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平府五溪龍君、金平府華素女君、朝江府太玄門,還有太一道……”
“道友如今可是諸府上的大紅人了!”
莫靈仙子自屏風后現身,望向那一大堆迭在案上的拜帖,不由得打趣道。
各方勢力在這位天南觀的黎道人現身仙門大比之后,相繼投來拜帖,其中還奉上了價值不菲的禮物。
實在是玄門天驕易出,可這般有著幽世背景又是玄門根腳的強人,南國明面上也難過幾位。
一旦與這位幽世鬼郎君建立聯系,那諸府在幽世之中也少不得能像清虛大道宗一樣,請來這位鬼郎君相助……
“莫要打趣我了!”
黎卿無奈搖頭,一點虛空之中,殿側窗扉當即敞開,將沉香排盡,靈機靄除,亦有紙人仕女識趣的往那案幾奉上茶炊飲具。
時隔雖短,但二人再次對坐殿中,身份卻已截然不同。
昔日巴丘南渡初相識,宗門無倚的游方女冠,如今已重塑根基,開補天一峰,承再造道統之權柄。
天南觀中的無名小道,如今亦是在南國修行界中閃亮登場,成為的臨淵山的代名詞之一。
“峰上道場已辟,我欲宣詔于北地,喚回玉靈宗脈散落的門人……”
莫靈仙子微頷秀首,與黎卿訴諸道。
玉靈補天道脈破滅遺落民間,但好歹也曾是北朝的一方仙門,即便是散落的門人,聚集起來亦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只是,聚集而來的門人到底還是否本分,那就皆要看她手段如何了!
想來有那位史大長老作為靠山,補天峰上理當是能安穩的。
畢竟三皇大有經文劾令九山八水神祇,水火風雷諸將,這位史老君便擅水火二將的劾豢,興舉水火二靈,旱焚千里,澤覆萬物,常能與神祇搏殺,被尊稱為陰神之下第一人。
否則,他也當不得三皇傳經大長老。
“補天道統重立,失而復得,乃仙道一大幸事。”
“若有難處,可傳訊一封于我,屆時定來相助。”
黎卿抬起茶盞,拂開微騰熱氣,圜首許諾道。
這一趟三皇道宗之行,收獲意外的豐厚,玉靈補天道宗的秘傳“補天術”,長生藥“九葉菩提”的子枝……這些皆是陰神真境都難得的寶物,能為黎卿道途塑下不菲的根基。
有著這般因果,黎卿自然也對補天道統多了幾分在意。
“待辰時黎某相訪完太一道的步靈虛步師兄,便要御天舟將往東海一行,會晤舊識,余者拜帖……道友替我一一退回罷!”
瞥了那案上堆砌的拜帖一眼,黎卿卻是欲再勞煩莫靈仙子一番。
四方拜帖于他而言,沒有半分接觸的必要,也就昔年素衣道的幾位降真道人,相贈于微末之時,須得去拜會一側。
仙門大比尚在進行,黎卿卻要離開。
莫靈仙子本有許多話要同他講,有許多有關道場開辟的不解要向他求助,但……終究個人有個人的修行!
“好!”
“待道友啟程之后,我便將其一一退回,定不教其生得差池。”
眺望了一眼那懶洋洋盤踞在金闕宇檐上得赤色火虬,莫靈篤定點頭,與黎卿煮茶相約。
這女冠與黎卿結識并不算太久,但二人交情已然頗深,也無需多言,不過盞茶的功夫,敲定了首尾,莫靈仙子便將那一封封連名帶姓的禮帖收入袖中,與黎卿拜別而去……
而恰在此刻,仙峰下方的某一幢輿輦中,有大手掀開玉簾,遠眺向著那一道遁光。
黎卿護佑北地的補天道統入這九山八水,此事諸仙門中皆有耳聞。
玉靈補天道派早些年在天都大界的名頭亦是不小,數百載前曾出過陰神上品的人物,以一手補天法正面撼動北朝的社稷神靈尚可全身而退。
惜如今玉靈宗的那尊大真人早已坐化,大周帝朝的社稷神廟反倒愈發興盛了。
玉靈補天一脈能延續下來,對整個仙道而言皆是一件幸事。
“那女冠身上有一件法寶,很有意思的法寶……”
步靈虛自輿輦中探出頭來,望著那遠去的遁光調侃道。
他同時執掌八景乾坤儀、天涯尺等等數道太一古寶,最擅洞徹乾坤之理,便是在仙門各道子之間,步靈虛的道行談不上最高深,可一身神通根腳卻是最為恐怖。
昔年降真峰唯一真傳,那傳承千載的峰頭底蘊盡加于身,正面足撼陰神真境!
玉靈補天道統中的法寶怕是未曾遺失,而那名“莫靈”的女冠恐怕也不像表現得人畜無害,似乎也能位列仙門當代的前列?
“師兄又拿八景儀窺探妄世了?昔年師祖便有告誡,此術不能擅用,不可沉徹于虛妄外景,不可為諸世異像迷心……”
原素衣道的素衣道人們一見師兄如此,當即又是苦心勸阻。
內景自修吾心,外景心素于外,此二法皆是煉神一道的根本法門,然“煉神”者,太一無我,一旦撬開天門之鑰,坐擁著不受束縛的秘力神威,也同樣伴隨著自我沉淪的毀滅風險。
心的力量是無盡的,但同樣難以控制。
外景心素道更是尤為如此,寰宇奧妙無窮,絕不可隨意窺探。
此事步靈虛又怎會不知,迫于同門師兄弟的好意,也只是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坐內而映外景,自虛妄之中洞徹一縷真實,這是他執掌“八景乾坤”以來最善操縱之事,又豈會不知分寸?
只是,那補天道的女冠身上法寶氣機稍許有些刺眼罷了……
“知道了,知道了,黎二郎護道而來的好友嘛!”
“且先去見上一見。”
步靈虛擺了擺手,便也不再索視那遠去的遁光,一指點在鳳輦前轅處,起駕直朝仙峰頂上而去。
黎卿,黎二郎……這是南國中獨一份的角色。
昔年,他等屈居海外,以素衣道為名,倒是也曾與黎卿結下善緣,可素衣諸道又哪里會料到當日青澀少年郎會在短短六七載后,成為名動南國的‘鬼郎君’呢?
方登上仙峰,入目可見的便是盤踞一兩里之巨的浩瀚“天舟”,一元尊道大法舟,形制古樸而簡潔,常人或許認不出來此乃何物,但艦首懸掛著的七顆陰神古妖顱骨足以宣誓著它曾經的恐怖。
天都最頂級的戰爭重器,整個天都仙道唯有兩座仙門擁有,太岳上形宗、天南臨淵山……
這是承“蟄龍道”的李家宗室秘傳,舉國之力,百載方能制成一艘,亦是奉給大真人的座駕。
連最擅飛舟的海外三仙宗都難以復刻出這般龐然大物!
步靈虛側出輿輦簾幕,見到那尊天舟之時,瞳孔都不由得一縮。
“竟承了那位大真人的衣缽嗎?還是……”
那尊龐大的法舟之上,人影幢幢,有一名清瘦的老道徒手持符書,劾喚著紙人紙馬、傀儡力士往來天舟上下,搬弄包裹行資,似是在這九山八水福地購置了一筆數量不小的資材。
其中有黎卿為飛瀑道場擇取的藥植、靈種,也有劍器胚子、秘銀五金等等要煉作法器的原材料……而更多的,則是那位史大長老遣人送來的厚禮!
既那大長老執意如此感念這三皇正法的補全,黎卿倒也不多作推辭,將那三皇宗贈來的回饋收下,一一搬回天舟之上。
仙崖之上彩蝶兒雙手抱胸,盯著這群紙人傀儡的動作,律令柳老道徒則是仔細清查著其中數目。飛瀑道府中道人不多,但府主一手紙靈秘術屬實強大,劾喚紙人作力士、神猖號護法,竟也運行的有聲有色。
幾名道人方落殿前,黎卿便已至垂花門處走出,與諸道含笑稽首,朗聲招呼道:
“步師兄、顏道友……別來無恙啊!”
那道人明眉滟徠,溫俊十分,立于垂花門下,庭花不遮英彩,頭戴一枚七星蓮花,降真云衣顯然也已經被祭煉過了,似是那云衣青葉竹紋下,隱含了一道極為恐怖的乾坤秘力。
是那位大真人為他留下的護身大術壺天神通嗎 還有那枚七星冠……
步靈虛眉頭一挑,久在外海混跡的他,自然不會不清楚七星蓮冠對于那“七星閣”的重要性。
頂級的秘傳護身法器,珍貴性足以并肩法寶,這可不是能隨便贈予外宗修士的東西啊!
但在這般情況下,他等也不好多問,只是指向那一元大法舟,有些詫異的問道。
“黎師弟怎得……似現在就要離開了?”
此刻的仙門大比尚在進行,花榜二十一位有名有姓的當代真傳都還未分上順序,其中呼聲最高的,恰是與黎卿名頭相似的青丘贅婿。
那位也是一奇才,入贅青丘,修得一身妖術,亦是同樣善使言靈咒法,在這一次大比之中游刃有余,有很大概率奪得榜首之位。
暗地里還有不少人拿這鬼郎與狐婿作比,期待見到二人的碰面呢!
“先前有事耽擱,未能參與大比,索性今道場諸務繁多,不如先行離開了。”
“倒是幾位道兄久違了,實不曾想到能在這里遇上各位……”
黎卿瞥上一眼峰頭天舟,彩蝶兒與那律令老道徒尚在用心處事,他便揮袖一搖,請來這幾位素衣道的師兄妹進殿一敘。
舊人重逢,總有諸事談來,尤其是那顏丹綾,昔年曾與黎卿同行瀛海,當時二人修為仿若,如今她才不過堪堪紫府,黎卿卻已是紫府上基有成,連陰神都可手刃。
這女冠與黎卿交言之間目露異色,她當日早知曉那瀛海李家的紫府修士之死與這位黎道友脫不開干系,也知曉他一人出入外海,有些護身手段,可也遠遠未料到如今這般啊……
于仙峰之上逗留許久,黎卿方在午間送別太一諸道,眺望著眾人離去。
步靈虛,這位搖身一變成就太一道領頭的崢嶸道子,其帶給黎卿的震撼同樣不遑多讓。
事至如今,黎卿觀那步師兄卻還是同當年一般,似一潭淵水不可捉摸,完全看不穿這位降真道人的底細。
似乎,他身上的寶光氣息比之外道陰神還要濃郁。
仙峰之中的道徒兵馬已然拔營,唯余黎卿一人負手于崖前平臺上,遠望著那鳳輦遠去。
彩蝶兒自天舟上立蓮步輕移,落在黎卿身后不遠處,亦是一言不發,只抬望等待著這位道主指令。
“那……我們也出發吧!”
“目標,東海朝江府、旁門引雷道。”
“往東海換置一些海外寶材,觀中清修之風昌盛,丹器并不昌盛,尚缺基礎法器,便花些資材收個數百套法劍胚子、芭蕉寶葉……”
黎卿回頭與那蝶修女子對視一眼,登上天舟而去,但囑咐之聲仍響徹幾人耳畔。
他并非是那系于宗門所謂榮譽之人,但從小小道徒一路走來,今道果有成,他也深曉臨淵底層道徒時期之苦,為他等謀些福祉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外院乃至散修的大部分中下品道徒哪里接觸得到法器?即便是入門的一禁法器,外院那些不甚出挑的練氣道徒也之能望而艷羨。
苦修雖能礪心志,但過猶不及,這一點黎卿始終這樣認為。
于天南府中懸淵河水鬼以煉玄陰氣,便準備好下層道徒們欲求的入門法器作賞,也算是各得其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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