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書頁

第387章 兩處法脈,桃李名師如何用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鶴樓文學

  夜晚,登萊山集,皮貨市旁的客棧里面。

  一個身上還帶著些野物皮毛氣味,身材敦實的漢子,關上自己房間的門,卻又趴在門縫后面,往外觀察片刻,然后走到窗邊,四下巡視一圈。

  確保房梁、床底,也都沒有藏人,沒有藏可以竊聽偷窺的符咒異物。

  隨后,他點亮燭火置于桌面,滾到床上,被子蒙頭,在被窩里摸出了一塊水晶令牌。

  這塊令牌,晶瑩剔透,如同凈水凝冰,不過半個巴掌大小。

  正面是一個亂發如蛇,雙眼暴突,口咬寶劍的夜叉惡鬼,一腳抬起,手舉鋼叉,作舞蹈姿態。

  反面中心處,是一個精細蓮花圖案,周圍飄著朵朵火焰花紋。

  漢子在被窩里,用右手拇指的指腹,摁住蓮花,默默念咒,念了半段之后,又換左手拇指按上,將后半段念完。

  此人正是來自慶圣寺的探子。

  登萊山集橫亙數百里,周邊多為丘陵地貌,商隊船隊,江湖中人,往來非常頻繁。

  外界的一兩個探子要想混進來,可選擇的路徑太多了,絕難被發現。

  這個探子,就是在高老太君送禮抵達之后,走另一條路,混入皮貨市。

  此刻,被窩的黑暗被微光驅散。

  水晶令牌,內部仿佛裝著液態黃金,從底部開始上漲,最后黃了一半,璀璨美麗。

  “一半的刻度,也就是六個時辰。”

  漢子心中暗想,那個楚閻王還真是越來越癡迷“銅壽仙”的研究了。

  慶圣寺確實沒有在銅壽仙身上暗藏什么邪術手段,以防弄巧成拙,反而引起警惕。

  但是這件寶貝當初落在他們手上,也是被翻來覆去的研究過。

  銅壽仙的氣機被催化,內部經脈構造,重組新的經絡圖,展示細節的時候,會散發出一種波動。

  慶圣寺自有一套法器,專門用來遠遠的檢測,這種細微波動是否存在。

  水晶令牌以自身象征一天的總刻度。

  持有者想要知道這一天之內,銅壽仙被激發了多長時間,只要在晚上念咒做法,查看一下就行。

  銅壽仙初到楚天舒山莊里去的時候,似乎還是心存戒備,一天里研究的時間,并沒有太長。

  可是這一個多月下來。

  銅壽仙每天被催發的時長,明顯是節節增長。

  到最近幾天,基本是穩定在每天都有六個時辰以上。

  探子心中有點竊喜,但更多的,其實只是一種不必直面陰云的放松感。

  楚天舒一戰之中,全滅三大得道者,閻王這個名號不脛而走。

  探子既是慶圣寺中人,對于佛陀菩薩,閻羅天子的存在也要更信三分,想到要來這里打探消息,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既然楚天舒沉迷于“銅壽仙”的研究,那他們這些探子被碰上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

  沒著沒落的那顆心,總算可以安生一些。

  實際上,除了這個探子,慶圣寺還派來了其他人手。

  除了慶圣寺一家,也有許多別家的探子,如今正在積極活動。

  楚天舒占了沈明來的莊園,那自然就是最值得關注的一個地方。

  對彭城酒館里里外外,周邊大半條街有哪些風吹草動,也是一點都沒被落下。

  最近酒館街的生意火爆,幾乎都是因為江湖散人們在此歇腳。

  也是因為楚天舒的山莊,對外貼出了招攬門客的消息。

  一個多月的時間里,聽說累計已經有兩千余人,通過考驗,被招入莊中。

  五湖四海的散客閑人,還有不少,聽到消息之后,正在往這里趕。

  江湖上新崛起的高手招攬門客,是很常見的事情。

  門客不同于弟子,加入山莊,未必會得到多高明的武學傳授,但是至少會指點幾手,而且,也總算是有了個靠山。

  對于很多廝混經年,仍然心懷不甘的江湖散人來說,這已經是不可多得的機會。

  何況,這位莊主,大約是天下間最強的一位莊主,眼看著就快是個江湖巨頭般的人物。

  很多人不惜跋山涉水,都愿意趕來一試。

  楚天舒設的考驗,標準不算太高,但卻是比較全面的,還有一些看似無稽的問卷。

  那都是老家的智慧,從問卷答案,可以測一測,心理方面有沒有什么明顯問題。

  但這種設置,想要做到百分百的篩選出人品如何,那也是不可能的,只能算是個粗篩。

  因此現在,山莊里收的這些人,就算不是泥沙俱下,蛇鼠一窩,至少也是三教九流,性情殊異。

  各方的探子,都注意到這一點,但沒覺得有什么問題。

  新崛起的高手,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做派,大度能容,勢力發展的才快。

  真要是像黃山祖師那樣,收徒精挑細選,選了之后,又擔心徒弟日后的前程,計算著徒弟能分到多少資源。

  那縱然是堂堂飛煙神槍,南朝六宗之一,至今傳了數代弟子,勢力也沒怎么能出黃山所在的一郡范圍。

  而且,根據探子們聽到的消息,楚天舒對于新招來的門客,也并非是一味的包容。

  同樣有幾回立威之舉。

  還有,聽說,每次指點那些門客功夫的時候,楚天舒都置身在湖上小筑,屏風之內。

  門客們在岸上演練功夫,一一得到指點。

  只聞其傳音飄渺,而難見其人。

  這種不隨意親近的態度,就顯然也是在給所有門客立規矩了。

  探子們日日打探、揣摩這些消息,傳信回去,又重新接到各種指令。

  新來的江湖散人,都是哪些背景,有哪些過往事跡,投入莊園會不會被重用?跟自家有沒有仇?

  有沒有可能,被收攏為新的暗子,將來幫忙提供莊內消息,這些都是探子們要辦的。

  因此,他們也注意不到,一些根本入不了大派高門眼界的升斗小民。

  明月高懸。

  深谷之中。

  最近這一個月,谷中已有大量的毒藤亂草被鏟除。

  倚靠那些參天古樹,很快建立起新的簡陋屋舍,每個屋子里面,都會住十名門人。

  原本的那個小村落,就是在地勢較高,較干燥的地方,昔日的村民們也有自己的智慧,知道這種地方,蛇蟲鼠蟻總要少些。

  楚天舒站在那松樹妖的一根橫枝上,足以眺望所有新建的屋舍。

  雖然已經入夜,但還沒到休息的時候。

  數千人在其間活躍,勤勤懇懇的練功習劍。

  “這么多人……”

  樹下的陸元德,還是有點想不通,“各方的探子,真的不會注意到,登萊山集少了這么多人嗎?”

  楚天舒微微一笑。

  “這些人,要么是四處亂轉的孤兒,過幾年如果不死的話,就會變成閑漢雜工,是整個登萊山集,數量最龐大,最不起眼的一類適齡少年。”

  “要么,則是來自蕭、侯等世家,在這里安插的產業。”

  楚天舒想了想,找了個具體的例子。

  “比如,蕭家的采石場,近來每年營收的總額度,其實,比發放給所有工匠的工錢總數,多出三十倍以上。”

  “我給所有工匠苦役加工錢,相當于他們原本的三倍。”

  “然后,在各行各業之中,讓大家推舉自家信服、人緣好的一個人為副職,再推一個精明的,本來就熟悉行業內運轉方法的人為正職。”

  “如此級級向上,取代原本各級的管事。”

  陸元德一點就通,笑道:“在外人眼里,這只是你在收權,培植心腹,收買人心,把各家產業化為己用,十分正常。”

  “而實際上,從這些人數巨大的變動之中,你完全可以抽調出一部分人來,不知不覺的送入山谷?”

  楚天舒溫聲道:“不錯。”

  “而且,那些工匠苦役家中,也有適齡的兒女。”

  “他們的工錢大漲,發之后,趕緊出去買糧食,是普通百姓最正常的舉動。”

  “實則這些糧食瑣物,卻有一部分,被他們的兒女帶入谷中,供應眾人練功的消耗。”

  陸元德嘖嘖稱奇。

  每日大家做飯的時候,用的還都是楚天舒傳授的什么無煙灶的做法,在谷外,根本看不到這里有數千人生活起居的炊煙。

  楚天舒俯瞰山谷,心中也在盤算自己打造勢力的各個步驟。

  山莊那邊,他其實去得比較少。

  大多數時候,躲在屏風后面的都是被兵魂掌控的銅人。

  那些江湖散人,本身就有一定的武學根底,銅人教導他們,只教導基礎。

  補足基礎對他們來說,恰是日日都會覺得有進益,對將來也有好處的事情,但是在殺傷力上,并不會有一蹴而就的提升。

  反觀在山谷中這些弟子。

  他們入門,學的全部都是奪命十三劍。

  這些人的身家背景清白,家人做工種田,有底層生活的經歷,更容易喚起對普通百姓的同情。

  對這些人,楚天舒花的心思更多,將來同階之中,也必是戰力頗為出眾的人物。

  待兩股力量照應之后,江湖散人中有品性行事不出格的,也自可得到更高明的功法傳授。

  如此,才是楚天舒為自己的門派立下的基調。

  “銅人迷惑外界,我主要在這里經營,雙管齊下,各方面進展都還算順利……”

  楚天舒站在樹上,心思漸漸澄凈。

  從發展門人,蒸蒸日上,那種充實快樂的心態中,水到渠成流轉到一種閑暇舒適的心情。

  “飄蓬天下桃李圖,傳道授業解惑,助益自我修行……”

  這個效果,已經被結合到現在的《山人煮日真經》里面。

  楚天舒最近培養的門人多了,漸有所感。

  他最初以為,這種效果可能有點類似釜山地藏廟那種香火信念,不過,因為是傳道授業解惑,從徒弟身上收到的反饋,肯定要比地藏廟的香火純粹一些。

  現在他真正體會到這種注意修行的感覺,卻發現不是那么回事。

  飄蓬天下桃李圖,并沒有采集別人念頭。

  更像是在修煉一種“名師位格”。

  就像是一朵飄蓬花,有著很多的絨毛,才方便乘風而起。

  如果把名師的位格,也比喻成一朵飄蓬花,那么,每多為一人傳道授業,就對于這個人的生涯造成了一次影響。

  這種無形的影響力,就像是從自身新長出來的一絲絨毛。

  常人是察覺不到這種影響力的,不懂得保養,維持,絨毛很快就會自行消散。

  而修煉飄蓬天下桃李圖,登堂入室的人,卻能夠保存住這些“絨毛”。

  絨毛越多,乘風而起,越發輕松,與風的交互干涉也越強。

  這就是利用名師位格,能吞吐更多天地元氣,助益修行的原因。

  采集念頭,是一種最直白的交換方式,采集者與被采集者的念頭,都沒有經過更巧妙的變化。

  如果,自身得到的回報,遠比付出的多,只能證明是汲取了別人的力量,總會因為雜質而苦惱,也會對自己的門徒發展,有不利的影響。

  而名師位格,本質是靠著傳道授業這個過程,對發源于自身的力量,進行誘導、變形、維持、進化。

  讓自身的“性”命形態更為奧妙,又不會影響自己的門人。

  只不過,這第二條路,比采集念頭還要虛渺的多,平均的入門難度,高了不止一籌。

  “可是,一旦入門,這第二條路所帶來的,既浩大又純粹的感覺,卻又是第一條不能比擬的了。”

  楚天舒目光灼灼,看向空中明月,右手平伸,仿佛要托起一抹輕紗般,托著月光。

  他原本已經能夠做到,以月濁之力的刺激,令肉身自生種種藥性,調和化解,不受污染。

  有名師位格的助益后,他更有了一種,可以把月濁之力當成大劑量主藥的感覺。

  所有肉身自生的藥性,只是輔藥,卻能調和,使“主藥”的藥力,更順暢的轉為對自身有益。

  陸元德躺在樹下的藤椅上,靜靜的看著。

  在他眼里,楚天舒渾身都已經披在了一層明顯的月光之中。

  悠長的風聲,伴著月色云影,張弛有度。

  仿佛,這人的每一個毛孔,都在渴飲月華。

  “月光亦可入藥么……”

  陸元德心中閃過一些念頭。

  “日精月華,這也叫內丹。”

  “到底,內丹,是在人體內煉成了一顆丹,還是把人當成天地間的一顆丹。”

  “乘日月文武火,借東南西北風,浮游四方,無暇無缺……”

  陸元德忽而深吸了一口氣,極長極長的吐了出去。

  紫氣伴著銀芒,從他口中蒸騰起來,沾了空中月光,又如靈芝般急收而回。

  楚天舒早有所感,目光轉向樹下。

  只見陸元德,面色漲得通紅,隨即,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額頭、兩頰、下巴等各處,透出不同顏色的光斑。

  彩光還在移位流轉,光斑大小各自變化。

  “老陸,你有點太莽了吧……”

  楚天舒心知,陸元德在內功方面的修持,本來就只差了臨門一腳,已經能夠感知到天地精元。

  他若實在有心,其實也已經到了足以嘗試突破的程度,只不過,失敗的可能性很大。

  能感知,和能吸收,終究是有很大區別。

  可剛才,老道居然趁著楚天舒吞吐月光的時候,自己蹭了一抹月濁之力下來。

  這下也算是成功把一股天地之力吞入腹中了。

  但這消化難度,比正常天地之力,還要離譜。

  楚天舒仔細盯著,倘若陸元德有自爆的征兆,立刻便要出手,用渾厚功力,把陸元德全身控住。

  誰知,陸元德足足憋了半刻鐘,臉色依然跟個燈球似的閃來閃去,看情況是不太好,但也沒炸。

  “咦?”

  楚天舒心頭一動,“樹道友,給他撒一波松露。”

  松樹另一根樹枝探出,在陸元德上空抖了抖。

  細露飄灑,落入老道體內。

  老道兩眼一閉,臉上光色漸退,徐徐吐出一口白煙。

  “你還真把那股月濁之力煉化了?”

  楚天舒雙目發亮起來,“但你好像沒突破呀。”

  “貧道肢體重創,經脈沉疴,終究還是差了那么一絲。”

  陸元德睜眼,由衷的歡喜,“但下次再試,我已經大有把握。”

  “而且,領略了這層月光入藥,文武火鍛煉升降的道理,從求道神農轉到內丹之法,許多疑難關隘,都有了解法。”

  楚天舒也十分驚喜:“哦?”

  《山人煮日真經》的簡化,是個大工程,他練到現在,還沒有太多頭緒。

  倘若陸元德,真從別的角度補足了三流到一流,抗衡月光污染的問題。

  那楚天舒也省掉一個很繁瑣的任務。

  陸元德張口欲言,只覺腹中千言萬語,不禁道:“用嘴說,感覺太亂。”

  “貧道左手已經可以活動,待我以筆墨整理出來,編序歸類,再跟你詳談!”

  他說話間,身周氣息一動,連人帶椅,浮掠出去,十丈開外方才落地,再度掠起。

  楚天舒看他急不可耐的回了住處,精神前所未有的旺盛,也不由為他高興。

  “哈!”

  笑聲方出,楚天舒袖中傳出一聲針尖輕顫。

  “是酒館那邊?”

  楚天舒心中暗自有些猜測,凝出一團碧綠水球,送給松樹吸收,信步閑庭,離開山谷。

  彭城酒館還沒關門。

  月色和燈光,在門楣處交迭,最是明亮。

  楚天舒走到這里時,已經聽到大堂里咕咚咕咚,有人正在大口灌酒的聲音。

  進去一看,老書生果然在桌邊拿了個小杯品酒。

  但那正在痛飲的人,看側臉還是個少年模樣。

  以鐵冠束發,寬袍松散,肩頭手肘袖邊的衣料,全是褶皺,喝的卻不是酒,只是拎了個大茶壺。

  桌上還放著許多剛啃干凈的肉骨頭。

  看來是肉吃多了,灌點水換換口。

  “舒坦!”

  少年一回頭,站起身來,摸了摸肚子,笑道,“這位就是楚兄弟嗎?我是蕭涼,快請坐。”

  楚天舒拱手道:“侯爺大名,如雷貫耳。”

  “哎呀,客套話就別說了,聽著怪別扭的。”

  蕭涼放下茶壺,又拽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碗。

  “之前聯絡的時候說,很快就能來見你,結果是我失約,拖延了一個多月,先罰一碗酒。”

  蕭涼語罷,又把那酒牛飲而下。

  楚天舒看他舉止,深深覺得,他不是想罰酒,純是剛才喝茶沒喝夠。

  無論喝茶還是喝酒,蕭涼都沒有一般江湖豪客,讓水從嘴邊往下淌的習慣。

  他是真把每一滴酒水都灌進嘴里,吞了個干凈。

  “侯爺第二次聯絡的時候提到,是遇見急事,要緩上幾天來相會。”

  楚天舒順勢在桌邊坐下,也有點好奇。

  “卻不知究竟是什么急事,足足能讓天下第一劍,耽擱一個多月?”

  蕭涼放下酒碗,默然少頃,面上有些寂寥。

  “因為,黃老頭在他閉關的地方失蹤了。”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鶴樓文學
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