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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8 他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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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永過來詢問,“千戶,要回智化寺嗎?”

  裴元搖頭,“隨便走走,散散酒。”

  陸永知道裴元這是有事情要思考,便不再多話,和岑猛一起靜靜的跟在裴元身后。

  走沒多遠,就見云不閑腳步匆匆的趕了過來,隨后低聲向裴元見禮。

  裴元見到云不閑,暫且收回了心思,笑著向他問道,“怎么樣,這一個多月千戶所里沒出什么大事吧?”

  云不閑聞言,連忙說道,“有千戶在外震懾宵小,哪能出什么大事。”

  裴元笑問道,“小事呢?也說一說。”

  云不閑想了下,回答道,“還是玄狐教的事情。那個康海又給千戶所來了信,里面對玄狐教的情況,說的更詳細了。”

  “那康海語氣頗為懇切,一心想求千戶救救陜西的百姓,莫讓他的家鄉陷入教亂之中。”

  裴元下意識就打算依舊拖到“一條鞭法”的事情推行下去再說。

  但是想想剛才對趙燧說的那些話,著實有些勁兒大,一時也還沒緩過來。

  于是,不免對云不閑呵斥道,“你可知道亂兵一起,對一省百姓的禍害有多酷烈?這怎么能是小事?”

  云不閑心頭一跳,感覺自己的覺悟跟不上千戶的腳步了。

  于是慌忙道,“卑職糊涂了,還請千戶治罪。”

  裴元也是剛升華沒多會兒,對屬下并未苛責。

  于是又問,“這樣的‘小事’還有多少?”

  云不閑見裴元沒有怪罪,仔細想著這些日子各方來的公文,“廣西有個妖人叫做李通寶,他以妖術誘眾聚至數千結寨,有作亂的風險。他是侗人,另外還有胡扶香、鄧宗達這些雜苗與之應和。”

  “正好江西的總制都御史陳金為了平亂,把兩廣的狼土兵都調走了,現在兩廣正空虛著。”

  “兩廣都御史林廷選,緊急向朝廷求助,因為事涉妖人,有關的奏疏,也給咱們發了一份。”

  裴元無語。

  這年頭的叛亂能不能干脆點,不要搞這些神神鬼鬼的幺蛾子?

  老子吃著每月八兩的正五品月俸,不知道要操多少心。

  裴元想了想回答道,“土人做事直接,沒有那么多花巧心思。說不定等咱們這邊做出回應,那邊已經開始叛亂了。”

  “到時候自有朝廷兵馬去平亂,和咱們說不上多少話了。”

  “再說,這是南邊的事情,你把這個案子轉到南京去吧。”

  云不閑應下,裴元又多問了一句,“朝廷怎么說?”

  云不閑答道,“之前朝廷讓郭勛領了兩廣總兵,只不過趕上他祖母去世,他就一直沒有到任。這次朝廷打算讓郭勛先去廣西坐鎮,再看后續的發展。”

  裴元“哦”了一聲。

  又想起了另外一事,“對了,你剛才說的康海的信,是直接給咱們千戶所的?”

  云不閑道,“準確說,是直接給千戶的。”

  裴元離開前,讓云家父子留守,也給了他們拆閱那些雜七雜八來信的權力。

  畢竟裴元這會兒也沒精力處理這么多的事情。

  裴元嘀咕道,“康海怎么會直接給我寫信?”

  裴元想了下,要說王華給康海提的,他也不太信。

  王華這種經歷多的官員,對一個在翰林院中以工作關系教習的弟子,能有多少關心?

  何況這個康海還沾點立場問題,直接被斥退回鄉了。

  能幫著康海把書信投遞到裴元這里,都是仁至義盡了,更不可能專門提示他什么。

  裴元心中大致有了個猜測,給康海傳話的,莫非是天津左衛的指揮使鄧亮?

  裴元按下這個念頭,又對云不閑問道,“還有嗎?”

  云不閑又答道,“魯藩的東甌王朱當沘,因為他父王生病,因此向天仙祈禱。后來魯王病愈,東甌王朱當沘為那天仙立廟,希望朝廷能夠認可,并且賜下廟名。”

  裴元問道,“朝廷怎么說?”

  云不閑答道,“禮部說,‘王府例不得假古跡奏請額名,及私立寺觀。東甌王為親而禱,孝固可嘉,但非事親之道,且于例有違,宜切責之,并治輔導官罪’。”

  裴元道,“禮部也是正論,生病就尋醫問診,在旁邊好好伺候,舍開老子去拜什么天仙有什么用處?這確實不是事親之道。”

  云不閑道,“東甌王朱當沘再三堅持,事情鬧到天子跟前。天子的意思是,算了,下不為例。讓把那廟加入正廟之中,賜名為靈應。”

  “禮部很是不滿,想讓咱們查查那什么天仙,是否邪神淫祠。”

  裴元懶得理會這種官司。

  但他轉眼想起了歸善王朱當冱的事情。

  他心中一動,對云不閑說道,“就算朝廷嘉獎孝行,也不該只在朱當沘這里開個口子。難道悉心照料不算孝行,只讓他東甌王在那里邀名?”

  “這件事得好好辦,走正式的程序,讓、讓司空碎去做,他是老江湖把握的住里面的分寸。”

  云不閑本以為這是個雞毛蒜皮的口角案子,沒想到裴元居然這么重視。

  于是問道,“千戶打算怎么辦這個案子?”

  裴元想了下說道,“禮部直接經手這案子是誰?”

  云不閑答道,“是儀制清吏司郎中賈詠和咱們對接的,再往上是禮部侍郎李遜學發下來的。”

  裴元明白了。

  禮部侍郎李遜學對東甌王這挑戰禮制的舉動很不滿,于是打算卡他一下。但是李遜學又不想沾因果,就安排給了儀制郎中賈詠。

  賈詠區區物品郎中,自然不想在侍郎和東甌王之間難做,于是也果斷把事情推了出來。

  裴元說道,“祈求天仙什么的,根本是野路子,禮部提一提都張不開嘴。與其讓東甌王朱當沘平白因為違規得到美譽,不如說是眾王一起的孝行,比如還有歸善王朱當冱啊什么的。”

  “讓司空碎去查一查。魯王病重的時候,要說其他兒子都沒心沒肺,我是不信的。那些人必定也去供奉天仙了,也有這等孝行,讓司空碎把名字都給我列上。”

  “最好是再由其他孝子們自己列名其上。這等在天子面前露臉的好事,想必沒人會拒絕的。”

  云不閑仔細聽了,應聲道,“屬下等會兒就去通知司空百戶,只是相應公文……”

  裴元道,“我會手書一封,只不過這件事光咱們自己干是不行的,得把禮部一起拉上。現在最想息事寧人的就是賈詠,他肯定想要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結果,讓他以儀制清吏司的名義,和咱們聯發公文。”

  云不閑連忙道,“屬下記得了。”

  裴元順勢問道,“對了,那吏部主事梁谷那邊,現在情況如何了?”

  那梁谷是裴元豢養的籠中之獸。

  經歷了裴元的反復做局之后,梁谷的精神已經有些不正常了。

  云不閑答道,“屬下按照千戶的吩咐,把他東平來的一個同鄉,引去了大智禪院,然后給梁谷寫了信,讓他去大智禪院干掉此人。”

  “那梁谷下朝之后,毫不猶豫的懷揣一把短刀就去了大智禪院。”

  “他在僻靜處見了那同鄉,接著不等對方開口,就將對方砍翻在地,隨后換掉血衣就抽身而走。”

  “根據咱們的探子所說,梁谷每天散衙回家之后,依舊是在院子里盯著門看,一直到聽到城中的暮鼓響起,才會脫下官服去吃飯讀書。”

  裴元笑了一聲,淡淡道,“他在等我啊。”

  云不閑小心的提醒道,“千戶,這人有些棘手。弄死他容易,收服卻不容易,咱們要不要就這樣算了?”

  裴元想要馴服此人的意圖,誰都能看的出來。

  一想到以后要和這樣的梁谷共事,誰心里不發毛。

  而且這梁谷明顯已經快被折騰到精神崩潰的時候了,真要是把人招過來,將來萬一想要報復,后果不敢設想。

  裴元笑道,“這么好的一把刀,我都磨得這么鋒利了,豈能隨意折斷?且在看看。”

  說完,裴元對云不閑道,“我記得上次從東平來的是兩個人吧?”

  云不閑連忙道,“是兩個,給梁谷送去殺了一個,還剩一個。”

  裴元淡淡吩咐道,“再換家寺廟,給梁谷送信。”

  說完,對云不閑道,“其他事情也不必和我回報了,本千戶暫時也無精力理會了。”

  裴元這次回來應付完太后,就得盡快把王瓊的戶部尚書落實了。

  只要落實了王瓊的戶部尚書,將來推行“一條鞭法”的時候,有這個財稅口的一把手力挺,這件事推行的也就能更有力度了。

  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在重要性上,完全不能與之相比。

  云不閑聞言,遲疑道,“錢莊的事情,千戶要不要聽聽。”

  裴元一聽是自家的私事,又改口道,“且說來聽聽,本千戶正好也可以勞逸結合。”

  云不閑便道,“千戶走了之后,屬下按照千戶的方略,一點點的推高寶鈔的價格。前些天的時候,已經把寶鈔的價格推到了‘五貫寶鈔兌換一文’的位置。”

  “除此之外,我們還有略低的價格在其他錢莊每天展開定額收購。”

  “寶鈔的價格推到五貫以上的時候,確實出現了一波不小的賣盤,但好在咱們準備充足,把那些寶鈔都接住了。就是、就是花了很多的銀子。”

  “田賦建議卑職穩一穩,于是寶鈔就沒有繼續上攻,重新回落到了‘五貫寶鈔兌換一文’的位置。”

  云不閑還補充了一句,“這些事情,都是經過小夫人點頭才做的。每日銀鈔出入的詳細賬目,也都送到了小夫人那里。”

  裴元想了下,自己的同黨大多都是在五貫以上的價格清倉走人的。

  也就是說,別的不論,在五貫以上的價位上,光是他們自己就造成了相當大的套牢盤。

  這些寶鈔的成交價格很高,不少都是在“兩貫寶鈔兌換一文”或者“三貫寶鈔兌換一文”的位置。

  這些套牢盤低位的時候都沒舍得割肉,現在寶鈔的走勢良好,隨時能夠讓他們回本,他們當然不肯認輸離場。

  現在錢莊在“五貫寶鈔兌換一文”的位置建立防線,與套牢盤之間還是有一定的抵抗氣墊的。

  接下來就等“一條鞭法”橫空出世,把寶鈔的價格迅速的上推,一舉擊穿套牢盤的價位。

  那時候已經獲利的套牢盤,八成是想要兌現時間成本,再從中追求獲利的。

  而且“一條鞭法”的實質性利好,會帶來真正的海量資金入場。

  因為只要農民的稅賦和寶鈔掛鉤,只有手中持有大量寶鈔的人,才能獲得糧鈔兌換的入場券。

  裴元手中的寶鈔,可以直接作為本金注入,盤活羅教,讓羅教立刻在山東各地,開展糧鈔兌換的行動。

  糧鈔兌換在收稅時有官方指導價,獲得的利潤,在覆蓋運輸成本后,并不算豐厚。

  但是當拿到糧食之后,從事糧鈔互換的時候,卻可以在朝廷進行開支、轉移支付的時候,賺到另一筆。

  朝廷不收糧食,也就沒法把糧食下發充當俸祿,能下發的就變成了寶鈔。

  各地官員拿到寶鈔之后,再去買糧,就會再發生一次糧鈔交易,再獲得一筆獲利。

  乍一看官員們是吃虧了,因為他們原本的俸祿標額是多少多少石的糧食,用寶鈔去購買的話,還要被糧商賺一筆。

  但是別忘了,官員俸祿中,還有很大的一塊是各種亂七八糟的胡椒、蘇木之類的折色。

  在經歷了各種實物沖抵之后,以月俸十六石糧的正五品官員來說,所有拿到的東西,都未必能換到十石的糧食。

  也就是說,因為折色的存在,讓官員的俸祿本就大打折扣了。

  按照以往的稅收體系,因為整個社會沒有足夠的白銀和銅錢,只能種田的交糧、紡布的交布、采茶的交茶,制作染料的上交染料,打獵的交獸皮羽毛……

  朝廷發工資的時候,也沒有錢完成這些貨物的自然流動,就只能收什么發什么,大家湊活著過吧。

  只要激活寶鈔,重新將朝廷的開支貨幣化,那么官員的實質俸祿是大大提高了的。

  而那些種田的、紡布的、采茶的、制作染料各行各業的人,為了獲取寶鈔,又會推動商業擺脫國庫那個僵硬的調配機制,自己流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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