這才要往書房而去。

  誰知方才起身,外間便傳來喧嚷聲,隨即小丫鬟蕓香巴巴兒跑進來送來一封帖子:“大爺大爺,燕平王府下了帖子,邀大爺三日后過府一敘。”

  陳斯遠接過帖子瞧了瞧,內中寫的都是些客套尋常話兒,想來是出自王府客卿之手。心下略略盤算,那鐵軌修成有一陣子了,莫不是內府終于有了動作?

  兩世為人,陳斯遠習慣了前世的效率,對此間的緩慢自是極不習慣。奈何這世界就是個草臺班子,真個兒算起來,大順效率都算高的了——起碼沒見哪個大國有大順這般效率。

  腹誹著入內讀書半晌,待用過早飯,陳斯遠這才施施然往東跨院而去。

  不一刻進得黑油大門,尋了余四略略說了會子閑話,才知大老爺一早兒又往莊子里去了,想來是忙著蕺菜素的事兒。

  陳斯遠便經過外書房,于三層儀門前等候須臾,由苗兒引著往正房而去。

  本道入目又是一番母慈子孝、承歡膝下的戲碼,誰知今日卻是不同,只邢夫人自個兒安安穩穩的吃著茶點,卻不見四哥兒的蹤跡。

  待邢夫人打發了丫鬟退下,陳斯遠這才問道:“四哥兒呢?”

  邢夫人不無得意道:“一早兒琥珀來,說是老太太想了,讓奶嬤嬤抱著四哥兒過去熱鬧熱鬧。”頓了頓,邢夫人撇嘴腹誹道:“也不知老太太怎么想的,心下不待見我,這會子又念叨起四哥兒來了。”

  “隔輩兒親嘛……再如何說四哥兒也是親孫兒。”

  “嘁”邢夫人撇嘴白了其一眼,暗道這孩兒是誰的你還不知道?

  陳斯遠打了個哈哈,轉而問道:“昨兒個尋我何事?”

  邢夫人道:“昨兒個他大發雷霆,說是老太太將迎春的嫁妝銀子撥付了出來,轉頭卻交給了鳳姐兒采買。”

  “哈?”陳斯遠暗笑不已。“大老爺沒去尋老太太絮叨絮叨?”

  邢夫人鄙夷道:“他也就敢窩里橫,又哪里敢當面兒說老太太的不是?”頓了頓,又道:“過后還跟我說呢,回頭兒要尋了鳳姐兒、璉兒來敲打敲打。”

  眼看邢夫人躍躍欲試的模樣,陳斯遠趕忙道:“這事兒你少摻和,二嫂子如今過得可不大好。”

  “我瞧她這兩日白里透紅的,氣色好得很,哪里就不大好了?”

  陳斯遠一噎,不禁蹙眉‘嘖’了一聲兒,這才將王夫人與鳳姐兒的齟齬說了出來。

  聽聞陪房都被二房收買了去,邢夫人先是樂不可支,旋即又愁眉苦臉道:“大事不妙,來日這榮國府豈不要落在二房手里了?不行,回頭兒我尋了他說道說道。”

  陳斯遠又是‘嘖’了一聲兒,低聲說道:“也就是你還瞧不出來,明眼人誰不知寧榮二府如今都是空架子,全靠著二房大姑娘撐著門面,不然誰還當回事兒?”

  邢夫人眨巴眨巴眼睛,心下泛堵。她自是知曉鳳姐兒經手的事兒,自然也知道榮國府早就空了。大老爺襲著一等將軍的爵兒,二房老爺不過是個五品學政,比照十幾年前可謂一落千丈。

  再看寧國府,如今只是三等將軍的爵,還能傳承一代,再往后若子弟無用,只怕爵位就沒了。

  所以陳斯遠得空便與邢夫人說,如今賈家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只怕但凡生出點兒變故就要萬劫不復。

  邢夫人揪心半晌,暫且不去想爵位的事兒了,轉而說道:“你那藥酒果然有效?昨兒個他著了惱,連著飲了三盅也不見效用。”

  許是大老爺身子骨好?

  這話陳斯遠自個兒都不信,誰都知道大老爺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若只是燕平王給的也就罷了,過后陳斯遠可是尋了丁道簡驗證過的,那藥粉的的確確是致人中風的毒物。

  他便說道:“都說了莫要急切,難不成你想將我與二姑娘的婚事再拖延三年?”

  邢夫人沒了話兒,只得反過來哄著陳斯遠。這哄著哄著,邢夫人漸漸就不規矩起來。饒是陳斯遠心如止水也被撩撥得性起,當下笑著道:“你不怕被人聽了去?”

  邢夫人愈發肆無忌憚,媚眼如絲道:“聽便聽了,兩個小蹄子哪里敢說出去?”

  陳斯遠卻不敢,趕忙說道:“此間折騰起來也不大爽利,你得空往園子里去,到時咱們再好生私會。”

  當下擒了螢柔、親了嘴兒,好一番輕薄,直待邢夫人遭受不住,陳斯遠這才笑著起身別過。

  邢夫人許是想的緊了,心下罵罵咧咧,當日便往玉皇廟走了一遭,與陳斯遠尋機相見,自是狂風掃落葉、雨打爛芭蕉。

  倏忽幾日匆匆而過。

  陳斯遠這幾日或悶頭讀書,或往園子里尋姐姐、妹妹說說話兒。李紈許是怕了,這幾日一直沒來玉皇廟。更稀奇的是鳳姐兒,也不知這女人是怎么想的,一直也不曾來尋陳斯遠。

  陳斯遠便暗忖,許是鳳姐兒是等著信兒呢?下回月事若是不來,二人便相見爭如不見,若月事來了……嗯,只怕還有的說呢。

  這日趕上休沐,陳斯遠辰時拾掇齊整,施施然離了清堂茅舍,往前頭去借了馬車便往燕平王府而去。

  到得地方,陳斯遠熟門熟路與門前侍衛扯閑篇,等了半晌,便有丁道隆笑瞇瞇來迎。

  陳斯遠上前廝見,丁太監竟湊過來攙扶,笑道:“孝廉莫要客套,前幾日王爺還說了,虧得孝廉出的主意,這才讓我家王爺在圣上面前露了大臉啊,啊?哈哈哈哈……”

  陳斯遠趕忙謙遜兩句,這才隨著熱絡的丁道隆往偏廳而去。

  話說當日奪嫡時,燕平王不過是個稚氣未脫的半大小子,既沒添亂也沒幫上忙,全靠今上打拼這才得了大寶。

  二人一母同胞,天然就親近,可于今上而言,燕平王更像是個有些不著調的小兄弟。也是燕平王年歲漸長,待過了而立之年,圣上這才將內府交給燕平王打理。

  誰也不曾想到,燕平王靠著陳斯遠的餿主意,竟接連立下大功。旁的且不說,單說鐵軌一事,自圣上親臨視察之后,內府立馬快馬加鞭四下聯絡京中豪富。

  這年頭佛郎機大帆船不敢往呂宋來了,生怕遭了大順水師劫掠。翻船貿易斷絕,直接導致美洲白銀停止輸入。再加上扶桑也禁金銀外流,所以大順明面上有些貨幣緊缺。

  可實際上呢?勛貴、豪右、巨賈、鹽商,因大順禁絕土地兼并,是以但凡賺了銀子,紛紛埋藏起來。

  比較有名的是山西商賈,將銀子鑄成大冬瓜,一個二百多斤,想偷都偷不走。

  所以大順實際情形是一邊廂貨幣緊缺,一邊廂大筆金銀埋入土中不參與買賣。那些達官顯貴也就罷了,商賈為何也要埋銀子?

  蓋因這年頭買賣擴張是有極限的,大順幅員遼闊、通訊不便,這買賣擴張道一定程度也就到頭了,再往后就涉及到邊際效應:投入更多、產出更少。

  大順商賈雖不知這個詞兒,道理卻是懂的。加上投資無門,這白花花的銀子只得埋藏起來,留給后人花用。

  此時內府忽而拋出債券,允諾年息五分,五年結清,燕平王仗著膽子先行發售京師往通州的,后來發現門庭若市,緊忙又發行了京師往西山的鐵軌。

  這二者總價才多少銀錢?燕平王前幾日大醉一場,過后一盤算,累計收了一百五十多萬兩銀子!

  燕平王嚇得一脖子冷汗,轉天一早兒就進宮請罪去了。也虧得圣上給兜底,不然堂堂燕平王只怕就要改行扎火囤了。

  聽丁道隆唏噓不已、與有榮焉地說完,陳斯遠一拍大腿道:“王爺怎地這般保守?若依著我,有銀子就收,收完繼續修鐵軌。通州往津門冬日行路不便,何不干脆修一條京津鐵軌?”

  丁道隆眨眨眼,哭笑不得道:“孝廉快莫說笑……這都讓我家王爺夜不能寐了,倘若敞開了收,只怕王爺連飯都吃不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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